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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她的痕迹

第一部她的痕迹 抛物线方程 3060 2020-09-07 16:57:53

  卧室乱糟糟的,简直容不下人来站。本来有两间房属于我,但大的房间反而使我觉得空荡荡的,就选了不足十五平方的小间当了卧室和书房,没有床,黄色的瓷砖上垫了块大海绵,上面铺上毛毯,被子堆在靠墙的角落里。一张不大的格木板制的书桌,凌乱地堆了两打书和杂志,雀巢的咖啡,一块停了转动的手表,还有包刚拆封的黄壳子的香烟。桌旁是一架九十年代家家有的缝纫机,因为不用了又舍不得丢,就留在了墙角盖上灰布防尘。纸篓里的垃圾也溢出来了,扫帚倒在旁边。墙上没有海报,只挂了两幅地图,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墙面。

  有点乱。我虽那么说,心里也没有一丝歉意。

  还行,挺有温馨感。她笑着说。

  这个说法挺新鲜的。

  是吗?可能太整齐就显得古板了吧,我卧室也差不多,懒得收拾。就是没床奇怪了点。

  倒下就能睡,图个方便。等着,我去弄点吃的。我转身走向楼梯。

  空城显然有些惊讶,问,你还会做饭?

  做菜不会,煮两碗面还是会的。我在楼下喊了句。

  果然,冰箱里出了卷心菜、几罐啤酒和两桶面,就空空如也了。一个人在家,虽吃不了丰盛的一餐倒也不至于饿死。于是拿了桶装面合上门,扔到厨房的餐桌上。拎了拎热水壶,也是空的。

  你要泡还是要煮?空城站在厨房门口,一手倚着门框说。

  水壶里没水了,饮水器上烧点好了,省事。

  没菜了么?她走到冰箱前,打开门,不还有道菜么?还有两鸡蛋,可以煎两荷包蛋,不介意吧?她转过脸问我。

  有吗?没注意。随你好了。我无所谓地说。

  那你先上楼呆着。她应了句,取出鸡蛋,插上电磁炉插头,嘀的一声,又按了下键,回头跟我说,等十分钟再下来。说完向我伸了伸舌头。

  我一时觉得好笑,明明是在我家,反倒我扮演了客人的角色,等着主人来伺候,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上了楼。坐在窗前的书桌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玻璃窗后的景况发呆。

  月亮还没出来,窗外灰蒙蒙一片,像是一滴墨融进杯水里渲染在纸上。远山只剩下起伏的黑影,又被近处黑魆魆的松树的枝桠遮挡住许多,缝隙里隐约可见橙色的灯火。几只麻雀还在哪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声音时远时近地传来,也有风过树梢的沙沙作响。毕竟还是暮春,纱窗的空隙了透入略微的寒意贴上体表。

  空城还在楼下准备晚餐,油锅里哔哔啵啵的油响,香味一直扩散到楼上。她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我不清楚她的来历、过去、性格,甚至连名字也不了解,只是喊她的代号。她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像是两条岔路的突然交合,偶然间便相遇了。本来是两个人各自在黑暗的小路上孤独摸索,后来总算有个伴,我想,这也未尝不可。只是不要深交的好,还是。

  仿佛是从王苏的死开始,我自我感觉上开始与世界产生了一道裂缝。十八岁之前的种种统统都忘了,记忆的开端像被钉子钉在了那天下午,定格在那幅画面。温暖的阳光从窗前洒下,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他的床上。他躺在我们的阴影里,只是像在睡觉,然后就一睡不醒。金色的阳光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如此安详。之前的都是空白,仿佛我不曾活过一般,什么都想不起来。之后我请了假,喝了酒,照常上课,并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发现似乎没什么不同。如空城所说,生活的轮子还在转动,我还必须活下去。

  唉,想来,我竟连活不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这真是可笑,有时我想。好友死了,对我也没大的影响,除了一周的功课需要花时间补上去,这反而使我更快地忘记,未必不是件好事。

  之后我想法设法融进周围人的生活,大概试了一段时间,发现原来以为不存在的裂痕分明存在了,而且在一天天扩大,像大陆漂移一样不可逆转。于是我只能放弃这种尝试,静静看着这种扩大,也懒得去做出假装努力的举动来阻止,任自己在汪洋里漂流离陆地越来越远好了,反正于人于己都无大的害处。我也照常做该做的事,还尝试同时和几个女孩子交往,那又怎么样呢?我也只是模模糊糊地和她们睡觉罢了,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一个人的夜里,实在难熬的很。

