齐历757年十月初十,雪城中部的西遁曲得月楼发生了一起惨案,人称雪城第一惨案。此事经风流名士刘言达爆料后,引发了大范围关注。由于行凶者身份特殊,且并未及时受到管制,一时间惹得雪城内外人心惶惶。
而这雪城第一惨案的导火索,其实是陆舟。
经过近半年的枯燥修炼之后,陆舟终于达到了驱使传送通道的最低标准,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到旭垩城。然而,传送结束之后,他却出现在一张弥漫着香气的房间里,似乎是女子闺房。他晕晕乎乎地推门出去,却见正伏案对弈的两个娇艳女子一起回头盯着他,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短暂的呆滞之后,二女不由分说的刀剑并用砍杀过来。自觉理亏的陆舟不愿意在二女身上试验自己的身手,只好一边道歉一边逃跑。无奈她们并不理会,硬是追着陆舟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毫无放弃的打算。
三人两追一逃,闯进了一个遍是俊男靓女的厅堂里。里边人见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追杀一个蓬头垢面的披着羊皮袄的小伙子,不禁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话,惹得二女停下脚步与他们激辩起来。而陆舟只顾着闷头逃跑,并不知道后边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发生了“雪城第一惨案”。
陆舟逃出得月楼,离开西遁曲之后,便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很快就因为衣着褴褛而被巡城的士兵拿下,然后就直接被驱逐出了雪城。陆舟的形象打扮标志性很强,只要远离了朱雀大道就很容易融入到人群之中,尤其是沿着爬鱼河往西走的时候。
也正是在离开雪城之后的时间里,他才慢慢地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有了一丝归属感。
陆舟经过认真的自我审视,发现这微弱的归属感其实是来自于雪城的护城河——民间称之为爬鱼河。河岸边有很多如他一般打扮的大人小孩,有人下钩有人撒网,都在打河中肥鱼的主意。已经十月份了,虽然还没有下雪但天气依然寒冷,这个寒冬,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这条河,每年不知道救济了多少穷苦之人。而陆舟自己,也是常年在河边求食的穷人之一,这也许是他产生归属感的根源所在。
陆舟时快时慢地走了一二十里路,两天后终于停了下来——天乞坊,这是雪国为落魄之人划留的一分求生之地,每天有定时定量的稀粥发放。相应的,其他曲坊之间,是容不得乞丐的。而在天乞坊东北的一角略高的地方有一处低矮的窝棚,这窝棚便是“林不怨”的家。
陆舟心情复杂地爬进窝棚里,才发现这里边有一个还算宽敞的地洞。他下意识的爬进地洞,然后缩身抱腿,竟然感觉到一种来自于心底的放松。
至此,陆舟才收掉所有侥幸心理,正式确认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
不过,也许是因为太放松了,他在睡梦中被人抬走都不知道。只知道,醒来就被关在了这个封闭的房间里。而这个自称“十七”的老头儿单独负责照顾他,管吃饱管穿暖,只是看他的眼神让人不大舒服:怎么看都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老头儿应该算是自己人,但陆舟不知道该跟他说点儿什么,毕竟关于过去十几年的经历他几乎没有任何记忆。而且初来乍到的,他也不可能遇上一点儿善意对人掏心掏肺。
既然有老道士、黑土这样的存在,这个世界肯定不简单,所以,该怂就怂吧。
就这么的陆舟不吵不闹地呆了三天,直到今天老头儿抱着一个破陶壶进来,一身戒备地与准备他展开“公平对话”——毕竟“林不怨”消失了两年半,一出现就把雪城闹得一团糟,一点儿也不像曾经的那个弱智少爷。
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十七泪流满面。
……
“人无信而不立,信无人而无敌。诸君安好,我是刘言达。五天前发生的雪城第一惨案在鄙人的关注之下,受到了司寇大人的亲自关注,想必很快就会给我雪城百姓和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下面呢,还是我们‘优伶爱找茬’的环节了,今天,我们要说的是雪凤馆的柳如玉小姐,她与玉凤楼的颜如玉小姐,不仅名字相同,连相貌也颇有相似之处。大家猜,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呢?鄙人经过三个多月的反复求证,终于挖出了一些内幕消息……”
陆舟盯着一个断了把柄的破水壶发愣:“收……收音机?电台直播?”
“该不会是个茶壶精吧?”脑海里响起了黑土的声音。
“那个,十七叔?”陆舟有些怪异地看向对面的男人,在犹豫着是不是叫爷爷更合适。
对面的男人神色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礼貌地回话:“少爷,你所说的我不懂。还有……叫我十七就行了,您的尊称我担当不起,不可乱了规矩才是。”
陆舟强行忽略掉破水壶里喋喋不休的声音,把注意力转到了这位自称“十七”的老人身上。
对方如此反应,已经接受了现实的陆舟很容易理解。可自己毕竟是陆舟,不是林不怨,林不怨该有的记忆或者责任什么的,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也是他不愿主动与十七说话的根本原因。
场面有些尴尬,可这事儿终究需要面对。
陆舟脑筋急转间似有所悟,很快决定主动出击以打开僵局。他站起身来冲着老人躬身抱拳道:“混混沌沌十八年,梦醒天地换新颜。十七叔,过去的我浑浑噩噩地不懂事,今后很多事情也还需要你的指点。我现在只说这一句话:大丈夫既立于世,该我背负的责任,我当仁不让!”
这番话似乎什么也没说,但有似乎包涵了一切。至少对于苦守天乞坊十六年的十七来说,宛若天音。不过老头儿并没有着急做些什么,只是提醒陆舟近段不要出去。因为他已经消失了两年多,若是公然露脸,即便不考虑雪城第一惨案的影响,怕是也会牵动某些人的神经。
不过临走前十七如突然想起一般地提了一句:“少爷,普济寺的那个广智小和尚这两年一直在找你,您要见他吗?”
随口的一个问题,可能就是性命攸关的考题。
陆舟心里一紧,知道老成如十七还是没有彻底放下戒心。不过,这样才正常。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陆舟仔细搜索着自己不多的现世记忆,竟然还真搜到了这个广智小和尚的名字。除了刻在墙上或者写在纸上的文字,他的记忆其实很少,而广智这个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甚至,是唯一。
因为除了他,没有哪个傻子会用一盏茶的时间重复着喊自己的名字。而且,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之后,跑了十几里路专门来写给另一个傻子看。
还有,每当天寒地冻寺院施粥的时候,也是这个小和尚每每把林不怨拉进某个隐蔽佛殿,然后专门给他端来吃食。
陆舟心里有些唏嘘,也许这两年半里,心里还惦记着林不怨的人除了十七,也就是广智小和尚了吧?
眼见十七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陆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全凭十七叔安排。”
十七轻吁一口气,点点头出去了。
破水壶里的声音已经停了,室内冷清下来。陆舟也不管其他,盘膝坐在床上后轻声道:“黑土,现在该告诉我我的任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