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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任平

第十六章 叛逆不可逆

我的父亲任平 金陵大侠 1411 2020-08-27 16:13:17

  我自幼语文就很好,尤其突出的是作文,经常是被老师作为范文朗读的。高中时,有次作文好到老师都以为我是抄袭的,虽然他知道我平时作文好,但那篇作文实在是好到老师都怀疑了。我记得做那篇文章的时候,是一堂作文课,我写着写着自己都感动得默默哭了。那篇文章叫:《落叶》。

  这些年,孩子小学时候有次给她修改了篇文章获得了大奖之后,但凡有比赛老师都要求我给她修改,其实后面几乎我就是枪手了。除了这几次的枪手文章,我再也没有动手写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这次写自己的父亲,也是逼了自己好几年才开始动笔。一是实在的才思枯竭,不知从何下笔;二也很怕再次回忆父亲的过往,每次的回忆,都是一次次的揭开内心的伤痛。所以,这次就是想起来什么就写什么,杂章无序,没有按照时间的节点。

  真的没有什么文采可言的,我自己读起来都觉得磕磕巴巴的,但是胜在真实感人,我想能感动自己的,也是能感动诸多的同代人。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一门心思想要脱离父母的掌管,也着实有些叛逆。所以不管不顾的,扬州的一个国企去我们学校招人,因为不是南京本地的企业,我立马报名被挑中了,手续也都办理好,就等毕业了。等父亲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了。我记得父亲气得去我学校臭骂了我一通,无可奈何很落寞的走了。最喜爱的小女儿以后不在身边,父亲很是伤情。

  在美丽的扬州,那家国企每天很晚上班,很早下班,中午还可以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闲得发慌,我一年不到的时间整整逛了十来次的瘦西湖。而且一大堆阿姨给你介绍对象,不相亲是不行的,我再不世故,也知道不能推托的。

  相亲的是个官二代,家里条件很好,人高马大,也很帅气。但我一点也不来电,就是现实生活中有些人很帅,就是没有个性,也没有闪光点。可我不知道人家为什么既想让我做女朋友,又处处很优越流露出看不起我农村人的不屑。可我压根也就没有看上他呀!可直接拒绝是不行的,这是书记的爱人介绍的,而且此男父亲在扬州也算是个中层干部吧!交往了几次,实在没有办法磨合。怎么说呢?约会就是给你带到围棋室,扬州人是很爱下围棋的,到处都是围棋室,甚至大马路边都是围棋摊。此男在围棋室一下棋就是老半天,我只有很尴尬的坐在边上看,以前是没有手机的,只能呆呆的看下围棋。居然也看懂了,也能下个一两局了。可我真的不爱看围棋也不爱下围棋,后面再约我去围棋室,我就只能假装有事。还有次,自说自话的带我去他亲戚家,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尴尬的能用脚趾头抠出个三室两厅来了。再后来,他父亲过五十大寿,邀请我去,我知道一旦去了,就是没有后路可退了,果断的拒绝了。

  如果说这还能忍受,上班于我而言那简直就是煎熬。我们科室人多,但是都没事可干,每个人一杯茶,一张报纸,再不然就是扎堆吹牛。都是叔叔阿姨类的人,要么为了经济利益,大吵大闹,要么就是无下限的聊些黄色笑话。我们办公室只有我一个刚毕业的,根本就无法融入这种环境。我有时候在想,我才二十出头,一辈子就是一杯茶一张报纸这样混下去吗?

  一年不到的时间,我离经叛道,逃离了扬州的国企,义无反顾。不敢和父亲商量,我知道商量的结果铁定是不同意的,铁饭碗是多少农村人的梦想呢!

