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先是一种际遇,然后才是选择。
博睿园二期工程的批文下来远比预计的还要快。王涛兴冲冲地进了邱月白的办公室。
“老板,还是你厉害,这上节目才两天,今天一早规划局那边就通知我们去拿批文了。”
显然,邱月白并没有丝毫觉得意外,一切尽在他的计划之中,所以,当王涛跟他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的时候,他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不是吧,老板,你就这表情?也忒淡定了点吧?”
邱月白白了他一眼,“批文都已经下了,后面的一大堆工作可以推进了,你还站在这儿干嘛?没有事干吗?”
“哦,我这就去。”王涛无趣道。
待王涛关上他办公室的大门,他丢了手中的钢笔,往大班椅椅背上一靠,这件事已解决,略微可放松些了。
就像是小学生考试考了一百分,迫不及待想要回家获得父母的夸赞一般,邱月白多少也抱着这样的心思,难得地回了趟邱家位于“湖光雅墅”的大宅子。
见到儿子回来,林香芝忍不住一边念叨:“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都不知道家里的大门是往哪里开的了?”一边又不忘记叫张姐多做几个菜。
“最近集团的事情多,你爸爸这会儿还没回来。爷爷在书房,你快去看看。”林香芝推他往书房去,又叮嘱道:“爷爷年纪大了,你可别惹他生气。”
推开书房的门,老爷子正在写一幅字,听到门口有动静,笔尖蓦地一顿,叹了口气——这幅字算是写坏了。老爷子将毛笔重重一搁,道:“小兔崽子,鬼鬼祟祟的,像个什么样子?好好一幅字给写坏了。”“爷爷,您这也太没道理了,字写坏了也怪我?我看啊,根本是您字练得不到家,心境也不够高远。”邱月白腆着脸笑道。
老爷子气得将纸揉作一团往邱月白扔过去,邱月白轻松躲过,“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动怒呢,我逗您开心呢,您怎么还当真了呢?气坏了身子,回头又该说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将地上的那一团纸捡起来,展开,赫赫然“清风徐来”几个字,最后“来”字那一捺明显中间有一顿。“要我说,您这几个字笔酣墨饱,笔走龙蛇,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若不是最后那一笔,这绝对是一副完美至极的作品。”
“哼。”老爷子鼻孔里出气,“用你说?”
“但是写坏的那一笔反倒是这幅字的妙处,诗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国外亦有米洛斯的断臂维纳斯,堪称绝世经典。所以您这幅字妙不可言,回头我找人裱起来,挂在我办公室。”邱月白一脸认真地说道,说着还真的将那一个纸团捋平了,仔细地叠起来。
老爷子这才算被捋顺了毛,口气已经明显缓和,但依旧没好气道:“兔崽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油腔滑调,竟然胆敢糊弄起我来了?罢了,不写了。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去。”说着,邱老爷子背着手,往门外走去,邱月白大气不敢出,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我前两天看新闻了。”老爷子率先开口。
邱月白不吱声。
“你就没有要说的?”老爷子问。
“爷爷,反正我说什么,您总觉得不对。我不如不说,免得您生气。”邱月白这是实话。
“还知道我会生气,那你为什么要做?我们邱家几代,向来是踏踏实实做产业,从来不张扬,这也是我们邱氏能够壮大到如今规模的原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爷爷不可谓不是语重心长。
“爷爷,我明白。可是我之所以上那个节目,可不是为了张扬、炫耀。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邱月白将博睿园二期项目的经过说与老爷子听。
“爷爷,您看,我这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要再不动用舆论的压力,我那个项目可不得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邱月白叫苦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爷子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便也不再为难他,道:“哼,总算没白教你,你要是真的去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那我才要打断你的腿。你这次做得对,不过以后再遇到这些事,你可以回来找我们商量商量。”
“知道了,爷爷。我这还是第一次得到你的夸赞呢?刚刚那幅字,我就当是您给的奖励了啊。”
“你别得意得过早。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如今这商场跟几十年前可不一样了,如今的人也是越来越活络,愿意踏踏实实干事情的人越来越少了,都想着如何投机倒把。你可得要慎言慎行。”
“爷爷,我知道了。”邱月白点头道。
“还有,你在外面这几年也算是有些历练了,就没有想过回集团来?你爸爸年纪也大了,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说起来有两个儿子,这月清一心只想搞科研,咱们邱家几代经商,难得能出个医学博士,咱们不好太强求人家。也就能指望你,你嘛,勉勉强强能算个经商的料,可却也不愿意回集团,你爸爸一个人扛那么大的担子,我看他是越来越吃力了,你要有点良心,也替你爸爸想着。”老爷子絮絮叨叨。
祖孙俩正聊着,张姐出来叫两人进去吃饭。邱江同志打了一通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个应酬,不回来吃饭。
“我爸最近都这么忙的吗?”邱月白皱了皱眉头。
“可不是,一个星期能有两天回来吃饭就算不错的了。”林香芝摇头叹道。
邱月白闷头吃饭,心里想:怕不是集团有什么事吧?
