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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世者

第三章 有卦溯源

观世者 明沉者 4200 2020-02-02 19:40:00

  初到苍眉山的江以矜不过八岁。她年少得九卦传承,心思不稳,倒是在苍眉山上惹出了不少麻烦。所以仅过了一月有余,就被掌门关了禁闭。自那起一年又三个月,她就在这苍眉之顶的木屋,一个火炉,一缕松香,一寸方圆。

  有迹可循的历代观世者,都是成年之后才显露迹象,而天资本就过人的他们,所谓九卦只是锦上添花,本性已定,再难移改。

  但是以矜不同,这位最年轻的九卦传人,身上承担的重任,注定守护的对象,以及将要面对的困难都远超历代,年仅八岁的她,懵懂也好,新奇也罢,力量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将是不小的祸端。

  那一年又三个月,她算木椅,算门楣,算庭外老松,算漫天飞雪、走兽鱼虫,却只算了一卦的人。那一卦是掌门,猛然惊醒时,看到李陆桐推开了院门,风雪依旧,他一头白发,满面皱纹。

  “掌门,你老了。”以矜目露悲痛,直直地看着他。上次见他不过一个月前,这个千余岁的人,白发齐整,面若少年,仙风道骨。如今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身躯佝偻,仿佛风烛残年。霎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翻涌上来,鼻子一酸,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老人倒切实被她吓了一跳:“你在瞎想什么?我来带你下山,若是一头白发满面红光的才会吓人。”

  “啊!那你怎么不变成黑头发呀?”她带着哭腔问道。

  掌门嘴角抽搐,带着她一步踏出,斗转星移:“走。”

  “哎你等等,我洗个脸啊……”

  往后五年,二人走遍茫茫人间,观世俗百态。

  雪山顶上,依旧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松木屋,火炉与焚香,掌门与以矜。

  如今再坐在这火炉旁,心境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江以矜添了一块木头,用树枝将火堆拨得更加旺盛,就听到掌门说话:“周师弟……”

  以矜不得已打断他:“我听说了,你直接说正事。”

  李陆桐接下去说着:“信的大意便是交汇之日,按他的计算,就在四月十三……”

  以矜再次打断他:“你确定他过了十年还记得准时间?”

  掌门侧头看了她一眼。修道之人,多数时候性情都是比较平和的,除非……

  他说道:“这你放心,他不像你只能摆摊算命。”

  “你这样埋汰我我要生气了!!!”

  “我怎么埋汰你了?”

  “我当代九卦传人,有观世者之称,世人当以天师尊之。你居然说我像街头算命的?”

  “哦?那江天师,是你那算了半卦就不敢再往下算的胆子还是当年给你小师侄算的那谬以千里的一卦,能让你觉得比街头算命的要厉害一些?”掌门一口气说完,熟练无比。

  江以矜生动的表情立马垮掉,无奈地捂脸:“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揪着这些事情。”

  掌门畅快地呼了口气。

  那半卦算在她初得传承之时,算的她自己,卦中有感看见了周观的一道背影,福至心灵地明白这就是她的命中之人,吓得不敢算下去……甚至往后数年都不再算和那人有关的卦。

  而给小师侄算的那一卦就是八岁的她被关禁闭的直接原因。

  苍眉山第十三峰顶有一块天书石碑,其上岁月痕迹斑驳,字迹古老无人能识。有一天,那师侄跑来问姻缘,以矜指着这块石碑说道:“便是此物了,不过要等二十多天。”当时那师侄和她确认了好几遍后就开始怀疑人生,以矜也顺利了地把自己关了禁闭。

  而那块石碑,二十多年了毫无动静。

  说来也巧,她算的第一个人是她自己,吓得不敢再算人;鼓起勇气算了找上门来求她的师侄,被关了一年有余的禁闭;不服气下又攒了一年多的自信去算掌门,悲壮却带着宿命的意味,哭得不能自已。

  没有一次美好的回忆。

  “好了。信给你,自己去开。”掌门抬手甩给她一道光。

  以矜立马喜笑颜开地接过,满意地道:“好,说正事。”

  掌门认命地继续说下去:“还记得光陆宗吗?”

