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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灰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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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灰泡 硃名 5096 2020-07-08 22:43:10

  文安说在回校火车上认识一个女孩子,人蛮活泼搞笑的,像只动物园逃出来的猴子。说这话的时候,朋友俩正并肩走在校园小道,打算往图书馆翻书。

  他一听就来了兴趣,揶揄道:“作为自诩饱读诗书的时代青年,这样形容女性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肯定没见过有人在火车上发苹果,弄得整个车厢好像他们家客厅。”

  他想象车厢内的情形,心中更加欢乐。“这个也不算什么,有的人比较热心罢了。”他故意说。

  走了片刻,朋友毫无征兆地再次提到火车上的女孩。“旁边有对夫妻教训孩子,孩子给弄哭了。她相信自己是光明与爱的使者,想要主持正义。结果人家当场翻脸,男的跳起来想要揍她。”

  他暗想朋友有点意思,“文哥没有英雄救美?”

  文安半晌才回应他:“我?狗熊捞猴子罢了!”

  “我对打捞过程比较感兴趣。”

  朋友摆手说:“作为斯文人,还是聊点君子坦荡荡的话题。”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斯文人爱把“君子”挂在嘴边,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从不参与一般男生喜欢参与的两性话题,也从未对哪个异性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注。而这次,朋友却是破例了。在接下来的闲谈中,他刻意将话题引往这个奇趣女孩身上,朋友也是有问必答。他得以勾勒出这奇女子的大约形象:个子不高,不胖不瘦;头发不长,染成时下流行的亚麻黄;长相很漂亮---讲述者作了模糊的处理,侧脸非常迷人;穿着带大毛边帽子的黑色羽绒服,更显皮肤的白皙;言止爽快利落,笑靥如沐春风。女孩子名叫宁静,职业是个美发师。这是她第一次出行坐火车,目的是应职校同学邀请来省城工作。

  他正想套挖更多关于职校女孩的情报,不料被人从后撞了一下。他掉头一看,竟是老翟,旁边跟着大刘。“打星际去啊,二缺二!”老翟笑嘻嘻地说。

  “Let‘s move,Go,Go,Go!”大刘直招手。

  自从游戏爆火以来,老翟一直想拉拢一支队伍,以队长自居。在胡子哥的鼓促下,这支被称为“光荣之旅”的队伍不断发展壮大。男生们经常在晚上或休息日呼朋引伴,拥进网吧,连坐成排,联机酣斗,“TheHunters”以及“LostTemple”都是必玩的热门地图。有那么一段时间,宿舍卧谈会鲜少跟午夜广播有关,而是如何快速暴狗、如何对付人族的机械化推进以及如何利用好龙骑士的“龙之舞”等等。老翟既然自封为队长,技术及战术素养都不能落后,不仅需要额外实战操练,还要经常研看高玩们的比赛录像。为了节省有限的泡吧费用,这家伙总是霸占宿舍里的公用电脑。对此,宿舍长多次表达不满。便在前日,老易悄悄地给电脑设置BIOS开机密码。

  “你又被老易赶出来了?”他故意问道。

  “你TM别给脸不要脸!”老翟很生气,“跟赵书记约会,狗脸就变大了?”

  不久前在宿舍,他打算上网看看论坛,请老易输完开机密码,坐等WindowsMe启动。老翟凑了过来,说给我打两把星际呗,十分钟解决战斗。他心知舍友的秉性,嘲讽说你认为宇宙会在明天回到原点吗,你认为太阳会在一分钟后塌成白矮星吗。老翟一屁股坐在他床上,说我TM最多给你十分钟,不然我造反了啊。这时,墙上的传呼机响了起来。老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接电话,大着嗓门说男神俱乐部。不过很快,其语气便客套下来,说你找小张啊,边挤眼边招手说小张快来。他不相信这通电话跟他有关,说我劝你想个高明点的伎俩,比如第三十七计。老翟说我跟你说真的,赵书记电话。他将信将疑,说哪个赵书记访问我等屁民,不会扶贫来了吧。他上去接起了电话。赵颖青的声音从话筒对面传过来,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他推开贴在身后偷听的老翟,说赵书记你好。赵颖青说我一点都不好,你们一个个都气我。他听了心里发紧,说赵书记我听着呢,有事请说。赵颖青那我直说了,今晚请你帮个忙。他说我还在听,你继续说。赵颖青说我继续说什么,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他说赵书记请放心,勤工俭学的事我记着呢。赵颖青说别整得跟发暗号似的,我当你同意了,今晚六点,准时到宿舍大门口集合,迟到了我可不饶你。他忙说还有其它人选吗,我再考虑考虑吧。赵颖青说你以为你是谁,说完“啪”的一声挂断电话。他放好话筒,心里来气,指着舍友脑门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好人不当天天当小人。老翟边敲键盘边摇头晃脑地说我小人我高兴呀。老潘躺在床头,手里拿着CD机,问赵书记找你干什么的。他说还不是勤工俭学的事。老潘说这破事不应该老费负责的。他猛踢老翟坐下凳子,催促说你快起开。老翟说你别整天捣腾少儿不宜,毒害我们大好青年,我打两把星际,再战两把FIFA,为了稳固主权,这家伙还学着老潘展示细瘦的胳膊。大刘坐在桌前翻书,说骡子麻溜点,限你十分钟搞定,哥哥还要看考题呢。他问大刘你真想考程序员么。大刘说随便搞搞,油多不坏菜嘛。老翟嗤笑说你TM肚里那点穷墨水,我看还是放弃幻想,你以为你老易啊。大刘说哥们儿跟你们这些战力五的渣渣比起来,可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说着比划超人的手势。老翟说上面风大,猪蹄子盘稳了,别TM栽下来摔成猪肉。他说肉肥栽下来也摔不坏,不要脸先着地就行。老潘说猪脸不知道摔过多少回,无限接近绝对丑的临界点,哪儿着地还有什么区别。

