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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从秋夜白

第四章 夕露沾我衣

露从秋夜白 井君子 10097 2020-11-20 10:06:35

  有人将爱情当作猎场,有人将爱情比作战场,还有人……

  “吉蓉啊,我刚刚路过前台,这会儿人也不多,我看前台两个人站着聊天,也没啥事情。你这个班是怎么排的,这会儿留项杰一个看着还不够?要是真有事,你上去顶会儿不就行了?”

  吉蓉挂了电话,暗骂了句“次奥”。那么大个老板怎么连屁大点儿事儿也管起来了?前台排班,两个人是标配,万一中途上厕所,或是有个别的事,两个人也好相互照应。上次路露吃亏就吃在一个人在前台。这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再说她自己带的员工自己清楚,项杰和路露都不是偷懒耍滑的人,谁也没规定,上班的时候就得像个木头一样杵着一句话不能说话吧。根本就是没事找事儿。

  吉蓉来到前台,很是无奈。“路露,这会儿也不忙,你要不今天就先回去吧。”吉蓉说道。

  “啊?”路露一脸不解。

  吉蓉也不隐瞒,“是赵总,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说是这会儿不忙,让安排一个人就好了。这会儿走,你还能来得及回学校,省得明天一早太赶。”吉蓉又凑过去,对着路露小声说:“放心,剩下的几个小时都给你算上。”

  路露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自然也是乐得轻松。“那就谢谢蓉姐了。姐姐你辛苦咯。”

  跟吉蓉和项杰道了别就乐颠颠地走了。

  “叮”,吉蓉的手机响起来,一条短信进来:事出有因,回头跟你解释。吉蓉不做声,默默收起手机。

  路露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往会所外面走。没走几步,便又遇见了邱月白。他看起来亦是刚刚从会所出去,往外走。

  路露加紧了步伐。

  “路同学。”邱月白紧走两步跟上去。

  路露脚步并未放松,邱月白急了,上前拉她的胳膊。

  “你干嘛?”怒目圆瞪。

  邱月白自知自己有些失态,举起双手,投降道:“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你说两句话。”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穿着工作服,我是会所的员工,还拿你当是会所的客人,讲话还能客气点,不过,我现在下班了,抱歉,我不认识你。”路露头也不回。

  邱月白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便一路跟在后面,车也懒得去开了。会所里人来车往,多是些老客人,认识邱月白的自然也不在少数。而路露在前台工作,这些客人也基本上算混个脸熟。所以,邱月白一路跟着她,很是扎眼,叫她好不自在。

  路露终是没有忍住,停下脚步。转身直直地看向邱月白,“你究竟想怎样?”

  “咱们换个地方,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行。还是说,你就想在这儿说?我倒是也不在意的。”邱月白一脸闲适,可看在路露的眼里却像个十足的无赖。

  路露也不傻,知道他故意激她,要是真上了他的车,那可真是上了他的当了,便说:“既然只是几句话,不妨现在在这里就说了吧。有话快说,我还要赶车。”

  邱月白心想,这小妮子不按套路走,虽不是很好对付,可是倒真是有趣。

  两人正对峙着,一辆车从里面开出来,不远不近的距离摁了声喇叭,随后车窗被摇下来。

  “哟,邱总,幸会幸会,你怎么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下场陪你挥几杆。”说话的正是会所的赵总。

  “赵总是个大忙人,我哪好意思叨扰您啊,再说,要论球技,我哪好意思在您面前献丑?”

  “邱总过谦了,你车呢?怎么站在这里吹冷风?欸?这不是我们会所的员工小路嘛?你们这是?”

