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长街上响起一阵达达的马蹄,瞄一眼儿,那取药人竟着了身白衣。
款冬城的居民算不得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里也极少有人在外面闲逛。
只是,暗中交易不应当要,有夜行衣吗?
漆黑如墨,如影随形的夜行之衣。
那取药人洁白如雪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身姿,我头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宛童骷髅座下的白无常小鬼呢。
我起身打算去捉了他来
金玉吾一扇子给我摁住了。
“你干什么?”
他翻个白眼儿。
“你干什么?”
……
“当然是捉了他来拷问拷问啊。”
“冲动,甚是冲动。”
他比一个嘘的手势。
“悄悄跟着不就得了。”
只是,人世间啊,跟踪一事,跟了漫长的一路,不被发现,有些玄学但也属情理之中;若是不巧被发现了呢,也是意料之中。
军师说了,吾乃智囊,尔等从之。
那人出了城。
便消失了。
……
在夜里啊,不管多晶莹的露珠都会变成泪珠,无声地滑落,把秘密和心碎留在黑夜里。
黑夜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神灵。
我坐在城楼上,有些凉。
我的红裙摆在风中飘荡,像微弱的火苗。
我听见了熟悉的,他的脚步。
我转过头,对着他笑一笑。
他问我,不冷吗?
我说,冷啊。
我怎么会冷呢,妖精啊不知冷暖炎凉。
银月轻轻照在他的铠甲上,泛着冷冷的光。
我伸出手,滑过他的肩甲。
“瞿将军,我还不曾见过,你不穿铠甲的样子。”
他只抬头望一望那高高挂起的赤色战旗,仿佛那一望,望见的是款冬身后万里的山河。
他说。
“会的。”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身边,斜倚着古老而斑驳城墙。
我靠在他的肩上。
望着大漠的月亮。
“做将军累吗?”
他不作声,只是把头慢慢靠近我,像是寻一个依靠。
世人皆知。
他是岐国的少年将军。
歧国大将瞿惊时,武侯世家。五岁读兵书,六岁善骑射,十七岁为雷河校尉,率九百骑兵深入北境大漠,功冠全军,封定北侯。十九岁指挥款冬之战,收复北境大漠大部,逼迫敕国国主万俟幸退兵至雷河以西。
他是累的吧。
那副银光铠甲坚硬而沉重,流淌着无尽的冷冽和孤独。
我猜,就像我想念盛夏古树上的蝉鸣,他也在想念,那剑鞘上的杨柳,荷花。
金玉吾有句话说得不错,我与金玉吾,本不该有立场可言。
敕岐之争,北境大漠,三千里地山河。
想来,都与我无关。
因为我想见他,所以我来找到他。
刀枪伤不着我,烽烟熏不到我
遇见他就够了。
五年或五百年,都是一样的。
无论这大漠的风往哪儿吹,我都会穿着那红色的衣裳,让银铃儿叮当叮当地响。
纵使人会像风中的云一样,渐渐消失在广阔的天空上。
“瞿惊时,明日我要同阿成和金玉吾去敕国军营。”
他俊秀的眉头皱起来。
我摸摸他的手。
对他说,我不怕。
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可是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