  “骡子幸亏腿长跑得快,不然腿毛都要拔光了!”大刘笑着说。

  “滚开,孽畜!”老翟凶狠地推搡舍友一把。

  大刘一脸惊讶,娇起嗓子道:“喔呦,对奴家那么凶!怼老易试试啊!”

  “你TM懂什么,我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老翟怒不可遏,“你再不懂规矩,小心我找小熊猫告发你藏私房钱!”

  “你行,你厉害!”大刘冲舍友竖了竖大拇指。

  大刘真是个能和烂稀泥的脾气,数他跟老易走得最近。此公跟老易一样学业优异,却一点也不死板,除了喜欢打篮球,偶尔加入男生们的娱乐团体,玩星际的水平也是有目共睹的。大脸男有个差不多已是公开的小秘密。隔壁班有个女生,诨名叫“小熊猫”,与大刘关系非比寻常。两人不在一个小班,却同属一个大班,时常合在一起上大课。不止一人见过,他们共用一本教材。有目击证人称,小熊猫帮大刘刷过饭卡。更劲爆的传闻是,两人还曾一起逛过街。此外,舍友们还发现一个有趣现象。“小熊猫”在某个教学楼上晚自习,大刘十之八九在那里出现。只不过,两人并不同桌,甚至不在一个教室。即便存在诸多暧昧的蛛丝马迹,大刘却坚称与“小熊猫”只是普通朋友。这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主要原因。“小熊猫”其实长得不算胖,身材也还不错,只是脸型有些圆大。到底是谁给她起这个绰号,已经无从察证。她本人特别忌讳这个绰号,一旦听到或仅是风闻某人挑战她的禁忌,必定向当事人讨要说法。如果对方缺乏诚意,该女生必定找辅导员告状,非得辅导员找当事人训话且当事人道歉作誓方可作罢。

  “骡子,密码我已经搞到了哦,”大刘得意地歪着嘴巴,“你最好识相点!”

  老翟作势扑食的老虎,“死骡子真跟老易有一腿,比小张的日记还骚气!”

  提到日记,他心里忍不住开始冒火。便在数日前,老翟偷看他暂压在枕头下的日记本,还嘲讽他是根“七色花花肠子”,“写日记像情诗开会。”他曾假作一纸文言悼文,打印出来后拿强力胶水贴在宿舍房门上,成为当日一景。老翟花了些功夫才清理干净。

  “当畜生,还要给你立牌坊?”他很气愤。

  “你们可以滚网吧联机了,小张没时间去,”文安说,“一打一才能体现星际真实水平。”

  大刘勾住大刘脖子下压,“骡子怎说?哥哥牵你配种去?”

  “你们宿舍真欢乐呀,不像我们。”文安收回目光,忽将话题一转:“赵颖青跟你很搭的。”

  “你想星际穿越的话,我可不陪你,”他瞪了朋友一眼,心想你可正没记性,“你刚才说什么,她是职校毕业的?”他故意将话题引往女孩身上。

  “她自己说的,她那职校就是一坨狗屎。我就跟她说,我们好比猫尿,又酸又骚,好不到哪里去。”

  “狗屎配猫尿,绝配啊!”他说,“你们就是蒲公英握手白云,雨滴汇入大海。人家说不定已经芳心暗许,文哥你要收一收啊。”

  文安直摇头,“你这个想法太龌龊,跟路边倒货小商贩没什么区别。”

  “正所谓奇货可居。你不要老是闷声不发财,好东西收箱子太久会烂掉的。”

  朋友站住不走了。“我没那么高不可攀。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满大街都是,一块砖头砸死一群。但我们都是斯文人,总需要那么点小体面。我不是瞧不起她,但那人喜欢发神经,我跟她完全不是一路的。”

  他越发觉得有趣。“文哥这招用得好,以退为进,工校大学生搭配职校脑神经,称得上浑然天成、天衣无缝。”

  “我知道,你故意逗我玩,”文安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吧,她那种人就是飘天上的,不是脚踏实地的人。她还想搞什么全国连锁美发店,跟你那个地球装空调差不多,典型的理想主义,心眼大能力小,那理发店叫‘东方乌托邦’或者‘槐安国往事’更贴切些,”说到这里,朋友露出神秘的微笑,“她还有个了不起的副业,我看比她那个主业更靠谱。”

  “什么副业?”