林香芝往儿子碗里夹了块鱼,笑道:“你前两天上的那个节目我看了,那个主持人是叫沈逸吧?”
“嗯。”
“我记得她好像是你大学同学吧。”林香芝一脸探究地看向儿子。
“是啊!”
“你们是一直都还有联系吗?还是最近刚联系上的?”
“妈,你想问什么?”邱月白有些不耐烦。
“我前两天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沈逸婚姻状况还是未婚哎。想说你们又是大学同学,我记得你们以前似乎关系还不错的,她是不是还来我们家玩过?这次你又上了她的节目,那你们是不是有机会可以发展发展?”林香芝说道。
“您可别乱点鸳鸯谱,我跟她没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人家沈逸多好的一个姑娘啊,长得好,又是知名主播,配你够够的,倒是你,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人家姑娘不挑你就算万幸了。”可真是亲儿子。
“妈,您瞎操什么心哪?我哥不也还没结婚?老话讲,长幼有序,你不如先去张罗他的婚姻大事?”邱月白头疼道。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大儿子,林香芝更是恨得牙痒痒,干脆将筷子搁下,抹眼泪道:“要说我也是命苦,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呢?一个三十五了,满脑子是细胞啊,病毒的,搞个科研,搞得现在连家都不回了,我连面都见不着。你这个嘛,都三十一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事儿?整天拈花惹草,莺莺燕燕不少,你倒是带一个正经媳妇儿回来呀。”
邱月白有些后悔今天回来,原本只是想要得到父亲和爷爷一句认可,可现在看下来有些得不偿失。吃完饭,几乎是落荒而逃。
邱月白从未深究过自己不结婚的原因。按说他自小家庭和睦,父母感情甚笃,不存在什么童年阴影,对婚姻恐惧之类的因素。再有,过往那些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足以证明,他并非讨厌女人,相反,他能够非常诚实地正视自己的身体对异性的需求。想来想去,他得到唯一结论——他尚未遇见令他心动的人。
等等,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脑中跳出一个人。
他甩甩头,快速拨通王涛的电话。
“老板,什么事?”
“麻烦你帮我最近留意下邱氏集团的消息。”
“好的,老板。”
路露再次回到高尔夫会所上班,吉蓉直喊谢天谢地。某天,会所的老板赵总还特意绕道前台,对她回来表示欢迎,又鼓励几句。
有时候,客人下场本就晚,再去餐厅吃会儿饭,就已经是很晚了。路露便不回学校,暂住在会所的员工宿舍。员工宿舍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路露乐得有空可以看会儿书,完成老严的布置的作业。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高的追求了,年轻的男女总要约起来三五成群地出去找乐子去。
这天下了班,嘉文拉过路露。
“晚上我们一起出去玩?”