  都是些千年的狐狸,演起戏来甚至都不用对剧本。

  “哦,说起来路露算是我小师妹,这不碰巧遇见了,正好顺路想送送她,她在这儿跟我瞎客气呢。”邱月白笑道,根本无视一旁路露诧异又不满的表情。

  “小路啊,邱总也是一番好意,既然是顺路就叫他捎你一段儿,这会儿晚高峰,公交、地铁指不定多堵呢。别站在这儿吹冷风了。再说,邱总那么大高个儿,跟你站在这儿拉拉扯扯也不好看啊。”

  “是是是,我们这就准备上车了,赵总您忙去吧。”邱月白顺坡下驴,拉着路露便往停车场的方向去了。

  路露暗暗较劲,可碍于赵总,又不好太大动作,只好老大不情愿地几乎被拖着走了。

  直看到邱月白和路露往停车场的方向去,赵总那边才重新又摇上车窗。赵总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后,这才发动了车子。

  路露咬着嘴唇跟着邱月白来到停车场,索性心一横,聊就聊,谁怕谁啊?

  路露站在那辆宾利车前,生出了一些落入圈套的感觉,她记得这个车牌,末三位是688。

  邱月白替她开了车门,见她瞪着他的车不说话,调侃道:“不会这个车你也嫌弃吧,上次那辆宝马被你说成是‘破车’,今儿才换了这辆,这可是我最好的车了,你不会还嫌弃吧?”

  “所以,你今天是故意来找我的?”路露准确地抓住他话里的有效信息。

  邱月白暗叫不好,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便也不争辩。又觉得这个丫头颇为机灵,遂笑道:“我倒更愿意你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比较好,这样听起来更显得我真诚。‘故意’这个词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倒显得我不是好人似地。”

  “你是吗?”路露反唇相讥。

  哑口无言。

  “好吧,说不过你,先上车吧。”邱月白不忘做一个请的姿势。

  路露却绕开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好嘛,这就当他是司机了。总算是拐上了车,倒也不必计较这种小事情。

  邱月白也坐上车,他将后视镜稍作调整,正好在其中可见后面坐着人。路露似发现了他的举动,故意往旁边挪了挪。

  邱月白看着后视镜中的她一脸戒备又有些气鼓鼓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将车子发动起来。

  车子缓缓驶出会所。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比起路露,邱月白的道行显然深了去了,敌不动我不动,谁先绷不住谁就输了。

  果然,见邱月白半天不说话,路露率先开了口。

  “你不是说就说两句话,快说,说完让我下车。”语气不佳。

  邱月白没搭理她,专心看路。此时已经上了主干道,正是晚高峰的时候,车水马龙。

  见他没反应,路露又问了句:“你有话就说,问你话怎么不搭理人?”气势上倒是弱了些许。狡猾如他,邱月白又怎么听不出她语气的变化,遂顺杆儿爬,懊恼道:“抱歉,你刚刚说什么?太堵了,刚刚太专心看路了,没听到。嗨,好久没自己开车了,还真是生疏了。”

  这么一说,路露倒真是放松了警惕,毕竟在路上,他开着车,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你开车吧!”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这个道理了。邱月白与她在一起,就连兵法也用上了,不可谓不上心了。

  阴谋得逞,邱月白心中暗自窃喜,这小妮子阅历到底浅些。事实上,就凭他的车,往大马路上一放,别的车眼见着都得退避三舍,毕竟这样的豪车,任是谁刮蹭了,都得受不小的惊吓。况且,平日里他多数是自己开车,除非商务场合,他倒极少叫司机跟着。

  车总算开出了最堵的路段,路露松了口气。邱月白心里倒巴不得堵得再久点。不过事已至此,拖延战术已不是上策。所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邱月白主动开口道,“X市的路况如今也是这般不堪重负了,汗都开出来了!”他在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的人,此时她正盯着窗外,看不清神情。从他的角度,看见她的侧脸说不出的清秀,心里忽就生出了些柔软。原本是出于习惯地在她面前耍心眼,用心计,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他似乎该更加真诚一些。

  前面是一个街心公园,正好有个停车场。邱月白将车开进去,稳稳停住。

  路露正在发呆,她看见城市的霓虹在夜幕下逐渐亮起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生出些许的怅然,这样的浮华喧嚣叫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忽然有些想家。等她回过神来,车已经停好了。