  “她法力强大得很,”朋友抚摸无须的下巴,“她能够制造蛊物,控制人的心智,甚至杀人于无形。”

  他忍不住笑了,“这么说,她是少数民族的,还会炼蛊呢?”

  “熟鸡蛋合在掌心,嘀嘀咕咕下过咒语,便算是炼成绝世毒药。有人吃下鸡蛋,便算是被下了蛊。”

  “文哥你是不是已经被下了情蛊?”

  文安再次停下脚步,说道:“君子非礼无视,小人贼眼巴巴。”

  他不肯认输:“我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慧眼识珠、明眸善睐。”

  “亲爱的老兄,我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文安不大耐烦,打算中断话题,“你是假人精,她是真奇葩。我嘛,比较好奇她的行为方式,仅此而已。”

  将要拐进图书馆时,老金迎面走了过来。老金与他乃为同乡,是另一个小班的学生,个头中等,身材削瘦,头发浓密,一张苍白长脸始终挂着谦卑的微笑。此公总爱穿着不打领带的西装招摇过市,即便在寒冷的冬天,也不会轻易换下这身行头。其皮鞋却是皱巴巴的,像斜连一道道干涸的沟渠。老金在中学时成绩优异,跟老易一样,是国内某顶尖高校的落榜生。考上大学后,优等生却放纵下来。刚上学那会儿,老金还能稍微克制,至今完全放飞,几乎天天泡在网吧。老金游戏涉猎非常广泛,从单机到网游无所不包。此人还是游戏作弊行家,各类游戏修改器无一不通。

  他见老乡头发蓬乱、眼充血丝且步履沉重,定是刚从网吧回来,故意拦住,问道:“你急吼吼干嘛去的?”

  老金苦涩地笑了笑,“我哪儿也不去,回去睡觉啊!”

  他抓紧老乡手臂,不令离开,“找你算账呢!”

  “我怎又得罪你了?”

  “离散作业我帮你交了啊。”

  老金听了面露喜色,“我以后全靠你罩了。”

  “那我有什么好处?”

  老金将两只手胡摆乱指,“呐!你让我帮你网上找FF8。我花了至少两小时,找到几个版本。我都试过了,没得能用的,你还是自己买光盘试试!”

  他向老乡诉苦:“三块钱一张,动画老跳不过去。”

  “可能跟读写速率有关,你找个DVD盘试试。”

  “那你帮我找找!”他装得十万火急。

  “我已经两天没睡了,你想要我命的话,”老金说,“我钱不多了,你掏钱就行。”

  放走老乡,他在图书馆大厅外追上朋友。“你老乡很不靠谱。”朋友说。

  “有什么不靠谱的?人不是挺好,挺仗义的,性格也和气,比李胖还好脾气,再怎么逗他,他都不会跟你撕破脸。”

  文安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别跟我装蒜。听说,他现在补考都不去的?”

  他学着老乡的口吻说:“四大名补太难太难了!去了也白去,浪费钱财,还不如点份木须肉盖浇饭,实在。”

  “你不应该束手事外,多劝劝他。”朋友建议。

  他抱怨说:“我说过的话排列起来,差不多能绕地球一圈。可是他是头牛,关久了又放养的老倔牛。他要是不撞墙,我估计不会回头的。”

  朋友俩踏上楼梯,走进通向文学阅览室的悬空过道。下面的院心种植许多花花草草,不少学生游坐其间,有的捧着书本。他们扶住栏杆,再次说起闲话起来。不过,没聊上几句,文安再次提到赵颖青,而且好像非常了解那个女生。

  “男人应该主动一些,”朋友说,“她是个外冷内热的女生。”

  他硬着头皮表态:“我走我的小路,她过她的大桥,无限平行,天下太平。”

  文安说:“她不是打电话主动找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冷笑说:“文哥你是不是长了顺风耳?”

  “她找老姜要你们宿舍电话号码,”文安说,“老姜都说,他第一次见到赵书记对男生这么上心。我也这么觉得。”

  “八婆营生可不好干,艰苦创业也要看时机。你有兴趣你自己上,老推我干嘛。”

  朋友摇头说:“她不是我的菜,我也不是她的菜。但是你不一样。”

  他感觉郁积的火气已经堵在了喉咙。“洗耳恭听,但放高论。”

  “不用考虑现实问题,那根本不是问题,”朋友依旧在点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用多想,不用认为自己有多清高。一个很直接的问题,孔夫子行道,也需要物质基础嘛。”

  他终于忍不住了,火气逼得脸颊都在发烧。“你是说我家里穷,要傍个富婆呗!”他越想越生气,几乎是在恶毒地发吼:“工人家庭,很了不起呀!”在朋友惊讶的注视下,他愤然甩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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