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躲开

　　高考前的第三天，顾泽回了星海。

　　教室。

　　自己课桌上的东西映入眼帘。

　　围巾、手套......

　　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尽数洗净，有淡淡皂角和阳光的干燥气息。

　　叠放工整。

　　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抱歉，以我的经济能力实在还不了全新的，只能尽可能洗干净送还，最后，真的十分感谢你的帮助。”

　　顾泽修长的手指捏着纸条。

　　视线停驻许久。

　　四周有些嘈杂的教室环境。

　　有些不悦。

　　“小泽，你都回京平了，居然还有女生给你送东西，我看看，这个女生送了什么？”

　　陆帆照常凑了过来。

　　顾泽却面无表情直接把东西收了起来。

　　“没什么。”

　　也不管身后陆帆的惊异的表情，直接出了教室。

　　陆帆不解挠了挠头：“阿澜，你们去京平，谁给小泽气受啦？”

　　苏澜心里冷笑一声。

　　林瑾这野狗，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苏澜面色却温柔如初：“怎么可能，这次是回去探望顾爷爷的。”又摆弄了一下指甲:“顺便，谈了谈我和小泽的婚约。”

　　听到婚约二字，陆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眼神黯淡了一下。

　　微垂着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不想让苏澜看出自己情绪不对。

　　苏澜只是瞥了他一眼。

　　并不在意。

　　这几天林瑾，正常上课，模拟考，复盘，备考。

　　只是，每次拿到卷子看到自己原先拿不到分的大题，已经可以正常拿分，总会盯着题目愣许久许久。

　　“小瑾瑾，我先回去啦，明天看考场我不来学校了，你记得去看考场哦。”

　　郝曼曼风风火火地收好东西朝着林瑾挥了挥手，直接夺门而去。

　　林瑾视线从卷子上收回：“好。”

　　转头又看了一眼题目，才缓慢地整理卷子。

　　教室里一阵喧闹的声响，身侧同学接二连三离开。

　　空无一人的教室，夏日余晖于窗间透了进来。

　　晚霞晕满了整片天空，绚烂的橙红色透着学校的红墙砖瓦交叠辉映。

　　蓦地，视线映于玻璃窗外一双好看的眸子中。

　　顾泽修长的身影，立于盛夏蝉鸣的暮色中。

　　身后是漫天霞光。

　　两人深深倒影于对方的眼中，一窗之隔。

　　良久。

　　他指节轻敲了两下玻璃。

　　林瑾移开视线，原是教室前后的门都被出去的同学带上了，走到教室外。

　　顾泽淡然地轻轻走近：“不用归还。”

　　林瑾后退两步，摇了摇头：“要还的。只是很不好意思，我买不起新的给你，但我只用过了一两次，都洗干净了。”

　　“你......”

　　顾泽注意到林瑾的后退，愣了一下，没再上前。

　　“顾泽，真的很谢谢你，真的有帮助我很多很多。”林瑾表情认真：“我都记住的，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诚恳，疏离，客气。

　　林瑾拼命压住心底的各种汹涌情绪，让自己面色如常。

　　不能，不能。绝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对他的喜欢。哪怕只是一点点。只是，越压抑，心底就越酸涩，心里的酸楚和隐秘的委屈一点一点蚕食麻痹着所有的感官。

　　顾泽沉默。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瑾，余晖轻柔地散落在少年的眉眼：“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瑾低垂着目光，身侧的风吹动着衣角。

　　不敢抬头，不敢再与少年的目光对视。

　　“没有。”林瑾紧紧攥着卷子：“抱歉，可能我得先回宿舍了。”

　　晚霞已经半数没入天际。

　　高大的树木枝叶里蝉鸣突然弱了几分。

　　林瑾突然抬头，直视那个站在玻璃窗旁的长身玉立的少年。

　　“顾泽，高考加油，你一定会考很好的。”

　　异常肯定的语气让少年愣了一下，他眉眼间舒展了几分：“谢谢，但……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林瑾只是看着他。

　　半响。

　　她仅是再一次坚定地重复着那句“你一定会的”。

　　眼前的少年在霞光里好看地不像话，似是从古老油画里走了出来。

　　你一定会的。你是顾泽，是所有人望尘莫及的顾泽，是世界上最好的顾泽。

　　你一定会有个灿烂美好的未来。

　　最后的最后，林瑾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少年，想贪心地把这一幕刻在记忆里。

　　转身离开，两侧道路蓊蓊郁郁，树荫错落。

　　枝叶摇曳。

　　但林瑾再未回头。

　　身后的落日霞光，盛夏晚风，是林瑾留给自己的，沉默，无声，又决绝的告别。

　　再见，顾泽。

　　身后的少年看着她身影逐渐远去消失。

　　低垂着眼。

　　晚霞落尽，黄昏的最后一缕橙光湮灭在黑暗中。

　　少年却久久站立未动。

　　不知为何，总觉得少年孤寂的背影有一丝茫然，无助，甚至是可怜的抛弃感。

　　深夜。

　　夏夜晚风吹起窗前的纱帘。

　　顾泽难以入睡，终是起身，视线停留在那些被林瑾遗弃送还的东西上，目光复杂。

　　清冷的月光破碎了一地。

　　为什么，他想不通。但隐隐的，莫名心口闷闷的。似是空缺了一块。

　　他打开窗，晚夜的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角，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目光不明。

　　只是良久静默在月色下。

　　看考场的这天，阳光明媚刺眼。

　　林瑾早早地就去了自己的考场。

　　此时，空无一人的教室，林瑾坐在贴着自己准考证的椅子上，听着广播里试音的英语广播。

　　目光却渐渐放空。

　　一声清朗的“29号”把林瑾从发呆里拉回。

　　抬眸看去。

　　秦昂散漫地倚靠在门口。

　　他长腿一迈，朝林瑾走来：“29号，你在这考？”

　　“嗯。”她点点头：“秦昂你也在这个考场吗？”

　　“不是啊。”

　　他停了一下，定定地看向林瑾，桃花眼含着笑意，看上去无比真诚：“我迷路走错了而已。”

　　“......”

　　“骗你的，我也找好考场了，正好路过，没问题就走吧，再过会，这边人就多起来了。”

　　林瑾起身：“好。”

　　两人并排走着。

　　长长的影子拖曳在地上。

　　秦昂看似无意地问：“如果分数够的话，除了江都，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她抬眼看向身侧的秦昂。

　　少年的眉眼沾满了灿烂的阳光。

　　“除了江都......”她迟疑了一下。

　　秦昂蓦地转头，对上她的视线：“29号，你其实想去京平对吗？”

　　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林瑾。

　　因为顾泽，所以你想去京平，哪怕是孤身一人地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想去偷偷看一眼他可能会停留的城市。

　　是吗，林瑾。

　　你掩饰得很好，但对一个人下意识的在意骗不了人。一次，两次的在意是巧合。但若，每次呢。

　　秦昂想从她眸子里找到答案。

　　她只是移开视线，按下心头的惊异，轻轻的、只是轻轻地回：“是。”

　　答案不言而喻。

　　秦昂轻笑一声。

　　傻子。

　　咽下泛起的一丝苦涩，看着林瑾瘦削的肩膀，突然很想轻轻摸摸她的发顶。

　　林瑾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想去京平。

　　只是分别的时候。

　　秦昂从背后喊住她：“29号。”

　　29，初遇时林瑾的学号。

　　林瑾转过身。

　　“29号，高考加油。”

　　今天阳光异常强烈，他的脸隐在光影里。

　　看不清神色。

　　“林瑾。”

　　他喊了她名字。

　　“这个世界很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