  以前是没有手机的,父亲也没有我科室的电话。看我两个多月都没有回南京过,父亲坐不住了,一个从没有出过南京城的农村人跌跌撞撞到我扬州的企业找我。结果我单位和我父亲都很震惊,原来我是瞒着家人离职国企的。不要工作,不要户口,我只拖了个行李箱,就勇敢的走了。

  父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苦苦的培养了一个铁饭碗,就自说自话的砸了。我是父亲从小的骄傲,可那次,实实在在伤了父亲心了。

  我不知道父亲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回的南京。

  一直不敢回家,也不敢写信回去,就是很艰难的在上海努力着。记得刚来上海的时候,找了个台湾人开的鞋厂样品办公室跟单的工作,因为是全球的样品室,所以工人经常要通宵赶工样品,我们样品办公室的人也就得跟着经常通宵加班。第二天还是要接着上班的,最长的一次,我记得连续上了三天两夜,困了就稍微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而且工厂很大,每天要样品室和办公室来回走很多趟,走得脚上都是水泡,不敢挑破,一挑破就钻心的疼。

  我不敢抱怨,也没有人可以抱怨,路是自己选的。不愿意待在国企里清闲一生,就得在外面吃苦奋斗。

  我始终不敢写信给父母亲。

  现在我每每看到有人离家多年未跟家人联系,苦寻多年的亲人通过媒体,通过警察,终于团聚,一家人抱头痛哭。我没有感动,只有不屑。这是种什么人才能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呢?父母望穿秋水,无非只是需要得知你平安,至于你有没有出息,发没发财,我想没有一个父母是在意这个超过在意你的平安的。

  可我突然惶惶然,写到我逃离国企后的大半年,突然发现我不就是这种人吗?我真的从来没有联想过自己居然也干过失踪的事情。

  现在想来,父亲自扬州寻女回南京的途中,情绪里肯定是有失望的,可更多的应该是担心吧!女儿究竟在不在她离职时和厂里人说去的上海?有没有在去上海的途中被人拐卖?亦或是就算在上海,有没有地方住,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工作?

  以后的大半年时间,每一天应该对父母亲都是种煎熬吧?没有女儿的只言片语和任何消息。上海不比扬州,扬州巴掌大点的地方,而且也知道厂名,找人还是很好找的。偌大的上海,父亲后来说过,不是没有想过来上海找我,只是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找起。以前没有联网,在上海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原来我也曾经是这么残忍过的,我只一味地躲避,怕父亲的责骂,能拖一天是一天。没有考虑过父母度日如年的感受,小女儿丢了,天都要塌了。

  那年,熬到年底,虽然底薪不高,可胜在加班工资很多。一个月的加班工资都超过了底薪,以前也是没有劳动保护法的,老板想让你加久的班就得加多久的班。不干,老板就请你走人啰,也不像现在有离职济补偿金的。

  年底,我带了好些现金准备孝敬父母,同时也给父母买了一大包衣物,准备拿物质迷晕他们,好少些责骂。为了省钱,我清楚的记得我买的是最便宜的绿皮车,要五六个小时到南京的。票价好像是二十五元。

  不像我现在非高铁不坐,最好是挑那种一小时零几分的那种高铁。快捷方便,就是那种早晨笃悠悠的坐上,笃悠悠的到南京家中吃中午饭。

  记得那年过年回家,人是很疲惫的。绿皮车那是每个不知名的小站都停的,每到一站,我都要注意看看有没有人错拿我的行李。到了南京火车站,那时没有地铁,哥姐也是没有车子的,我大包小包的转了好几趟公交车才到镇上。到镇上的时候已近黄昏了。

  从围上来的小三轮里面选了个看起来老实厚道的人,谈好了价钱就往村上开。路上聊天起来,司机说认识我,说是我初中同学,也准确的说了我名字,可我怎么也记不起这位同学了。

  镇上到村上开小三轮的话差不多20分钟不到,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躲了大半年,终究是躲不下去了。

  到了熟悉的院墙,没敢让小三轮开到家大门口,和同学告了别,我就拿了东西下了车。我隔着围墙听到因为天快晚了,母亲在唤鸡归笼的声音了。我犹豫着不敢进院子的门,远处两个池塘间的小径上,父亲挑着粪桶浇菜回来了。逃无可逃了。