“我不去,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呢!明天回学校要交的。”路露实话实说。
“你就陪我去呗,大不了,我们早点回来。路露,路露,好路露,你就陪我去嘛。”嘉文央求她。
“那好吧,不过我们可要说好了,十点之前一定要回来的,不然,我作业可真要来不及做了。”路露觉得不妥,但拗不过,还是答应一起去。
会所门口停了辆火红的大奔,看到嘉文和路露过来,奔驰车的主人将车窗摇下。
“美女们,这里。”只见车主人一头火红的长发,画着浓重的烟熏妆,老远就能闻见身上的香水味儿。路露觉得有些眼熟。
露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嘉文拉上车。
“等你们半天了。”红发美女娇嗔道。路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香水真刺鼻。
“你不会还没认出来吧?”嘉文笑道,“她是叶琳啊!”
叶琳?
“嗨,路露。我听他们说,你上次替我挨了一顿,为了表示歉意,我今天无论无何要请你们好好玩玩。”叶琳说着,将车发动起来,一脚油门,车便飞驰而去。
按照路露的性格,她应该立刻下车,摔门而去才是。不过,显然,叶琳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叶琳的那辆奔驰车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蓝孔雀”的娱乐会所门口,车一停下来,很快就有人过来将车开走。
路露想,她此时一定像极了刘姥姥初入大观园时的样子。这个会所从外面看起来金碧辉煌,门口立着两根巨大的罗马柱。
“啧啧,亏得你俩这身打扮。这是来逛夜店哎,又不是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叶琳将她们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嘉文脸一红,面露囧色。路露的脾气倒是被撩了起来,拉了嘉文就要走。
“要早知道是你找我来这里,我还不稀得来呢。”路露冷冷道。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原来还觉得你脾气挺好的,怎么今天说毛就毛了呢?”叶琳热络地拉过路露。嘉文也是一脸恳求,“路露,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呗,就当长见识了呗。”
路露这才老不情愿地跟进去。对于路露而言,这儿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音响震耳欲聋,男男女女随着激情的音乐无休止地甩着头,扭动着身体,彷佛至死方休。吧台上,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诡异液体,顺着人们的喉咙落入腹中,然后原本液体里的诡异爬上了人们眼中和面容。路露承认,这样的景象令她慌乱不安。
叶琳领着路露和嘉文在吧台前坐下。她将她那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包随手丢在一边,用手敲敲吧台,侍应生立刻过来。
“一支嘉士伯。你俩喝点啥?要不来两杯鸡尾酒?”叶琳将酒单递给她们。
嘉文一脸兴奋,“好啊好啊。我要一杯这个,红粉佳人。”
路露看了一眼酒单上的花花绿绿的颜色,眼花缭乱,说道:“给我一杯水就行。”
叶琳摆摆手,示意侍应生照办,嘴上说着:“路露,你这个人真是无趣。”
很快叶琳便拉着嘉文进了舞池,路露觉得无聊,便拿手机打开《明镜》,浏览了几篇德语政论。
路露扎着个马尾辫,上身是白色卫衣,下身是紧身牛仔裤,运动鞋。在这个活色生香的场所,她这副形象无疑是格格不入而又引人侧目的。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
“嗨,小妹妹,第一次来玩?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哥哥请你喝一杯酒啊?”来人语气轻佻,满身酒气。
路露原不想搭理,可是说话间,一只咸猪手便已覆上她的肩膀。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路露语气冷冷的。
“聊聊不就认识了?”那人道。
“不必了,我并不想认识你。”路露语气不善。
“都是到这里来玩的,装什么清高啊?来嘛,不如我们去跳舞?”
路露忍无可忍,且不打算惹事情,起身便要走,可偏偏被那人挡住了去路。路露到底年轻,忍到此时已是艰难,伸手便将那人一推。那人本就有几分醉意,步态不稳,任是路露没怎么用力,他亦是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样子颇有些难堪。多半是感觉面子上挂不住,那人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拽住路露的胳膊,“打了人,还想走?”
