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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她的痕迹

第一部她的痕迹

抛物线方程 著

  • 短篇

    类型
  • 2020-09-12上架
  • 22140

    已完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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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她的痕迹 抛物线方程 3668 2020-09-07 16:57:04

  听人说,瘦西湖畔杨柳的风姿早已超过西子湖,我以为然。瘦西湖在扬州。扬州曾有一个女孩子,等了我五年。

  空城?听到她的名字,我已然觉得奇怪。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像一个久远的安徒生的故事一样,须用这样的开头了。像隔着一面湖望对面雾气缭绕的小岛,若有似无的不真切感。它真的存在么?还是自己一时虚构的成分?愈是思考,怀疑的云雾愈是浓厚。我当然必可肯定有那么一座小岛,有那么一个人,曾与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依稀罢了。

  诚然,我想她,朝思暮想,可这相较于她对我的好就如尘埃般微不足道,一个呼吸间就即灰飞烟灭影踪不见。可我对她,却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黄昏,山间的风很大,吹散的云块到处飘移,追逐各自不可知的未来,仿佛是暗示性的举动。冬季日短,日头未没落下地平线,温度已骤然降下来。以前,在台阶上,我们还可靠体温互相取暖,或不,只是单方面的热量传输。从一个人的背后传导到另一个人的背后,只是那不是由我传向她。

  长久地坐在台阶上,都不说话,空气寂静。两旁是枯枝杂草,与手边无人的小亭。有时也谈理想,对未来的规划,但多数时光是在各有所思的默默中度过的。盯着一节断枝,眼睛失去了焦距,醒来时已过了半个下午。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溜走。忘了是哪一天,应是暮春时候,天气已有些热了。从山上下来,照例是一声走了,然后低着头分道扬镳。但那天她忽然转到我跟前,告诉我,她爱我,问我是否可以爱她。那样子,竟像是在祈求。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怎么突然这么问。然后吻了她的侧脸,头也不回的走开了。留下她在原地,在暮春时节的东风里。

  持续不断的悲哀潮水般向我涌来,淹没我在黑暗里。诚然,现在我已有了好的答案,遗憾是因种种缘由已不能告诉她。总是这样,以为还来得及,还来得及,一拖再拖,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忽然发现再也来不及了。我错过了她,像错过了一阵风,再要追时,无影无踪。

  一年后再去那座山,正值夏季,树木青葱,草碧绿,古朴的凉亭也重新翻修,伤痕累累的柱子已被朱红的漆覆盖。记忆里的东西,多数都没留下。

  早前,我曾是一名不错的理科生。或许因理科生的身份当久了,凡事必讲究科学依据,在别人眼里或显得木讷,但我还是继续坚持我的信仰,像分析应用题一样给周围的现象冠以科学的解释。

  我相信决定论,有其因必有其果。世界就像一部钟表,像钟表一样走动,人们可以预知一切。假使能了解所有涉及即将发生的事件的因素,那么就可以精确地预测到这一事件。按照倒推法,若是知道某一事件的发生,也必能推断出改时间发生的一切原因。

  用这种固有的思维方式去思考空城留给我的问题,我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她问我,你爱我吗?我从来都拒绝回答或是一句不清楚敷衍过去,因为那时我还不清楚怎样给所谓的爱来下一个合适的定义,另一方面我手头没有足够的条件来推断出相关的结论。虽然我们经常在一起睡觉,可这并不能证明我爱她。因为我爱的人,未必会愿意和我睡觉。于是我又换种方法逆向思维,假设了我爱空城这一命题,去找寻初始的条件,然而也失败了,我一点都找不到。相反,假设我不爱空城,倒很能寻出些理由来,譬如她和其他男孩子在一起。

  但是我不敢告诉她这个结论。

  其实,这只不过是个疑问句。我若心不在焉地随口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或许结果会好很多。可我觉得那三个字太重要,所以迟迟不肯说出口。而她苦苦等候那么久恰恰等的就是那句话。我明明有一块奶酪却藏着掖着不肯给她,任她奄奄一息含着泪望着我,耗尽最后一刻的耐心离我而去。

  我以为它重要,不能轻易,是因为统计学表明,我们每个人,一生要遇到大约2920万人,在其中只能选一个真正爱的人,概率是 2920万分之一,而那个人恰巧与自己情投意合的概率要在这个数字上加个平方。我还年轻,哪那么容易遇到?总觉得应该多遇到些人,才能知是否应放手去爱一回。

  以后还有更好的,眼睛朝前看,却忽略了身边的。

  后来我明白,概率这东西,如何能猜得透?兴许遇到的第一个就是,后面29199999个全都是白费!我在我还年轻时候遇到空城,有什么不可能呢?为了这点,我懊悔了好久。

  再后来,我逐渐发现,并不是一切事件的一切特征都可以作因果解释。海森堡的不确定性指出,不可能同时测量电子的位置和速度。如果不能得到关于电子目前状态的准确知识,那就忘却无法预测下一步它会是什么状态。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决定论。蝴蝶效应说,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初始条件的十分微小的变化经过不断放大,对其未来状态会造成极其巨大的差别。任何一个复杂的系统都是如此,何况关于爱这种世上最高深的学问?

