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祁睁开眼，天灰白地亮着，又是没有太阳的日子。四周好静，屋内和窗外都没有一丝声音。这样的日子好像过了很久，疫情以来，各种喧嚣都消失了，这种静让她怀疑自己不是真人，也许她是个机器呢。每天都要起床，套上厚的家居服，洗漱，下楼，喝水，吃饭。像是一道设定好的程序，每一个动作都不需要加以思考。

　　吃着饭，母亲何素娟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素娟接起后神色逐渐严肃，“是吗？什么时候……”两头低声说着话。

　　阿祁看着母亲，预测不该是什么好事，这么早会有什么电话，母亲又是这副神情。等母亲挂了电话才小心地问她怎么了。

　　是表婶子打来的，通知亲戚们张美丽丈夫的死讯。

　　年前母亲就说张美丽在准备后事，但后来一直没再传来消息，总以为好转了，没想到突然就没了人。

　　他是凌晨三点多咽的气，家属们估计都在安慰张美丽，以及联系处理后事的队伍。直到早上七八点才打电话通知了其他亲戚们，阿祁的母亲、奶奶、大伯都接到知会电话了。正逢疫情期间，大家也不便都出门看望，只是每家还该派人过去慰问帮衬着。

　　阿祁的奶奶从二楼上与素娟商量，说她不过去了，又扯到年前一亲戚家与她同辈的老伯去世的事。阿祁想，奶奶也在害怕死亡，其他人的死讯，尤其是同龄人的，仿佛都在催促着她面对一件不喜欢的事。

　　奶奶下楼后，素娟说：“年轻人的后事本就不该大操大办，又是疫情期，每家去一人也够了。”素娟与张美丽一向要好，一定是要赶过去慰问帮忙的。

　　素娟一边紧着换衣服，一边与阿祁的父亲张达福商量着该给的慰问钱等事宜。住在三楼的大伯也打来电话，同达福商量。他们说话很小声，仿佛不能让人听去了般。最后决定，素娟帮着把阿祁大伯家的那份钱一块稍过去，就算他们的心意了。

　　这并不是阿祁第一次听闻死亡了，但心里仍旧疑惑死亡的真实模样。她想大多数人一定与她一样，听闻过许多丧事却从未真正见过死人，也不知道心里到底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她知道脸上是必须挂出严肃的表情。面对死亡，老一辈的人总是郑重其事，压着声音又焦急万分地互相交代，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她有很多问题想问素娟，但素娟这会多半不会回答，还会训她乱讲话，小孩子家的问什么问。于是她没开口，只在面上诚恳地保持一种难色，表示自己对逝者的哀悼。

　　素娟出门去了，达福正准备吃饭，阿祁不必做什么，虽然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但她能帮什么忙。于是吃完饭，阿祁便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阿祁坐在书桌前却看不下书。大扇的玻璃窗外天有点阴，房子田地树木，一切都静静地呆在这淡灰色中，像一幅沉默的画。阿祁家在马路边上，平日里车流不息，总能听到车辆快速划过的声音，有时还有大货车的轰隆声。现在这些车辆几乎都消失了，久久地才有那么一两声，从这扇大窗透进来一点其他人的气息。阿祁还是疑惑，这么安静地，怎么就死去了一个人，静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有一通电话的声响，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又死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