路露挣脱不开,四处张望了一圈,舞池里尽是人头攒动,哪里得见叶琳和嘉文的身影?正无助之际,刚刚那个人被另外一双男人的手推开。
“这位先生,我刚刚在旁边,很不凑巧地拍下了您骚扰这位小姐的全过程,如果您不怕麻烦的话,我现在可以帮这位小姐报警,或许,你们可以一起去警局聊聊。”
“哼,多管闲事。好男不跟女斗,今天算你走运……”那人嘴里说着警告的话,可气势早已荡然无存——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谢谢你。”路露从刚来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一抬头,“王助理,怎么是你?”
王涛挠头笑笑,“陪我们老……客户来,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显然,这语气似乎是在说她本不该在这种地方出现。
其实路露刚才就在想,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于是无奈道:“我是陪别人来的,不过,我的同伴们不知所踪,我现在要先回去了。谢谢你,王助理,今天要不是有你在,我估计就要惹麻烦了。”
“没事,碰巧遇见,不过顺手替你解围。这样吧,我叫我相熟的师傅送你回去,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王涛说道。
经历了刚刚那一出,路露心有余悸,便也不推辞,“那就麻烦你了。”
王涛将路露送出会所,看着她上了车,这才又回去。邱月白坐在酒吧最角落的一个卡座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老板,人已经送走了,你放心吧。”王涛在一旁自觉地坐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老板,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干坐着?”这可不是老板一贯的作风。
“太吵了,咱们走吧。”
“啊?这就走了?我一杯酒都还没喝完呢。再说老李去送小学妹了,咱们也没车啊。”
“你就蠢得不会叫出租车吗?”邱月白不耐烦道,“还有,谁是你小学妹?”
“不不不是你的学妹吗?”王涛最近时常莫名其妙地被老板diss,颇有委屈。
王涛真叫了辆出租车,两人挤在后排座位上。
“呵呵,这车座椅有点硬哈。”王涛憨笑道。
“长本事了啊?我都没嫌硬,你倒嫌硬了,你现在是比我都还会摆谱了啊?”邱月白没好气道。
“我这不是怕老板您坐着嫌硌嘛。早知道刚刚叫辆出租车给学妹就完事儿了,你还那么不放心,非要叫老李去送。不过也是啊,现在外面坏人多。就说今天这一出,多惊险哪,要不是给咱们撞上,小学妹估计真要吃苦头的,您是没瞧见,刚刚小姑娘给吓成啥样。这么说叫老李送她也对。”
邱月白觉得此时的王涛有些聒噪。
“她那是活该,好好的不念书,跑到这个地方来鬼混。要是严老师知道他的学生来这种地方,估计要气死。”邱月白心中有气,无处宣泄。
“您不是也来?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王涛吐槽。
“你找死是吧?”
“不过,老板。就您此时此刻这副神情,像极了吃醋。你不会是对小学妹有意思吧?那刚才那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该您亲自上才对啊。这么好的机会,叫我去是几个意思?”
王涛本来多半是玩笑话,可如同是踩着了邱月白的尾巴上。
“师傅,麻烦靠边停车。”邱月白道。
“老板,您要干嘛?”
