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抬起头望着他,说:“赵臻臻。”
他笑着对她说:“我叫程慕初。”
——这是她和他相遇时,说的第一句话。
三个月前——
她在一片租界卖洋槐。
像她这样的“做生意”的人,租界只会白天让他们进出,当了临近晚上,就必须回城,离开租界。
“先生,买洋槐花吗?很香的。”她每逢一个外国人,就问是否要洋槐,他们都说不用,偶遇一两个中国人商人,他们只说,不买这种贱东西。
她觉得那些洋人不是中国人,应该会对这种花感兴趣。洋槐花的阵阵清香从篮子里飘出来。
她提着一篮子洋槐花,独自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匆匆的步伐,像影子一样从她眼前闪过。
她抬起头,望着灰白的天空,似乎要下雨了,她正想低头拿起篮子回家,忽然,她瞥见不远处一栋小洋楼的大窗里,似乎有个人在向自己招手。她抱着花篮跑过去,刚走到门口,楼下的仆人就迎上来,叫她进去。
“谢谢。”她朝仆人点了点头。
一个仆人给她引路。
“先生。”他敲开门,让她进去。
她小心地走近那站在房间阳台里的人,小声地问道:“先生,买花吗?”那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白色的皮鞋,看着就价值不菲,身形挺拔欣长,胡同里的人告诉过她,像这种人不能去招惹。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转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
“赵臻臻。”他的背后是一片灰白的天,微光打在他背后,样貌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应是俊俏的,她默默地想着。
“我叫程慕初。”他笑着对她说,那笑容就像被乌云遮蔽的阳光一样,即使只是浅浅的,也让人依赖与期望。
他伸出手,示意赵臻臻把篮子给他。
她有一丝讶然,然后双手递过去。
他从西装的左侧内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放在她手上,然后说:“洋槐花,我很喜欢的。”他用手拨着篮子里的清香的洋槐花,脸上洋溢着欣喜与一丝感动。
“先生,你很喜欢洋槐花?他们都不喜欢。”赵臻臻嘟了嘟嘴,显然很不同意那些人对洋槐花的态度。
他顿了一下,才说:“小时候,我母亲会摘洋槐花做槐花糕给我吃,……我好久没有尝过那个味道了。”
她看见他的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水光,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看着他,说:“先生,您别难过,您要是不嫌弃,我做给您吃吧!做槐花糕可是我最擅长的!”她的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唇红齿白的,相貌娟丽。
他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微微的愣神。
还未等他开口说什么,她就转身跑回了家。
“唉,傻姑娘。”他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
“这些够了吧。”赵臻臻把院子里晒干的槐花装在布袋里,又折返回洋楼。
“臻臻呐,回来了啊!”邻居顾奶奶慈祥地冲她打招呼,她一边佝偻着捡着地上掉落的槐花。
“嗯,顾奶奶我要出去一趟,槐花在院子里,您去拿吧!”她小跑着,一张白净的脸微微泛红。
“诶,好嘞!”顾奶奶望着她的背影笑道。
……
“程先生!”赵臻臻跑上楼,又自觉地放轻脚步,免得打扰到他。
“你回来了?”程慕初起初以为她不会回来呢,这下他到有些欣喜。
“程先生,这是我晒好的槐花,您看看,不脏。”她打开布袋给他看,布袋下面还垫了一张干净的牛皮纸。她怕像程先生这种贵气的人会嫌弃她这种平民东西脏,尽管她知道他不会的,因为她看得出来,他是好人。
“嗯,很干净。那,你就去做吧。”他看了眼布袋,让她放心,然后对她扬起个微笑。
“好的,程先生!”她跑下楼,也是轻轻地。
他看着她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对于“程先生”这一称呼,显然,他不是很喜欢。
他将手中刚刚点燃的雪茄摁在琉璃烟灰缸里,一点点的熄灭,然后随手扔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槐花糕……”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阳台的栏杆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仿佛算好了时间,他直起身,朝着门口大步迈去,又不失优雅。
……
“程先生,您下来了吗?”赵臻臻端着一盘槐花糕,从雅致干净的厨房里走出来。
程慕初坐在大理石餐桌旁,朝她温柔一笑。
“程先生,尝尝吧。”她把盘子推到他面前,又将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摆在他手边。
当然,她的小心翼翼都被他尽数捕捉入眼。
他垂下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着。
清香酥软,甜甜的口感,沁入心脾。
“好吃吗?”她垂手站在他身边,期待地看着他。
“嗯,好吃。”他抬起头,看着她,眼里溢着笑。
赵臻臻心里一暖,自己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了,自己果然擅长做槐花糕。
“臻臻姑娘,你是在哪儿学到的?”
“小时候,我家里穷,到了有槐花的季节,我妈妈就会给我和街坊玩伴做槐花糕,所以我就学会了。因为同样是妈妈的味道!”她傻笑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这个安慰他。
他会意一笑,说:“对,妈妈的味道。”
他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忧伤。
……
他送她离开小洋楼,临走前,他向她招手,说:“我喜欢洋槐,下次你来了,我还买!”
她也向他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片地方真美,好安静啊!——赵臻臻回头看着那栋小洋楼,开心地想着。
没想到,这场纠葛就此展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