  邱月白从驾驶位置上下了车,不等路露跟着下车,他便拉开了后座另一侧的车门,坐上来。

  外面已经是初冬,打开车门的瞬间,车内原本温暖的空气中立刻灌进了些清冷,同时夹杂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气味,似是薄荷味的剃须水。这味道陌生又有些熟悉。

  路露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此时不和时宜地想到了与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过往”,脸蓦地热起来。万幸,车里的光线很暗,只借着停车场路灯的光亮,邱月白并不能看见她微红的脸色。

  纵使是宾利,一辆车后排的空间也很有限。又是孤男寡女共处,气氛难免有些暧昧起来。路露显得有些局促,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对于邱月白而言则是另一番心境,如今佳人在侧,他却难得地克制谨慎起来。

  “说起来有些冒昧。”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我今天找你出来确实是有话要跟你说的。”

  路露抬头看他,他语气诚恳,神色也真诚。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上次在学校……”

  “在学校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不要再提了。”一提到学校,路露赶忙打断他,这于她而言,是有些难堪和羞赧的回忆,所以她并不想再次记起来。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但是我还是要跟你道歉,那天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冒犯了你,对不起。”邱月白嘴上说得真诚,眼里却在观察着路露的神情,她目光闪躲。邱月白心知,这姑娘此时是乱了方寸,于他而言便是拿下一城。

  “行了,我知道了,你的道歉我接受。我不会记在心上。你要是说完了,我就先走了。”眼下路露只想快点逃离这样的氛围,拎了自己的背包,便要开门下车。

  常言道,打铁趁热。眼下见路露芳心大乱,万没有放她走的打算。何况她说“她不会记在心上”,那哪行?他巴不得她将他刻在她心上。

  “等等。我还有话,没有说完。”邱月白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但随即松开。

  路露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往下说,但神色有些难掩的慌张。

  邱月白原并不是一个迂回的性子,按照他以往的路子,锁定目标后向来是快狠准,闪电出击,一击即中。可是一看到路露那桀骜不驯的眉眼,又有些慌张的眼神,像极了受惊的小兽。立刻警觉了几分。心中暗忖,不可操之过急,打草惊蛇。小兽受惊之下的应激本能也可能伤人。遂收起了原本想说的话,改口说道:“既然你说了不会放在心上,那咱们之前的就一笔勾销,不如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邱月白,是G大德语系08届校友。你好,路露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这一席话说得不仅很是冠冕堂皇,而又有显得光明磊落。路露不由得松了口气,倒觉得是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不免放松了许多。

  “你好,师兄。”路露勉强笑笑。

  “既然这样,不知道你能不能给个机会请你吃个饭,这样也算是正经赔罪了。”邱月白顺水推舟。

  “不了不了,我这就走了,这边有地铁站,没几站就到学校了。”路露推辞道,他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邱月白也不勉强,只是假装客套地说道:“你真不给机会吗?饭不吃,哪怕给个机会送你回学校也行啊?”

  “真不用,谢谢了。”

  邱月白也不勉强,任她开了车门跳下车。

  “那你路上当心点。”邱月白不忘叮嘱道,不可谓不贴心了。

  路露一路小跑往地铁站的方向去,那样子就像是有狗在后面攆着她似的。啊?谁是狗?邱月白自己想想,也忍不住笑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有条信息:邱老二,你可欠我顿酒啊!

  秋月白笑笑,他将手机随手往座位上一丢,竟觉得通体的舒畅。

  X市向来有个名流太太的圈子,林香芝女士原本倒也不常在这个圈子里混迹。一来,林香芝女士也是出生书香世家,在成为邱太太之前,她也算是不折不扣的职场女性,曾在外事办任职,所以在她看来,这些个四体不勤不事生产的太太们满脑子名包名表,与她本不是一国的;二来,邱家老爷子治家严谨,向来不允许邱家的人在外面高调行事,所以类似于一些富太太们的茶话会,她也不大热衷。不过这几年,苦于操心两个儿子的婚事,她倒也时不时愿意参加一下诸如此类的活动,旨在发掘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林香芝一到场,在座的几位便立即有人迎上来,“香芝,你可算来了。咱们几个就等你了。”