  修真界顶层的格局分为八百年前和那一年以后。八百年前叫做三山二水一道宗,那一年后变成了三山二水……硬生生抹去后三个字的人道号山华子,俗名华落,江以矜名义上的师父,九卦上一任的观世者。那一年,是世人第一次见识到第九卦的另一面,杀伐,我只一人一卦,自有天地所佑,苍生所向。

  以矜知道这些,一方面是华落以及历代传人留在传承里的信息以及她自己的卜算,另一方面便是周观。按沐王爷的说法,他前世与光陆宗颇有渊源,知道一些消息也无甚稀奇。

  “差点被华落灭门的那个光陆宗吧?”

  “嗯,如果所料不差,‘门’还是在那里。”

  “老战场嘛,暗藏也是念旧的呢!再说四师兄都要和那边的老树长一块儿去了。”以矜无奈地说,“也不能辜负了他苦等八百年的意愿啊。”

  “是因为知道门就在那儿,卢师弟才会留在那边。”

  以矜无奈地一拍额头:“华落把事情都跟你们说完了,还要我做什么嘛!”

  “不是还可以算算命且作一乐嘛。”

  “起开!”

  李掌门仰头避开她的手,说道:“师妹啊,如此盛世,承前史,启万世,不想见证吗?”。

  以矜收回手,抓着头发道:“想啊!”

  只是有得有失,会心痛的啊。

  李陆桐看着那个裹着裘衣的女子出了正门,一闪身已不见人影,然后便看到自己的大弟子出现在门口,喊了她一声,以矜没应,但想来应该是摆了摆手就把这师侄打发了。

  “仲生,来。”李陆桐看着弟子还在那挠头,招呼了一声。

  “师父,江师叔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嗯,不必管她。”江以矜来就是问他讨要周观的信的,至于问答,其实就像是互相之间的打招呼,说是议事,倒更像唠嗑。

  “仲生,今天我和你说说这苍眉山。”

  苍眉山的雪下了几万年,也只有这代掌门砍了木材,建了居室,一住已经八百余。

  其他几位长老都有各自的去处,仅在商议大事时会到峰顶暂居。他们道理不同,所需环境自然也不同。比如老六,良田一亩,乐得其所。

  以矜多年以前也分到了一座山峰,离苍眉主峰不远,也没有高到常年积雪。她把窗户朝内打开,靠在墙边,刚好可以让阳光照到身上,指尖便是掌门给的那道传信。

  明面上的内容自然就是大师侄看到的那些。但给以矜的,又怎是其他人看得到的。

  她捻了捻手指,骤然,似有玄奥至极的波动被禁锢在她的指尖。传信几番变化,光彩耀目。窗外隐隐雷光闪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劈落下来。她带着那道光如星河一样流淌,似有所感。

  五长老突然出现在窗外,他背着光,双眼圆瞪,嘴角挑起平缓的弧度,微笑地俯视着江以矜。阳光刚好落在他的耳边,以矜抬头时,吓得“啪”一声关上了窗户,指尖的光细碎地散落,像是地上落满了萤火。

  五长老轻巧地后退一步,完美地避开了就要砸到他鼻梁的窗,紧随而来,或者说比窗还要快一步的支窗木却恰好打在他的小脚趾上。

  某不喜穿鞋的年轻长老嗷嗷地叫着跳开:“师妹住手!”

  所谓九卦……为什么观世者总是喜欢用在这些奇怪的地方?

  五张老很是不解,分明是灵觉有感,神思自来,宛如天授的能力,却总有被埋没的感觉。

  “小心,雷劫来了!”以矜出口提醒道。她的手间是从地上逆流而来的光点,如星河璀璨,渺渺茫茫。眉头微蹙间,千般机巧,心思玲珑,雷光再现。

  五长老看着那朝着木屋扑去的雷霆,嘴角微抽,右手捏剑指,身姿扶摇而起。

  雷声轰下,他已经一剑在手,径直对上。雷光和剑光碰撞滋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但在对碰的那一个界面仿佛众生吟诵,天青地阔。

