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顾泽觉轻,易醒。
第一声鞭炮声响,顾泽就醒了。
下楼刚洗漱好,准备去烧火。
突然座机发出急促的声音,顾泽怕吵到还未起的奶奶,很快就拿起座机听筒。
“您好,这边是洛城分局派出所,请问这边是林建国先生吗?”
“他现下不在,请问有什么事吗?”
顾泽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传来徐妈焦灼的声音:“小泽?!是小泽吗?”
“徐妈,是我。”
“哎呦喂,小祖宗哟,可算找到你了。”
电话那头,徐妈一把拿过警察手里的电话:“小泽哟,赶紧回来吧,你妈妈在国外都要急死了。”
“我没事,徐妈,手机落在家里了没带出来,我......”顾泽话还没说完。
徐妈急地声音都高了好几度:“小泽哟,你离家出走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大过年的突然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我们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走了。”
顾泽握紧了几分电话线:“没有,我不是被拐......”
忽地听见电话里徐妈哽咽的声音:“算徐妈求你了,回来好不好,徐妈没法给你妈妈交待,要不要徐妈去接你。”
顾泽沉默了几秒。
“徐妈不用担心,不用来接我,我现在就回去了。”
“好好好,徐妈在家里等你。”徐妈把电话还给警察,不断说着谢谢警察同志。
“孩子找到就好了,那我们这边销案了,麻烦这边签个字。”
徐妈接过笔:“好的好的,谢谢警察同志,大过年的,辛苦了。”
本来徐妈在家里陪着儿孙过年,后来顾泽妈妈打电话,说有急事回国外了,今年顾泽又是一个人过年,拜托徐妈去照看。
顾泽是徐妈看着长大的,和自己半个孙子没区别。
徐妈年三十吃过团圆饭就去了,结果找遍了都没有顾泽的踪迹,打电话也没人接。
无奈之下,徐妈打电话给正在国外的顾母,两人急得只能报了警。
顾泽挂断电话,轻手轻脚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已经起床的奶奶,怀里抱着那只橙白相间的橘猫。
“乖崽要走啦?”奶奶摸了摸老肥猫的脑袋。
“嗯,家里人比较担心,谢谢奶奶这两天的照顾。奶奶新春快乐,祝您寿同金石,永世安康。”顾泽扶着奶奶坐下。
“奶奶麻烦您和林瑾说一声,很抱歉提前走了没来得及告知她。”
“不是我这个老婆子照顾你,是你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和小瑾过年。乖崽,回去的路还记得吗?要不要奶奶送你?”
“记得的,奶奶不用送,您好好休息。”
正当顾泽转身要走时,奶奶颤巍巍踱步过去一把拉住了顾泽。
“好孩子。”奶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缝缝补补的小布包,从里面摸出一个红包,硬要塞给顾泽。
“压岁压岁,岁岁平安。莫嫌奶奶给的少。”
顾泽几经推辞,最后趁奶奶不注意悄悄放回了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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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下楼的时候,顾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林瑾惯例和奶奶说了新年的吉祥话,突然瞥到桌角的红包,转头:“奶奶,这红包怎么放这?”
奶奶从灶台走来,掀起身上穿着的围裙擦了擦了充满水渍的双手,接过林瑾手里的红包,叹了口气:“这孩子临走了到底还是没拿。”
“奶奶,顾泽已经走了吗?”林瑾环顾四周,只见窝在藤椅上的老咪。
奶奶点点头:“孩子家里人找不到担心,还让我和你说一声。”
林瑾只是捏着那个红包的一角:“嗯。”
“那这红包就给小瑾乖崽了,是奶奶给乖崽的压岁钱。”
奶奶转身接着去灶台忙活。
林瑾收起了红包,上去帮忙。
晚上睡觉的时候,当林瑾躺在那张床上,似还残留着顾泽身上淡淡的木松香味。
林瑾却怎么都睡不着,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和做梦一样。
只是心里止不住默念顾泽的名字,也不知念到第几遍的时候,林瑾才沉沉睡去。
陪了奶奶几天,期间林瑾打过两次电话给妈妈,但每次都被很不耐烦地挂断。
大年初四林父和继母一家的提前到来让林瑾有些措手不及。
汽车的鸣笛声有些突兀地在这个暖阳的下午响起。
老咪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躲到了灶台,窝在奶奶脚边。
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地进门,簇拥着那个穿着嫩黄色羽绒服的女孩,笑得很开心。
林瑾透过楼上的玻璃静静地盯着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
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家三口。
只是换了人。
林瑾知道自己要下去了,但下楼梯却异常缓慢,又很轻。
“小芜,喊人。”
“奶奶。”小女孩甜甜地喊了一声。
“嗯,奶奶给的压岁红包。”奶奶应了一声,把红包塞到女孩手里。
“这怎么能要妈的红包?还不还给奶奶。”林父旁边的女人笑着推辞,却把女孩手里的红包看似不经意地收了起来。
奶奶没说话,转身继续忙活做饭。
“林瑾呢?还在楼上?人来了都不知道下来喊人吗?越大越没教养了,都被她那个妈教的,还不如她上初中的妹妹懂事。”林父有点不满。
奶奶刚开口想说什么,林瑾从楼梯口出来,喊了声“爸”。
继母眼疾手快地拉过林瑾,林瑾想避开,却被她紧捏着胳膊,有点疼。
“我们林瑾都长这么大啦,怎么这么瘦,给的抚养费别给我们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们?哪个我们?
林瑾挣脱开继母的手。
意思是奶奶克扣了抚养费?判的时候,是每个月两千的抚养费,但每个月只给不到一千的生活费,经常晚给,有时候三四个月都拖。
这个事奶奶也和林父说过,林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奶奶显然听懂了继母的话外之音,锅铲都使得更用力起来,在灶台发出有些尖锐的刮蹭声:“谁私吞了谁自己心里有数,人在做天在看。”
继母干笑两声。
突然,林芜盯上了窝在奶奶脚边的老咪,非要伸手去抱。
老咪不肯。
林芜就死拽着老咪的尾巴,老咪吃痛,本能地张开了尖牙。
女孩哇哇大哭,手背上一道红色抓痕,没有渗血。
林父心疼地抱住林芜,轻拍着大哭的女儿,伸脚狠狠踢了一下老咪:“这个死猫。”
老咪被踢地发出更加尖锐的一声叫声,浑身颤抖地躲到灶洞旁堆放的柴火旁。
继母更是责怪地看着奶奶:“妈,你也是,什么没人要的垃圾都捡来养,浑身病菌不说,养的不好就是个白眼狼,不如送了人。”
说罢,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林瑾。
林芜哭嚎得更加厉害,甩着自己的那个手,闹着要回城里医院打疫苗。
两人带着林芜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只撂下一句:“妈,我们先带孩子回城里打疫苗,过几天再回来看你。”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
汽车发动轰鸣离去,掀起泥地的尘土。
奶奶气地说不出话,手里的锅铲猛地砸向地面。
林瑾上去轻轻抱住奶奶。
奶奶深深叹了口气:“好孩子。”
大年初三的夜晚,爆竹声依然很热闹,夜空中依然是五光十色的烟花绽放。
林瑾坐在窗前,怀里抱着熟睡的老咪。
只觉得烟花易冷。
玻璃窗户倒映出林瑾的脸,无悲无喜。
失望习惯了,难过也就麻木了。
心也就不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