  我找到了许多科学的解释,无疑不在证明当时我的愚昧至极,并不是所有事都是有原因的啊,我干嘛非要寻根究底弄那么清楚明白才敢正视自己爱上她这个事实呢?这已经晚了。我们回不去了。

  想这些的时候是在许多阳光明媚的午后,像许多这样的午后一样昏昏欲睡。田里的稻色已经金黄,连绵成金色的波澜向远方涌去。横斜的电线宛如天空中的五线谱,时不时有几只应付优雅地停在线上,在几根线之间跳跃,随后唧唧飞蹿到屋后消失了影踪。黑色的鱼鳞状瓦片层层叠叠铺到檐前。鸟在不同的瓦片上跳动,发出不同的音调,自然谱出一段乐章。有时纸一样轻的花灰色长嘴啄木鸟飘到天台上,四处望几眼,轻极了的身体又被风吹走了。

  我坐在自家阳台与他家交界处一人高的落差地抽一根烟,头昏沉得像喝了二两白酒。风不大,但时时吹起,加速了烟的燃尽。我时常发呆,一支烟只合两三下便只剩过滤嘴了。烟壳是金色的,狮子的印章下刻着吸烟有害健康的字样,可吸的人并未少一些。我经常想,烟这东西,就好比爱上一个人,起初一根根地抽并不觉得,等哪天突然想戒才发现已上了瘾。不同的是,一个吸进肺里,一个住进心里,前者要了会伤肺,后者要不要都伤心。

  一段时间内,我养成收集半根烟头的怪癖,并且深以为美。缺了口的啤酒瓶,夜半的狼牙月,凋零殆尽的花瓣,无不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吸引着我。或许只有残缺才分外令人留恋,像是留不在身边的人。

  在天台上吸烟是个不错的选择,绝不会有人来打扰,浓密的松树将下面人的视线挡在树后,我却可以很仔细地看到他们。其实本就没什么人。东面的邻居搬走了,只留下蝉蜕一样的空壳一座房,且他们没有天台。西面的老太太一家,子女进了城,老人前些年也仙游了——生前是个不错的老人,喊一声婆婆,会把我拉进家里在我兜里装满自家干炒的豆子,很是鲜美。

  我跟空城说起这些时,她正出神看着一丛花。扁豆的藤蔓已经缠绕到松树肩头,像情人一样依偎在他怀里,开出细小的私语般的紫红色的花。空城问,这是什么花。我说,你脑袋被门夹一下就知道了。为什么?这样你就变扁了。

  老太太活到八十三,寿终正寝。房子的年龄恐怕不比她小多少,虽几经修缮亦挽不回老的态势。墙上的白灰脱落了补了又补,反复几回主人也失了耐性,随它随岁月凋零露出红色的砖块和黄泥。长期的雨水冲刷,墙面布满黑色枯死的青苔片,一块块向下掀起,像是掀开了的易拉罐拉环。我坐在高处,两脚悬空,下面积了一地的厚厚的松针。唯一可依靠的是左面的瓦片,其它三面都是无际的旷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很有寂寥的感觉。

  在寂寥里,烟头落了一地。橙色的光在灰白的烟烬里亮了几下,不多久便灭了。

  像一个苍凉的手势。有一次空城说。

  或者临行前嘴角的微笑。很不错的比喻,哪来的?我将又一枚烟头丢下去的时候问。

  张爱玲的小说里,原文记得是‘他们不久就会忘记了,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来了半年,又无缘无故的走了,走的干净。她觉得她这牺牲是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她转了下眼球,回忆着背出来。

  喜欢她的书?

  嗯,很细腻,百转千回。

  爱看书,记性又不错,不念书实在可惜了。我不由的感叹道。

  你能养我?她侧过脸,无比专注地望向我。

  这是个不需思考的问题,我以为,养不起我可。

  做不到的事就别说,好么?他低了头不说话,大概又在伤感了。

  和空城的对话总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在一起安安静静挺好。她用留长的粉色的指甲在墙上片片剥落枯死的青苔皮,像撕开一道道结了疤的伤口,遇到还青葱的苔藓,就用拇指和食指尖一粒粒地掐起,丢在地上,像是个闲得发慌的举动。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我是全然不知的。我所知道的,是黑色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额前的刘海遮住左眼,很好看。

  她忽然问,丢了那么多烟头在松针上,为什么没燃起来?

  她对着空气说话,但实际是说给我听的。不然还能有谁?四下只我们两个人罢了。干燥的松针没一点水分,遇到点火源应很快燃起来,我也奇怪这以前一直没注意到的异象。

  灭得太快,来不及点燃了。我猜测着说。

  是来不及了么?空城半张着嘴,空洞的眼神里仿佛若有所思。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总带着点伤感,或者是我的错觉。

  她问我要了支烟,凑在一块点燃,放在嘴边吸了口,呛得直咳嗽。

  不会别抽。我提醒道。

  她没理我,将吸了口的烟丢下去。烟头落在枯黄色的松针上。很快,松针就冒起了一股灰烟,升到我眼前。

  咳咳,你做什么?我不解的问。

  空城望着冒烟的松针堆出神,说,早点不久来得及了么。

  松针燃烧发出特有的香味,闻来有些晕眩。在烟里熏了几分钟,眼泪熏出来了。我提议,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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