  无尽暗藏在无法看见的虚空滚滚而来,不知隔了多少时间和空间的那一边,有道人影随意地站着,玄衣乌光流转,与暗藏仿佛一体。而他的身侧是一卷竹简,其上清光堂皇明亮。

  突然,一道玄妙的道理从他手上绽放,再看时,却见那变为了不知该怎么描述的光,以无法理解的方式骤然消失。

  以矜眉头微松。

  五长老一剑划过所有的光影,再来时,一朵剑花牵引雷劫,周身划起圆满的弧度,与天上又落下的雷光淹没在一起。

  乌蒙蒙的剑身在雷光下显得清亮昂扬,赤脚的长老白衣胜雪,恣意张狂。

  这种完全超出了普通人想象的对抗,由虚化实,由实转虚,不过一念一瞬,一道人,一雷光而已。

  以矜的小院散起了堂皇清光,周观埋下的阵法轻易地消去了那几不可见的余威。溪边白鹤抬头看了一眼,又安然地梳起了毛羽。

  她手上的光点变得稳定,然后跳跃,一切幻像散去后,重组成了另一幅画面。第八卦,溯源。

  “以矜吾妻,甚是想念。”

  寥寥八字,道尽十年相思。

  以矜撇撇嘴,嘀咕道:“给掌门的那么长一段,我的就八个字!”

  但终究,能见君亲笔,喜不自胜。

  八百年前的那场剧变里,确实活下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修为达到巅峰之前就开始推衍轮回之密,举世无双之后更是全心于此。华落来找他时世间已几乎要没有他的消息,也就九卦的传人能找到他,请他出山相助。

  后来华落以第九卦湮灭一切,那人也散了身魂,一身修为尽付天地,想着却是可以亲自去轮回走上一遭了,冥冥中竟是合了此间本意,于是一点灵光不灭,转世也就记忆不散。

  能在第九卦里活下来的人,本身便应该是奇迹。

  此人名叫叶生尘,转世后为当时皇帝六子,周姓,名观,字璟行。观之行之,江以矜成婚十二年分离十年的夫君。

  这段属于周观前世的往事其实就是江以矜很少提起自家师父的原因。纵使明白当年华落去找叶生尘便是卦象指引,是千万选择中的唯一生路。华落没有故意引导更没有逼叶生尘做决定,一切不过顺其自然,因果如此。

  但终究是落下了心结,一时难解。

  掌门和她说:你试着放下九卦,活得自然一点。她这么多年,也慢慢地有此领悟。

  于是……山上这些人老成精的道士就开始找她乐子……

  雷劫散去,五长老一身潇洒飘落在窗外,看到小师妹重新拉开了窗户,白鹤叼着支窗木递到她手上。

  她抬头看了五师兄一眼,眼前之人俨然一副青年模样,黑发披肩,眉目锋锐。如果表情能严肃一点,头发能散乱一点,就当得外间传闻的绝世剑仙了。

  “多谢五师兄!”以矜乖巧地道了谢。

  “客气。”五长老笑道,“不过师妹诚心道谢,师兄也不好不受。就拿洗梅院的故事交换如何?”

  “帮我忆甜思苦?”

  “非也,只是过几天就要带你去见人了,提前帮你回忆一下周师弟长相,免得都不认识了。”

  “好了,你没用了,可以消失了。”

  剑仙师兄“……”

  有些东西,说出来其实挺丢人的。

  当年去见周观前,一夜七卦,卦卦皆算姻缘。见到周观后,满腔豪情,却小心地步步为营。

  谁又知道,她早在看见那仿佛众仙来朝的画面时就已经情难自已。

  那天雪稍歇,裘衣花伞赴如约。

  “王爷应该知道,观世者可堪世间虚妄,明后世未来。

  以矜七岁得九卦传承,十年来算天下苍生,如行梦千万世,心境平和。

  唯见光陆宗,方望一观九卦于世间!”

  所有预见到的过去未来都是梦境一般,且随他去。唯有那十多年后的场景,让她想去参与,想去经历,想要实现。

  斯人风采绝世,一如当年山华子!

  周观眼里,这个女子直起身子,眸间有光,仿佛染了苍雪寒梅,清冷桀骜。

  每一代观世者,都是第九卦的狂热信徒!

  所以五师兄以为他想知道的是风月往事,其实只是两个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五长老失望地走了,但那些本该随着人的逝去就消散的东西,终归是随着未逝的人和事被一点点琢磨出来。

  苍眉山经纬阁的烛火映照着密密麻麻不可计数的藏书,以矜轻抚着白鹤的毛羽,指着那座尖塔给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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