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与小张(二)

　　二

　　  第二天当试航船舶离开码头的时候，小张失踪了。没有按规定时间上船，更是看不见人影，就只给老张手机上发了一个信息，说突然有急事请假了，假期期限也没说。老张脸色铁青的立在登船梯旁，手在船舷甲板上的栏杆上拍得啪啪响，嘴里一个劲的骂骂咧咧着。电话也打不通，本来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硬充什么敷料！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徒弟，是我眼瞎，不要等这个龟孙子……

　　   几个同事簇在老张的身旁，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附和着。有打电话的，有发微信的，但都毫无结果。终于，登船梯吊下去了，最后一根缆绳也解掉了，船舶缓慢离开了码头，开始了为期十五天左右的试航任务。

　　  原来小张在接到老张爱人电话后，感觉告诉他，老张老家里一定有事。可在这节骨眼上，老张的肩上压力巨大！小张知道老张的苦衷，也经常在电话里能听到老张对着手机那一头唉声叹气以及无比纠结的样子。刚刚那个忽然掐烟的动作，始终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小张偷偷的记下了老张爱人的电话，以及老张老家的地址。其实那个地址自己是那么的熟悉，那种感觉就像家一样。老张的能力和位置决定了他在项目中的关键和不可替代性，但自己不一样，自己刚入公司一年多，只是一个打酱油的。工作重要，但家更重要，只有照顾好家，才能照顾好公司。老张照顾不了，但自己可以做为同事做为朋友代替老张回去看看。自己在这个厂里或许已做不了多久，因为家里已经给自己规划了更好的一条路，只是自己还在犹豫，因为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结。这一次就权当自已了却一个心愿，因为老张曾经说过，要做事，先做人。小张不止一次纳闷，老张虽然经常说，但对于那个遥远的家，他并没有做到过。

　　  伴随着满脑子的疑惑和各种猜测，穿过高高低低巍峨而连绵的丘陵山川，小张终于见到了老张爱人和老张爱人背后的老张母亲。老张母亲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刚刚在当地一所县级人民医院住好院，病床上是安静的点滴瓶，病床旁是老张爱人疲倦的眼睛和坚强的眼神。

　　  小张自称是老张干儿子。当小张出现并说明来由的时候，老张爱人嚎啕大哭，老张母亲微微睁开眼并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第二天，老张母亲的身体突然恶化，病床旁围满了穿白大褂挂听诊器的人，老张母亲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老张爱人在病房外焦急而无助的期待着。小张搀着老张爱人，手机拼命拨打着老张以及所能知道的仅有的几位同事的手机号码，但耳边听到的不是忙音就是不在服务区。小张知道，老张现在正随着船飘浮在大海上，海上没有服务区，海上也没有菩萨显灵。

　　  终于，病床旁那台黑白方形屏幕上的曲线慢慢变得毫无规律直至变成了一条直线，机器的声音也变得愈发苍白而刺耳。一个穿白大褂挂听诊器的人轻轻的把老张母亲的被子拉了上去。余下的人一个一个拍着小张和老张爱人的肩膀安慰着，慢慢的走开了，只剩下呆若木鸡，木然而泣的小张和老张爱人面面相觑。

　　  闻讯而来的亲朋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且基本都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大多都出去了。按照族人的说法丧事停尸不能超过七天，以免灵魂无处安身，变成孤魂。

　　  晚上，在一个昏黄的屋子里，族里的几位老者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并不时的安慰着老张爱人，最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都聚向了小张脸上。由于他们说的是纯粹的地方土话，小张搞不太明白，只得尴尬的同样睁圆了眼睛。

　　  后来经过老张爱人的慢慢解释，才算理顺了一些意思。原来他们在问老张爱人小张是谁，老张爱人回答说是老张的干儿子。他们都很诧异，以为小宝又回来了，小张知道，小宝就是老张前两年失去的唯一的儿子。

　　  小张一个劲的点头，说，对对对，我就是小宝，小宝又回来了。小张看见那几位老者诧异的目光慢慢变得有些躲闪而且笃定了，老张爱人的眼角则闪烁着泪花。

　　  经过族里的几个老者商议，行孝送终只能低辈给长辈行孝送终，并且只能男人送终，这是族里多少年留下的规矩，不能破。本来应由老张行孝送终，但老张联系不上，又不可能为了等他而停尸太久，到时候坏了规矩得罪了黑白无常谁也担待不起。最后一致决定让小张代替老张行孝，既然已经是老张儿子了嘛。小张一开始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看到老张爱人殷切的目光和如母亲般慈祥的面庞，小张终于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当小张抱着老张母亲的遗像走在棂柩前面的时候，小张哭得无比伤心，真的比当初自己亲奶奶走得时候还要悲伤。那个时候不懂事，这一次全当给自己的亲奶奶行孝吧。小张觉得特别的滑稽，也特别的真实，真实的让人都有点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