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晚春的月色还有几分凉意，十一点，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小区的正门外，靠边泊了一辆车，车窗开着，一只手伸出来，中指食指间夹了一根烟，白烟一缕，安静地燃着。
那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烟蒂，将烟灰抖落，然后手伸进去，开了车。华年走下来，摁灭了指间的烟，才拿出手机拨了号。
“喂。”
夜深，声音也有些慵懒。
华年听着。
“喂。”没有得到回应，秦锦瑟又喊了一声。
他开口，刚抽完烟的嗓子微微带着几分哑：“我是华年。”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
她问：“华总，你调查我了？”不然，哪来的号码。
华年认：“嗯，查了。”她的电话、住址、工作地，甚至身份证，他全都查了，“我只是想跟你联络。”
他只是怕再把她弄丢了。
秦锦瑟没有追究，只是不太确定地问他：“你以前认识我？”她停顿了会儿，“在商城里，你叫了我的名字。”
他叫她锦瑟。
除了最亲近的人，没有别人这么喊她。
他沉默了须臾，说：“不认识，偶然听到的。”
偶然真多。
书里的永安将军也唤锦瑟。
“你是那本书的原作者吗？”她知道书的作者叫华年。
他嗓音低低沉沉的：“嗯。”
果然，签售会那个‘华年’不是作者，这个华年才是。也怪不得他喊她锦瑟，他看她时目光痴缠。
秦锦瑟说话的语气疏离了几分：“华总，我不了解你们作者对一部作品的投入会到什么地步，但是，我不是你书里的锦瑟。”
她想，他大概还在书里，走不出来，就像她一样，她也会夜夜入梦，梦见兵临城下，梦见华年在城墙上哭着喊锦瑟，恰好，她也叫锦瑟，或许他这个作者只是在她身上找到了钟爱的影子。
锦瑟否认得很快：“不是这样。”
前世今生，他不知道如何同她讲诉，谁会信呢。
“可不可以，”他语气放得很低，“可以不可以见面？我在你家楼下。”
她没有迟疑：“很晚了，不方便。”然后，她挂了电话。
然而……
啪，自己打自己脸了。
五分钟不到，她提着个黑袋子站在了小区门口。
华年把手里的烟下意识藏到后面：“锦瑟。”
她晃了晃手里那个黑袋子：“我只是下来扔一下垃圾。”她走出小区，把袋子扔在了外面的大垃圾桶里。
其实，每个层楼都有一个大垃圾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六楼，而且垃圾袋里只有一片敷到一半的面膜，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连面膜都没洗干净就跑下来了。
华年看着她，站在路灯下笑。
她脸上还湿漉漉的，很是窘迫：“你笑什么？”
他眼里盛了欢愉的笑意，目光比月温柔：“我很开心。”
秦锦瑟就觉得他在笑她。
她不看他，看着垃圾桶。
他把攥在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走到她跟前来，弯腰看她，目光仔仔细细的，像缠了一张灼热的网，把她的影子牢牢锁在里面。
他还在笑，唇角都弯了：“锦瑟，我很开心。”
她被他目光缠得不自在，也躲不开，干脆低着头：“我上去了。”说完也不看人，转身走人。
华年拉住了她。
她回头，看握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是很干净的冷白色，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他还没有松开，声音低低地问：“以后我可以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下意识舔了舔唇：“随你。”
他嘴角又弯了一点，眼睛更亮：“那我能来找你吗？”
秦锦瑟没多想：“不行。”
华年眼底的光开始暗，唇抿着。“没事，我们工作中总会接触的。”
她很快补充了理由：“我工作的时间不固定。”
她也不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什么，只觉得他笑得实在勾人魂魄，他笑着说：“我知道了，我来之前会先给你打电话。”
她的外祖父是书画大师，她耳濡目染见过不少顶好的画卷，有山水，也有美人，可没有一幅水墨丹青能及这幅容颜十之一二，皮相美，骨相更美。所以她从小耳濡目染，喜欢上了漫画。
过了很久，她‘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她低头站了一会儿，脸上没有洗掉的面膜已经风干了，脸绷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滚烫：“我上去了。”
华年松开手：“好。”
她借着路灯的光看了他一眼，才转过身去。
罢了，永安将军的影子她也认了，何必事事一清二楚，她不也稀里糊涂地下楼来见他了吗？或许，她与他一样，都在彼此身上找钟爱的影子，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轮廓，很巧，就是华年的样子，那双她看了会泪流满面的眸子，很巧，也是华年的眼。
走到楼栋下面，还是忍不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华年还站在原地，目光一对上，她就立马挪开，然后快步跑进了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