  说话的是哪一位,林女士并不太记得,倒不是她贵人多忘事,大概是她真的有些脸盲,这些个太太们的样貌也是诡异多变。按说这把年纪的人总该能够从容应对岁月对容颜的侵蚀了,可是她们当中不少依旧勇于抗争,所以那一张张被玻尿酸撑起来的脸皮叫林香芝着实难以辨认真切。

  听到对方亲切地称自己的名字“香芝”,她只能尴尬且无耐地笑笑。

  “邱太太,坐这里。”林香芝看到角落里的人,这才露出笑容来,那是张太太,也是顶低调的一个人,母家从商,听说他先生是招商局的什么领导,但从未听她提起。这位张太太为人也很谦恭,与旁人不同,这倒与林香芝颇有些气味相投,两人也顺理成章地交好些。

  林香芝落座,张太太覆在她耳畔笑道:“她们都听说你儿子前阵子上了个访谈节目,都去看了,说是一表人才,这不,都巴巴地要找你说亲呢。”

  林香芝深知,这些个太太们关注的,多数是邱家在商场上的价值。

  林香芝轻推了张太太的肩,“听她们说你家也是闺女,我就稀罕跟你攀个亲家。”

  “我倒是也想,不过我们家年纪还小,还在读书呢,她爸爸说读书的时候可不叫她谈恋爱。”张太太颇有些遗憾的神色。

  听在林香芝耳朵里倒是另外一番意思。这主要源于自己这个二儿子几斤几两她心中有数,莫不是人家也早就听说了他的花名在外?也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谁舍得找她儿子这样的。故此,林香芝颇有些尴尬,可却也正因如此,林香芝对这个张家倒又看重几许。

  一场聚会下来,东家西家的姑娘照片还真是收到好几张,林香芝没有一个见着喜欢的。都说相由心生,那照片里一个个看起来倒真是花枝招展的,也有长似洋娃娃的,好看是好看,可是一眼便觉得灵魂空洞,不是两个儿子的良配。林香芝不等聚会结束,便收拾起包包,借口有事,先走了。

  林香芝为人处世低调,她出门也并不讲究排场,原本家里有个司机,她担心老爷子要出门用车,便自己打出租车出来的。她走到商场的出口,排队等着打出租车。等了半天,也有几辆空车过来,不过多是小年轻在线约的车。正有些不耐烦,忽然有辆车停在自己的脚边。

  “林阿姨。”

  林香芝被这一声“林阿姨”叫得有些莫名其妙,一看车里是个女孩子,有些眼熟,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

  林香芝正在犹疑之际,那人说道:“我是沈逸,月白的大学同学,您不记得我了?”

  “哦,是你,沈逸啊!”林香芝恍然大悟,心中没来由地欣喜。

  “阿姨,这会儿不太好打车,我送你,快上车。”

  林香芝二话不说,上车。

  “好巧,您怎么在这里。”沈逸笑着问道,“我刚刚远远看见像是您,又不敢认,近了,这才确定是您。”

  “嗨,跟几个朋友约着喝茶。”林香芝一边答道,一边转过头细看她。

  “阿姨,咱们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吧,你可是一点都没变。”沈逸道。

  “你真会说话,老咯。对了,你怎么回来了?之前不是说调到省台,去了N市?”

  “嗯,我这会儿还在省台挂着职,暂调回来几个月,跟这边的电视台合作几个专题节目。对了,上次月白作为第一期的嘉宾上了我的节目。”沈逸笑道。

  “对对对,月白回来跟我说起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老同学还能再碰面,也算是缘分了。对了,这次你自己回来的?先生一起回来没?”林香芝不着痕迹地带着话题的走向。

  “阿姨,您说笑了,我还没结婚呢。”沈逸笑道。

  “哟,还没结婚啊?”林香芝明知故问,“你这么优秀,不用说男朋友一定也很优秀了。不像我们家月白,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连个女朋友也谈不上。”

  “呵呵呵,阿姨,我还是单身呢,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您也不要那么说月白,他挺不错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沈逸提到秋月白,未觉察到自己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这样的蛛丝马迹自然难逃林女士的法眼。

  “就你还看得上他。”林香芝心中不免喜欢,话也说得有些暧昧不清。如她所愿,在沈逸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羞涩。

  “阿姨,你们还是住原来的地方?”