“你给我滚下去,真是太吵了。”
“啊?这里可打不到车,您可不能这么狠心。最起码把我带到公交站台或者地铁站啊。”王涛哀求。
师傅稳稳将车靠边。
“滚。”
王涛走在无人的街头,看到那辆车租车渐渐远去,开始反思,刚才自己哪句话惹怒了老板。于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惊人事实——老板果真喜欢那个叫路露的女学生,千年铁树要开花了。
路露直接回了G大,下车的时候才发现,送她回来的竟然是辆宾利,心里不禁疑惑。转念一想,可能是原本安排接送客户的。心中不免对这个王助理更是感激。
回到校园里,路露突然觉得心下一松,这里才是属于她的天地。
没走两步,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竟然是廖羽凡。从上次网球场不欢而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在路露的视线里出现过。
“嗨,是你啊,小廖同学。”路露的语气和从前无二,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你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廖羽凡问。
“嗯。”
“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人,从一辆宾利车上下来,跟你很像,我差点以为是你。不过想来是我看错了。”廖羽凡说道,语气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叫路露听了很不舒服。
“不,你没看错,是我。”路露坦然道。
对于路露的坦率,廖羽凡有些不可置信。
“我去打工的,出了些状况,一个朋友安排的车送回来的。”路露本能想要解释,可是发现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什么样的朋友?很有钱吗?”廖羽凡不死心地问,忽又笑道:“当然,开宾利的,那是一定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是一个认识的朋友,之前有一次去当翻译的时候认识的,而且车也不是他的。”路露觉得头大,她不希望被别人误会。
“你不用说了,那天后来我又折回去了,我不甘心,想找你再聊聊,可是我看见那个人和你抱在一起吻你。我知道他是谁,我看见校领导接待过他,后来他还上了电视访谈节目。”
路露听着廖羽凡的话,心中无比震惊,他竟然全看到了。
“我在网上搜索过关于他的新闻,虽然不多,但无一不是跟女人有关的。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觉得他对你会是真心的吗?我本来以为你跟别的女生不一样,你那么美好,可是没想到……”
原本路露还有几分愧疚,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件丢脸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一般,抬不起头。可是廖羽凡越往下说,她越觉得来气,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明明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只想安安分分做个一文不名的穷学生而已,可偏偏麻烦总来找她,到最后人人都来指责她,教她做人。
“廖同学,你是不是想说没想到我是那样的人,拜金,傍大款,不自爱,无耻堕落?”
“不,我没这么说。”
“可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我是不是那样的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不劳你费心了。再见!”
路露头也不回,丢下廖羽凡便往宿舍跑去了。
她在路上给嘉文发了信息,说自己不舒服先回学校了。到宿舍的时候,嘉文的电话便来了。
“路露,你怎么先走了呢?我们跳舞跳得累死了。叶琳那个死丫头,喝了酒还开车,一路上我给吓死了。”
路露听了直皱眉头,“你们疯过头了,不要命了?酒驾哎,要是被交警拦到或是出什么事,那是要坐牢的。”
嘉文笑道:“没事,本来就喝得少,而且她说她们家老江局子里认识人的,没事儿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路露说了句:“你早点睡吧,我还要做作业,再见。”就匆匆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邱月白刚刚进办公室。王涛就神秘兮兮地到他办公室。
“有事?”
“老板,虽然昨天你把丢在大街上,害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迷茫无措,半夜才到家。但是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老板不义啊。我连夜调帮你查到了第一手的情报,你要不要听。”
“我看你是闲的吧,这么闲的话,不如再派点活儿给你?”邱月白一夜没睡好,脾气不佳。
“你要不要听嘛,关于小学妹的哟。”呵,那个叫他睡不好觉的“凶手”,邱月白感觉伤脑筋。
“呐呐呐,是不是感兴趣了?”王涛笑着道:“我打听到,这个路学妹在一个地方打工,你猜猜是哪里?”
“猜不出。”邱月白不想费口舌。
“在景苑,你说巧不巧,她在景苑的前台打工。”王涛一脸得意,一副“你不用谢我”的表情。
邱月白冷哼一声,“嘁,你这个消息多稀罕似的,不瞒你说,我早就知道了,我第一次见她就在景苑,不,等等……你是说她回景苑上班了?”邱月白坐直了身子。
“老板,你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啊?莫非你连她之前离职的事情也知道?要说这学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运势,平白给人家当了替罪羊,被当成抢人家丈夫的狐狸精白白挨了一顿。”王涛说道,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般,“你是不知道,她当时那个惨啊,说是被人家泼了一脸的墨,亏得不是硫酸什么的,不然可就毁了。据说被人家拽着头发拖出去那么大老远,头皮差点没扯掉。啧啧啧,老板你要是在现场,不知道该心疼成啥样?好在后面事情查清楚了,说是被误当成了前台的另外一个女孩。要说赵总也是惜才,知道小师妹受了冤屈,特地叫吉蓉把人找回来,还给涨了工资,balabala……”
王涛人如其名,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可是邱月白后面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说什么?你说她是被冤枉的?不是她?”
