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今天京垕就要召开记者会了,”纪驰站在纪宸冥身边,犹犹豫豫,“我们……就这样放任阚氏和京垕沾上关系吗?”
“不然能怎样,”纪宸冥半阖眼帘,目光注视桌面,咖啡杯的黑咖啡还冒着热气,“朴亓这次是铁了心要把阚氏和京垕绑在一起。”
“那我们……”
“安排记者过去,”白皙精致的手拿起咖啡杯,倏尔皱了皱眉,问道,“双相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公关部连夜处理了一个晚上,所有报道都已经撤掉,但是网上的舆论席卷得很厉害,我怀疑是阚星颖那边买了水军,把双相和身世的责任都往阚小姐身上推。”
“毒妇。”刚被举起的咖啡杯又被扔回桌上,温热的咖啡撒了一桌。
“医院那边怎么说?”
“病人闹得很厉害,院长忙得焦头烂额。”
“那……”
“阚小姐那边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不等他问出口,纪驰先一步猜到男人的问话,回答着,安抚道,“您暂时不用担心。”
“那就好。”纪宸冥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沉思许久。
半晌,开口道:“你先出去。”
“是。”纪驰走出门。
————
“今天送协议,我去就行,你在家等我。”阚安寻和罗绮筱面对面坐在餐桌两畔,女人慢条斯理地将清粥舀进口中,从小培养的礼仪使她在餐桌上的举动显得十分有教养。
“我和你一起去,”罗绮筱迫切开口,看上去很焦虑的样子,“你一个人去,我怕……”
“我一个人去反而是好的,”阚安寻放下勺子,看向母亲,耐心解释给她听,“你去的话,阚方良会打感情牌演苦情戏,你到时候一定会心软;我自己去,阚方良被我抓住把柄,倒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那……那你保护好自己,我怕阚方良万一疯起来……”
“你放心——”她拍拍母亲摆在桌上不安的手,安慰道,“一般人都打不过你女儿。”
一番劝慰之下,母亲才算松了口。
阚安寻开车去阚家的路上接到朴亓的电话。
“记者会的时间定在下午三点半,你上午有什么安排吗?”朴亓先行开口。
“我现在在去阚家的路上,等阚方良签了离婚协议,再让张嫂和搬家公司把东西运回我家;处理完之后要去医院一趟。”她连接到蓝牙,目不转睛地盯住前方道路。
“去医院?上午还有工作吗?”
“去辞职。”她说得云淡风轻,与她无关似的。
“好端端地怎么辞职?”朴亓蹙眉,追问道,“你这么优秀的医生,辞职了医院的损失岂不是很大?”
阚安寻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双相的事情被议论得这么严重,我要是还揪着那些病人,家属不得恨死我啊——更何况,院长虽然没说,我知道他现在肯定面临很大的压力,我必须做点什么去平息这场风波。”
“好歹是人民医生,得有担当才行啊。”她调侃自己。
“别这样说,”男人的声音放轻了许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年纪轻轻在医学界能有这样的成就,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达不到,你是茫茫人海里亿万分之一的奇迹。”
“你也就会说这些好听的安慰我。”她将车拐入阚家所在的小区。
“那也不是啊,你给我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下午的记者会,顺便帮你‘澄清’一下双相这件事。”
“好,”车在阚家洋房旁停下,抬眼看去,搬家公司的车停在阚家大门,工作人员忙里忙外地搬运行李,“先这样说,我到了。”阚安寻和朴亓匆匆招呼,便拿着离婚协议下了车。
“签吧。”她把协议丢到阚方良面前,男人低着头,不答。
半晌,低声问道:“她怎么没来?”
“这种小事,我来就行,”阚安寻抬腕看表,催促道,“快点签,我一会儿还有事。”
“我不签。”他把脸别到一边。
“你是嫌阚星颖糊得还不够厉害?”她挑眉问道,“你应该也已经被国家医学研究组织辞退了吧?”
“我不签!”阚方良呵斥着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面色涨红,脖颈上青筋凸起,双拳攥紧,“我绝不可能签。”
阚安寻懒得废话,言简意赅道:“你的财产不需要分割,我妈不拿你一分钱。”
男人的眉头稍稍松了些。
“不签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即便你不签,我妈换掉身份资料,‘罗绮筱’这个名字停留在你的户口本,只会印上‘死亡注销’四个字,你们依旧没有关系,倒不如离婚来的痛快。”
“她要换回朴语的身份?”他惊觉看向女儿,否定道,“她不能,不能!”
“她回到朴家,回到朴语的身份是朴老先生的意思。”
“朴覃?”阚方良冷笑着,讥笑道,“朴覃的意思?当年还不是朴覃让我接近她的?!”
阚安寻抬头,目光疑问:“你说什么?”