  “对,湖光雅墅。阿姨拿你当自己孩子,就叫你小逸了。”

  “成,您这么叫我,我也觉得亲切。”

  “今儿无论如何留在家里吃饭啊。我打电话叫月白也回来。”林香芝向来也是个行动派,既然确认了一些信息,自然要快速高效。

  “阿姨,不用麻烦了,月白他工作估计也挺忙的,就别打扰他了,咱们一起吃不好吗?”沈逸说道。

  “那可不行,这个小兔崽子,自从自己搬出去住之后,就像脱了缰绳似的,如今回来一趟也是不容易,今天难得的好机会,我可一定叫他回来才行。”林香芝拿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邱月白刚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心想今天无论如何要去趟景苑了。自从前几日跟那丫头道完歉,本来该趁热打铁,没想到博睿园的项目开始了,一整天各种会议,好多重要的事情等他定夺,再加上邱氏集团那边又有些麻烦,父亲虽没有透露给他事情,可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免不了私底下筹划。所以这些事情一来二去,竟抽不出空来有下一步的计划。王涛建议他,“好女怕男缠”,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就对了。当下也没有别的好方案,怒刷存在感乃是上策。这不,今天下午紧赶慢赶,开完两个会,又推了场晚上的应酬。邱月白拿起车钥匙,刚准备走,电话便响起来了。

  “喂,妈。”

  “月白啊,今天回来吃饭啊。”

  “不了,晚上要加班。”

  “加班也要吃饭,你回来陪我吃饭,吃完了随你加班到几点。”林香芝显然并不真的相信他加班这个借口。

  “妈,别闹了,我这会儿回去一趟再来得俩小时。”

  “我不管,我就想跟我儿子一起吃顿晚饭怎么就这么难?你要不回来,我这会儿就去你公司等你,我正好在外面还没回去呢!”

  “妈,您别闹了行不,我这会儿忙完了,还有个客户要见呢!”

  “行,那你把见客户的地址给我,我见你一面就走。”见招拆招。

  邱月白揉揉太阳穴,无奈道:“妈哎,我真是服了您了。行吧,那我早点结束,尽量早点回来。”

  林香芝挂了电话,面露得意神色,“臭小子,就知道他跟我耍滑头。”

  “阿姨,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好,万一他真有要紧的事呢?”沈逸说道。

  “要真有要紧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屈服的。”知子莫若母。

  来到邱家大宅,张姐便迎了出来。

  “香芝回来了?哟,家里来客人了?”

  “张姐,这个是小逸,月白的同学,在路上碰见了,她送我回来,我就留她来家吃饭了,月白晚点也回来,晚上多加几个菜。”林香芝笑着对张姐说。

  张姐在邱家也有些年头了,从也没见太太带过什么人回来,更没见她对哪家的女孩这么热络,想来这姑娘在她心中与别人不同。

  “老爷子呢?”林香芝问张姐。

  “书房。”

  沈逸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到自己车上取了件东西。

  邱老爷子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走出来瞧,看见沈逸。沈逸忙迎上去,“爷爷,您好。我是沈逸,是邱月白的同学。”

  老爷子打量打量她,说道:“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女主持人,采访过我孙子。”

  沈逸有些吃惊,林香芝也惊讶道:“爸,您这眼力真绝了,我见着她都半天没认出来,你这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逸忙将刚才从车上取出的东西递给老爷子,“爷爷,我今天来得匆忙,也没给您准备什么礼物。正好前些时候,采访著名书画家季本昌先生,季老送了我一套笔。我记得爷爷您平常爱写书法,我不如借花献佛转赠给您,也不叫这么好的笔放我那儿浪费了。”

