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一直下了十天。前几日的清凉被这几日的烈焰荡涤的烟消云散,蝉嗡嗡的叫个不停,工地又从新笼罩着湿热和焦躁。前几天四姐张漪筱打电话让张漪珩陪自己去上海考察她将要进入的大学。就这样,他撇下张雷,独自回到K市。在K市火车站,他碰到傅晓霞,只是隐约觉得,傅晓霞像个幽灵一般总是藏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
工地司机刘文涛携款潜逃,为此工人的工资因为他烟消云散,刘文涛成为一个邪恶的代名词,他被提起总是激荡起工人骂人的艺术,从他祖上先人的沉疴烂事,到问候到他家里的众多女性各类器官,最后愤慨之余也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收尾,最后没人愿意提起他。
慵懒众人不再愿意干活,杂草在一片荒芜中野蛮生长。张漪珩自己身上已经没钱,为了回家,他不好意思向家人开口,借遍整个工友和几个实习生,最后还是老胡给了他一些,老胡并没有询问太多,只是背过身到厕所抖索好一阵拿出两张褶皱的两张纸票。张漪珩被老胡这种质朴品质深深感动,打架时老胡因为劝架,胸口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现在还隐隐作痛,只是他很少向他人提起;自己和张磊,在劝小吴时,胳膊被莫名的留下几道血印。
几天后,刘志涛卖了他的奔驰车,结清了工人的工资,工地自此恢复了正常,几天前的打闹仿佛就没有发生过,就像淤积的污水随着着烈日蒸发的一干二净。张雷也把张漪珩应得的一份寄给了他,而张漪珩还完老胡的钱,特意让张雷买了几包烟。
学校因为发生打架事件,几个实习生被安排到其它工地实习,只是谢欣没有走,而吴佩逸则躺在医院病床一个多月。多年后,当张漪珩再次见到吴佩逸,腮边的浓密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变得沉默内敛,只是吴佩逸借口不认识张漪珩就消失在滚滚红尘中。工资的补发让工人又焕发了工作热情,一栋栋商品楼迅速拔地而起。很快,刘志涛收到甲方的工程款,黄立人的贷款也批复下来。
一个月后,建筑工地上一栋楼轰然倒塌,砸死砸伤数人。有关部门迅速立案侦查,迅速锁定公司法人黄立人,由于施工偷工减料,造成人员伤亡,已经构成刑事责任,而黄立人此时已经畏罪潜逃……
半月后,在一间昏黄的小旅馆中,房东发现了黄立人的尸体,屋里电视还沙沙的闪着雪花,破旧的四方桌上还放着一瓶农药,尸体已经发出隐隐的臭味,几只苍蝇在他腐臭的身体上徘徊着。由于黄立人畏罪自杀,他从银行贷的款下落就不得而知。
后来张雷告诉张漪珩,楼倒塌的那个上午,工地迅速封锁消息,刘志涛和黄立人在办公室谈了好久,直到下午,黄立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工地,只是最后再也没有见到他。几天后,被拘留的刘江源释放,刘志涛立马聘请他回工地负责工人的管理,工地伙食待遇都提高了不少。工人又把骂刘文涛的艺术复制到黄立人身上,只是多了许多如何克扣工资,如何行为不检,如何在建筑材料弄虚作假的细节,没有情绪激动,只有茶余饭后的调侃。而刘江源每天西装革履的指挥着工人,那样子仿佛找到多年的荣光,当他离去时,不时会有几个年轻人嘬口吐沫,嘴里嘟囔着“傻X”;由于刘志涛毁家纾难般的卖车发放了工人的工资,又提高了工人生活待遇,大家对待他由衷地敬佩,而刘江源每天在他身边,满脸堆笑的等候堂哥的差遣。
而此时,刘志涛给刘志梅全款在省城买了一所大房子,依荀陪在母亲身边。自从被刘江源打中天灵盖那一下,康复后她常常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她独自坐在阳台时,一坐或许就是一个下午。
黄立人尸体被发现后,媒体迅速跟踪报道。当采访到黄立人的老父亲时,他老泪纵横的向大家忏悔:“我对不起大家,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他默默承受着。当采访到黄立人兄弟时,他们有的默默走出摄像头,有的用手掩面,有的只是告诉记者自己不认识,家里也没有黄立人。只是几个月后,黄立人的父亲收到寄来的一笔钱。
此时的王桂芹,也收到一封匿名信,信笺中夹着一张银行卡,当她按照指示输入密码打开银行卡,里边50万的数额让她又惊又怕。呆立几分钟后,她又仿佛明白了些许。只是,夕阳下的她,眼圈潮红。
谁也不清楚黄立人在他生前的小旅馆发生了什么?他是否会想起:他辍学后独自踽踽独行在在P市支营家庭的困苦岁月,或是遇到倔强刘志梅那天晚上抱着她的忐忑不安,抑或是入赘善意刘家的复杂心绪,抑或是见到被岁月凝练过热烈洒脱的王桂芹内心曾经是否泛起的一丝波澜,都无从得知……
只是,那半瓶农药,他曾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张漪珩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家乡的那条大河,河水里漂浮了满满一层浮萍,像极了一些人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