  父亲视力很好,我戴着眼镜看他远远的就定住了,挑着粪桶不动,那必定是看见我了。

  父亲离得远,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我也怯怯的,不敢喊他一声:“爸爸。”

  父亲也就定了几秒吧,就看他三步并两步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跑过来了,两只粪桶晃得很厉害。终于父亲到我面前了,再不喊人就不对了,我弱弱的喊了声:“爸爸。”那一刻一定是夕阳照的,照得父亲的眼睛有些微红。

  父亲先是冲着我瞪眼,立马也就放下担子来拿我背上的包了。他的力气很大,另一只手把地上的大包小包也全都提上,进了院子。

  母亲的话让我眼泪夺眶而出,“我的乖乖我的肉哎,你终于知道回家了。”出乎意料,父母亲都没有提起让我难堪的话题。父亲抓起一只想回家睡觉的公鸡,利索的杀了,烧热水拔鸡毛。同时招呼着母亲赶紧去村口买我爱吃的盐水鸭,怕去迟了,人家卖完了。

  我帮着父亲拔鸡毛,父亲却让我赶紧休息休息去,还说:“看你都瘦的没有了!”我从小就很瘦,再加上这大半年加班很辛苦,人是瘦了一大圈。但父亲的话也太夸张了,瘦的没有了,这形容的。

  整个过年期间,父亲都是很照顾我的,不许人提及我离职国企的事情。每次一有那种幸灾乐祸闲出屁来的村人,故意问我,怎么铁饭碗不要了却去打工了?一向很和气的父亲,都会严厉的和人家说,“这和你有关系吗?管好你自家的事情去。”

  父亲的护犊子让我深为感动。我想我刚离职的时候,应该有人嘲笑过父亲的吧。

  自那后,我再也没有让父亲难堪过,担心过。

  父母亲一年四季的衣服我都包了,我甚至买好父母的内衣裤,洗干净晾干后再用干净的袋子装好给他们寄过去;我隔三差五的买天猫超市给他们;我逢年过节都会给父母钱花;我回家会搀着他们的胳膊去散步。我让村上的人都羡慕父母亲养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女儿(南京话,最小的女儿),我再也不给任何人嘲笑我父母亲的机会。

  农村家里姊妹多的,多有矛盾,特别是赡养父母方面。我家是没有的,因为父母自己有一大笔养老钱,他们舍不得花,不要紧,所有物质方面我来。贴身照顾,洗衣,打扫卫生,地里的活计,父母亲生病了,这些都多亏了我姐姐,姐夫,嫂子,至于我哥哥,我说过,就是个不成器的,不提也罢。

  然而我的内心时常的恓惶,年轻时处心积虑的要离开父母,觉得他们管束桎梏了我。可人到中年,辛劳一生的父母浑身都是病,虽然有人照顾,可我还是很担心,并深深愧疚不能尽孝,并不是出了钱就心安得了的。

  现在虽然在上海扎根,有户口有房子,和朋友合伙的公司也日益壮大,有先生有孩子。可真的,如果时光扭转,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一定一定留在南京。而不是过着现在他乡做故乡的生活,父亲走了,母亲也很年迈了。

  今年疫情,我自春节后,就没有回去见见母亲。就算以后能见,一年又能见上几日呢?我为人女,真的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了吗?

  父亲最后那一秒,深深的吐了口气就过世了,那刻,亲人们都在嚎啕大哭。我没有哭,我在内心和父亲做着告别。父亲,您一路走好,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的。

  我痛心我没有做到。

  原来叛逆都是有代价的,我一直以为我的叛逆拯救了我。可现在的我想,我的叛逆让我丢掉了好多好多珍贵的东西,永远也回不来了。

  规劝现在正在叛逆期的孩子们,你的叛逆是种对父母无言至深的伤害。如果可以,请将叛逆的歇斯底里转成奋斗的淋漓尽致!

  也请觉得自己没有混出个人样而不和家人联系的朋友,请想想年迈的父母日夜的揪心,无论何时何地,请随时和父母保持联系,让父母亲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就这是孝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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