  空城是这些女孩子中的一个,我以为。但把女孩子带到家里来倒是头一回。我还得继续保持自己的原则,尽量不触及深刻的方面,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让两个人在若即若离的线上徘徊,不要越线。她和她们一样,都是世界的那一头的人,是属于陆地上的。

  喂,做好了,下来吃吧。

  她在下面喊了句,声音从窗外传来的比楼道里传来的多。我望向窗外,深不见底。

  没想到她厨艺还不错,煎的蛋恰到好处,还抽空炒了盘卷心菜。

  现在能做菜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我说。

  是吗?从小就会,像是天赋似的。你要是自小就得一个人生活,也差不到哪儿去。她笑笑说。

  男的会这个也没什么用,不然要女人干嘛?总不能光生小孩吧。

  谁说的?自己做总好过天天吃泡面吧。

  可以下馆子。我反驳道,何况现在我们吃的不还是泡面?我边说边将卷心菜里的辣椒挑出来,放到桌上,堆在一块儿。

  空城咽了口面,说,以后吃腻了泡面就知道了。下馆子也麻烦,还得走那么远的路,你不是一向很懒么?那时估计你一天只吃一顿饭了。还是趁早找个能做饭的那个什么吧,以后说不定很抢手呢。嗯?怎么把辣椒都挑出来了,不喜欢吃辣?

  看得怪碍眼的,一盘黄色里几颗红。我挑完了说。

  别人都说点缀才漂亮的,唉,你还真奇怪,搞不懂。空城叹了口气。

  很简单,我不是别人,也不需要被搞懂。我喝了口汤,又说,面汤挺好喝,估计我以后也吃不腻泡面了。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但你分外,这样我就更有兴趣去解谜了。还有,面汤是我特制的,谢谢夸奖。她从眼角瞄了我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多喝点,以后你就离不开这面汤了。

  简单吃过晚餐后,空城在水池里洗碗。

  杏黄的圆月已经悄然爬上了松树梢头。星子很少,只三三两两几颗散布在夜幕上。西面的马路上路灯亮起昏黄的一条带,隔了那么远还给人以暖意。但夜风也更冷了。我洗过澡,又在天台上呆了会儿,穿的仍旧是是薄衬衫,冻得瑟瑟缩缩,才从天台下来,脱了衣服,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里。

  咝——

  我手指触及她后背的时候,她从牙缝里倒吸了口冷气。我想离她稍远些,向后退了下。但空城说,别,抱紧些的好。我便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下巴磕在他肩窝里。可以再紧些吗?她说。于是我用力抱紧她,整个胸口都贴到她背上。这样就好了。她有些高兴。

  刚洗过澡,她身上香香的,像一块新鲜的蛋糕的味道。或者说,空城就像是一块蛋糕,等待着我去享用。我用嘴拨开她脑后的发丝,吻了她的耳垂。她浑身触电一样颤了下。

  她笑了笑。

  我想吃点中药,听同事说挺不错的。唉,看别人的挺自卑的呢。

  自然点。我脑子里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就没了兴致。

  她转过身,抱住我。

  嘿,在想什么,这种时候还在胡思乱想。

  没事,忽然想睡觉了。睡吧,早点。我亲了她下脸颊,闭上眼。

  嗯?怎么?她不解地问,想睡就睡吧?

  为什么?

  这样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她把头埋在我的脖子下,枕着我的手臂,闭上眼睡觉。呼吸的热气喷在我心头,有些暖又有些痒,像个孩子一样。她本来就是个孩子,我想。

  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我不太敢动。睁着眼等她呼吸均匀了,我才轻轻起身,帮她盖好被子,赤着身地下楼。打开冰箱,取了罐啤酒,拧开拉环,咕咕喝了两口。静夜里,声音显得特别大,仿佛不是我喉咙里发出的。窗子里看不见月亮,但银白色的月光洒进来,在餐桌上铺上明晃晃的一层,白霜似的。我冷得全身皮肤皱缩在一块儿,牙齿直打颤,才又钻进被窝里,抱着她入睡。她睡得很安详,倒没什么不适的反应。

  我拥她在怀里,彼时彼刻,我是拥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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