“当年,朴覃找到我,要我和朴语在一起。”阚方良一屁股坐回沙发,将不为人知的过往细数道来。
“他说会帮助我进入国家医学组织,成为医学界的名人神话。”
“我信了,听了他的话,接受朴语。”
“后来……我爱上了她,朴语也对我死心塌地,我们结婚了。”
“可是领证那一天,朴覃后悔了,他不愿意朴语嫁给我。”
“说白了,”阚方良笑着摇头追悔,“就是朴覃害怕朴语的存在威胁朴家,所以着急换掉她的身份,推给别人。可是回过头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她。”
“我这一生,骨子里懦弱怕死却野心勃勃,你以为,少年的我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为了一个女人和家族抗衡,”他抬头苦笑着看向女儿,“还不是因为朴覃在背后撑腰。”
“朴语心里,装得最深的人,一直都是朴覃。”
“你周岁的时候,我们宴请好友一道祝贺,朴覃理所当然在受邀人之列。没想到的是,周岁宴之后,朴覃消失得干干净净,音讯全无;自此,你母亲好几年茶饭不思,食不下咽。”
“她那失落的模样,我都看得出来。”
“恰好是那一年,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女儿出生了。”
“你三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我和你奶奶没办法,只好给你三叔安排不尽人意的包办婚姻……”
“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星星……可是万万没想到会把你变成这样……”男人抱头做忏悔状,“是我的错,我……”
“这些陈年往事我不感兴趣,”阚安寻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我早说过,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你对不起阚星颖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至于我,你要是真忏悔,你赶紧把协议签了,2020年的时候我没断干净,这一次,走出这个门,我不想再和你、和阚家有一丁点的关系。”
“她铁了心要和我离婚吗?”阚方良不甘心地追问。
“你砸了那块祖母绿宝石。”
这个答案,意思再清楚不过。
晌久,他咬咬牙,声音微弱:“我签。”
然后拿起笔,在白纸上签下“阚方良”三个大字。
阚安寻抽走合同,翻开看了看,尔后还算满意地点点头,丢下一份在他面前:“谢了。”
随后迈步,走到门口忙碌的张嫂身边,招呼说:“张嫂,今天麻烦你了,一会东西运到西庭那边,你直接联系我妈,我待会儿还有事。”
“好的,小小姐,您放心去忙。”
张嫂笑道。
医院————
“你怎么在这儿?”阚安寻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椅子上坐着的男人,有些惊讶,继而笑起来,玩笑说,“守株待兔吗。”
“是啊。”朴亓靠在转椅上,语调慵懒。
“等很久了吗?”她把包在桌上放下,迅速套起白色大褂,笑问道。
“不是很久。”男人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好吧,”她从笔筒中抽出一支黑色水笔,“那你可能要再等一会儿咯,我现在去查房,然后交接总结一下工作。”
“我和你一起去。”朴亓“腾”得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刚步出门,迎面碰上匆匆走来的血液科李主任。
“阚医生!”他奔赴上前,两张白色单子塞到阚安寻手中,“这是你负责的17、19床病人的血检报告单。”
李主任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朴亓,男人立刻领悟到,说道:“我处理一下公司的事,你们聊。”滑开手机走到一旁。
“初步判定是新病毒感染。”他压低声音对阚安寻说。
仔细浏览过血检报告,她的瞳色蓦然暗淡。
“因为有上一次的经验,所以经过鉴定,这种新型病毒还没彻底成型,而且传播途径应该类似HIV。我听说,”李主任扶起滑落的眼镜,看向女人,“你昨天在给19床病人做手术的时候……手指破了?”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之后,她应了声嗯。
“阚医生,你要小心呐,”李主任的声音略有发抖,不知出于害怕还是担忧,“这个病毒虽然没成型,但是是上一次医院发现的Thin-20的进化型,可能病毒发生变异,恐怕……”
两人对峙的死寂气氛中,没人注意,到站在一旁回消息的男人,暗自握紧了手机,手指上骨节泛白,唇齿紧抿。
“我知道了,”阚安寻对李主任摆出笑脸,“我这几天也去做个血检。”
“好……”他注意到女人手上还拿着表格,“那你先忙。”
女人轻轻颔首。
“朴亓,”她叫道,对刚挂下电话的男人招招手,“走了。”
朴亓回头,装作若无其事:“来了。”
17号床的病人前两天刚醒,现在正在接受警方调查。
“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警察问道。
“没有。”病人摇摇头,矢口否认。
“阚医生。”正在做伤口清洁的护士长见阚安寻进来,下意识和她问好
“何护士。”她颔首回应,然后对警察礼貌说道,“抱歉,占用五分钟。”
“阚安寻?”病人露在外面的一只眼镜看到阚安寻,突然从床上做起来,由于缠着纱布,看不出来他脸上什么神情。
“好久不见了,郑华。”她拿着表格走到病人身边,似一句无意玩笑,“你被打击报复了?”
“是你给我动的刀子?”他答非所问。
“别这么说话,这位医生救了你的命。”何护士训斥道。
“妈!”郑华埋怨地转向她,“当年要不是她,我和阚星颖怎么会分开啊。”
“这几天心率都正常吧?”阚安寻无视。
“正常。”何护士连忙回应。
一番简单的问话之后,她收起笔,一手插在口袋里,讥笑地看着在床上缠满纱布的男人:“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成天把阚星颖挂在嘴边,19年要她打胎的时候可没这么痴情。”
“你胡说什么?!”郑华大喊起来。
“身体还没恢复好呢,情绪别激动。”她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转身拉着朴亓走出病房。
朴亓听得一头雾水。
“你和这个郑华认识?”
“阚星颖的初恋男友。”她云淡风轻地解释道
“你和他有过节?”
“也没什么,只不过当年郑华失手,阚星颖怀孕被我发现,后来阚星颖她妈莫名其妙就知道了,两个人被逼着分手,阚家把事情压了下去。”
“所以郑华就理所当然地把责任归结于你身上?”朴亓蹙眉,看似不悦。
“嗯哼。”女人应得随便,貌似并不在意。
“过去太多年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看那个护士对你倒是挺尊敬。”
“尊敬说不上,顶多算惺惺相惜。”阚安寻走进办公室,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声音。
“说来听听?”
阚安寻一边整理出手头上归属的病人资料,打印出纸,整合资料包,一边回答:“她觉得自己的遭遇和我大同小异,总说我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可是又怎么一样,”她收拾好资料和辞职信,站直身子,对上朴亓的视线,“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被第三者陷害诈死,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改名换姓,嫁给一个酒鬼,然后过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