  老爷子接过笔盒,倒也并无喜色,打开看了看,只说了句“劳你费心,确是好笔。”

  “爷爷您喜欢就好。”沈逸笑说。

  林香芝一看沈逸,有礼有节,老爷子嘴上不说,看得出来心下还是满意的,她心下更是喜欢得紧。忙招呼沈逸喝茶吃水果。

  邱月白回到邱宅,听见厨房里母亲与张姐说话的声音,本来被逼回来,心中便有些郁闷,便也不打算先去打招呼,而是先回自己房间清静一会儿。

  邱月白上楼,见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正奇怪着。刚想走进去,跟准备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儿?”邱月白问。

  “我路上碰见你妈,就送她回来了,她留我吃饭。”沈逸理了理头发,亦是很坦然。

  “哦,这样啊。”邱月白也并不想多问。

  “哦,是林阿姨说叫我来你房间坐坐,还给我看了不少咱们当年的照片。好些照片我都没有了,没想到你这儿倒是保存得完好。”沈逸说道。

  “你要喜欢,回头都给你就是了。”邱月白语气淡淡,“反正放我这会儿,我也从来没翻过,也就我妈帮我收拾收拾,她就喜欢收着些旧玩意儿。”

  沈逸听出些他话里的不愉快,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月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的态度。好歹也算是同学,见面没必要这样吧。撇开同学关系不说,我还以为上次咱们合作挺愉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的债似的。”沈逸笑道。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动我的东西罢了,不过也不怪你,我猜一定是我那位可爱的母亲让你这么做的。”邱月白的神情松了松,不再是冷冷淡淡,而是变得戏谑。

  可越是这样,越叫沈逸觉得不舒服。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干脆说白了好。

  “月白,我不相信你觉不出来,我对你与别人不同,就连你妈都一眼能看出来,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非要我来你家吃饭?还要我进你的房间?我想,咱们或许可以试试。从前,你不是对我……”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妈还不知道,才会干这样的蠢事。”邱月白不等沈逸讲下去,抢先道。

  沈逸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会想到被拒绝地这般彻底。她这些年也是没有遇见合适的人,直到回到X市,邱月白主动找上她,她以为他对她总是有些不一般的。年轻时候年少气盛,总觉得还能有更好的,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子,才发现最初的才是最好的。她心底里颇有自信,认为邱月白没有进一步动作,不过是男男女女猫和老鼠的游戏。好吧,等半天,他没有动作,那么她就主动一些。原本她还不知道该从何找突破口,当她在路上偶遇他母亲时,她便想机会来了,她毫不犹豫,主动出击。可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沈逸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认真的?还是故意为了叫我难堪?”

  “我当然是认真的,再说,咱俩也没怎样,我为什么要叫你难堪?”邱月白回答道。

  林香芝似是听到了些动静,站在楼下喊:“月白,你这个死孩子,回来不声不响的,也不说吱一声。你俩站在房间门口干啥呢?招呼小逸坐啊!你陪人聊聊天啊!”

  邱月白转身下楼,“妈,你叫我回来,就是叫我陪你们聊天啊?”

  “陪你妈聊天怎么了?不比你在外面瞎玩好啊?”林香芝笑着拍了下他的背。

  沈逸呡了呡嘴唇,整理了一下情绪。

  “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接到个电话,台里有事,我恐怕吃不了晚饭了。”

  “啊?这个点了,还有工作?”

  “妈,人家新闻工作者就讲究个时效性。”邱月白笑道。

  沈逸笑笑,“就是这个意思,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没来得及见到邱叔叔,帮我带个好。”

  “那行,既然是工作那就别耽误了,去吧。”林香芝只好说道。

  沈逸一走,林香芝脸色立刻就摆了下来。此时,邱月白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你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爷爷还没有来,你就坐下吃,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刚刚跟人小逸说什么了?叫人给气走了?”林香芝气不打一处来。

  “妈,您可别乱给我安罪名啊,您刚刚不是听到了,人说是有工作。”邱月白说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你这个死孩子,一点不叫我省心,人家小逸多好的孩子。”林香芝说着眼泪泫然欲滴。

  邱老爷子背着手从书房走出来,“一回来就嚷嚷,成何体统。”

  林香芝立刻噤了声。

  “香芝,不是我说你,孩子自己的事情你叫他自己做主,我也不赞成你给他瞎张罗。”

  “爸,您怎么还向着他?他但凡能听我点话,何至于要我给他瞎操这闲心。”

  “行了,吃饭。”一家之主下了命令,没人敢再多一句嘴。

  饭吃到一半,邱江回来了。邱月白许久未见父亲,他清瘦了不少。

  “月白回来了?我正要找你,咱们进书房聊聊。”邱江看起来有些疲惫。

  张姐刚才一看见邱江进来,就赶忙去厨房添了副碗筷,又盛了碗汤出来。

  “张姐,别忙了,你们吃吧,我在公司吃过了。跟月白说两句话。”

  邱月白赶紧丢了碗筷,随父亲去了书房。

  “爸,集团的事情,我听说了。”邱月白率先开口,这些天王涛打听到不少关于集团的消息。

  “臭小子,知道就瞒不过你。”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也不跟家里说,我妈怪担心你的身体的。”邱月白发现父亲的鬓角有些花白。

  “如今,消息还封锁在集团内部几个高层之间。我们正在想对策。这段时间,我让人从下面的子公司抽调了一些财务骨干,将所有账务理了一遍,有出入的都已经梳理清楚。但是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司里这波动作不小,下面已经有不少声音了。财报造假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爆出,咱们邱氏的信誉算是扫地了。”邱江看起来有些倦意,靠在皮椅上,从书桌的一个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来。

  “爸,您怎么抽起烟来了,不是早就戒了吗?”邱月白颇有些担心,看着样子,他最近应该没少抽烟。这得碰着多大的困难了!

  邱江原本准备点上一支烟,听儿子这么一说,又将烟和打火机放回了原处。

  “爸,这件事情,您打算怎么做?”

  “我想,咱们手上还有几块地,干脆卖了,还能填补一些亏空,叫损失降低些,董事会那些股东也算有个交代。”

  “我不同意。”邱月白说道:“眼下咱们集团面临的问题就如同治理洪水一般,一味堵缺口不如及时疏浚得好。”

  “你的意思?”

  “刮骨疗伤,壮士断腕。您刚刚也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早晚要败露。与其等别人来深挖,不如咱们自曝其短。”

  “那不行,那样不就等于自己往深渊里跳?到时候邱氏股价大跌,市值蒸发,墙倒众人推,岌岌可危啊。”邱江深知邱月白所说不错,可这是邱氏的祖业,经自己多年经营又才有如今的局面,他无论如何下不了这个决心。

  “爸,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咱们一味掩盖真相,到时候东窗事发,丢的可就不是股价和市值了,而是信誉。您在商场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对于一个企业而言,信誉有多重要?信誉丢了,可就什么都捡不起来了。”邱月白道。

  “我同意月白的看法。”书房外传来邱老爷子的声音。

  “爸!”

  “爷爷!”

  父子俩皆是一惊。

  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房门口。

  “你呀,糊涂啊。越过越回去了,这会儿都不如月白想得周全。”邱老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靠你瞒就能瞒住?亏你,连我也蒙在鼓里。邱氏不是你一个人的。”老爷子虽然年过八旬,可是讲话铿锵有力。

  “爷爷,我爸也是怕您担心。”邱月白替父亲辩解道。

  “唉,财务一直是孙志强在负责,他父亲也算是跟我一起打过江山的,所以才重用他,可是他怎么敢做这种事情,谁给他的胆子?给我查,把那些个害群之马都拎出来清出去。”老爷子向来刚正,对这些事情向来零容忍。接着又叹道:“说到底这事怪我,念旧情,早该听月白的。集团到这步田地,那是积重难返。不如趁此机会,都整顿了。那些个担不起重任的,都潜回去退休得了。邱氏养他们还是养得起的,可是公司经不起他们这些人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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