“可不,戏里也不能这么演不是,可偏偏就给她撞上了。”王涛叹道。
邱月白心里很是欣喜,所以这么说来,她并不是什么“小三”,也跟那个长得像鲇鱼一般的江总没有半毛钱关系!他突然感觉一直以来卡在他喉咙的那根刺总算没了。呼吸都变得通畅。
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懊恼。天哪,他之前究竟做了什么?他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狗屁话?
王涛看着老板复杂的表情,好奇不已。他敏锐地觉察出一股八卦的气息。
“王涛,我想我应该是干了件蠢事。”邱月白得出这样的结论,无力而又挫败。
“来来来,你给我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也不一定。”王涛步步引诱。
于是某个上午,博睿园的工作人员发现,老板和他的助理两人关在办公室里许久没动静。
“啧啧啧,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大戏呢?看来我是错过不少精彩环节啊?所以,这么说来,那天挠破你脸的野猫就是这个路学妹咯?”王涛彷佛挖掘了重大的八卦,面露兴奋的神色。
邱月白脸色有些讪讪的,随即又威胁道,“咳咳,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保证送你去见阎王。”
“那是一定不能的,我一定守口如瓶。”王涛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接着又摇摇头叹道,“不过,老板,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被你说成那样,多伤自尊呐。”
“那我当初不是不知道嘛,这不误会了嘛?”邱月白辩解。
“那你强吻人家算几个意思,人学妹没报警告你耍流氓就算客气的了。”王涛道。
邱月白作势要抡拳头,王涛赶紧求饶。
“你究竟是来给我想办法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王涛无奈道:“要说,原本凭着您这副姣好皮相,又有财富傍身,那简直是万千少女迷恋的男神,可是您明明一手好牌,给打得稀烂。头就没开好,还要怎么继续?难!”
“你到底有没有辙,没辙给我滚出去干活去。”邱月白下逐客令。
“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这主要还是看您的态度了。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不妨去给学妹认认真真道个歉,先把误会解除了才是。”王涛认真地说道。
“道歉?”邱月白在努力回想自己三十几岁的人生之中,有关道歉这件事情的回忆,可是想来想去似乎寥寥无几。“你是说要我跟那个小丫头片子道歉?”
“唉,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啊。这跟人家是不是小丫头片子可没有关系,你做错了,冒犯了人家可不得要道歉。再说,就算你愿意道歉,人家愿不愿意原谅你还且说呢。言尽于此,要不要去,老板你自己拿主意,好自为之。”王涛起身悠悠然走出办公室。
下午四点多,上完课,路露照例来到景苑。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正碰上嘉文,她刚从中班上下来,看到路露,立刻凑上来。
“你昨天怎么回事?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呢?人家叶琳好心请我们去玩,你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她挺不高兴的。”嘉文说。
“不高兴就不高兴呗。昨天要是知道是她找你出去,我是怎么也不会跟你一起去的。她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次也是因为她被人家泼墨扯头发,你还敢跟她一起?”路露有些生气。
“路露,你可能不太了解叶琳,其实她不坏,不过就是有些虚荣心,她想找个有钱人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她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吃了不少苦。她可能不想太辛苦了。”嘉文解释道。
路露觉得多说无益,家庭条件不好,也不能成为自己堕落的理由不是?也或者真的是她没有办法了解她的苦衷吧。
“算了,我去上班了,你先回去吧?”路露道。
今天跟路露搭班的也是一个老员工,叫项杰。项杰年纪与吉蓉相仿,比路露她们几个都年长一些,原本都叫她“项姐”,不过听起来倒像是直呼其名,遂又叫她“杰姐”,再叫着干脆就变成了“姐姐”。自从再次回会所上班,这是路露第一次跟她搭班。
姐姐看到路露淡淡地笑着说:“欢迎你回来。”
“谢谢姐姐。”
“呐,给你的。”
路露一看,是一盒巧克力。
“就你不在的那阵子,我结婚了,刚休完婚假回来,这是补给你的喜糖。”姐姐说道。
“真的!那恭喜你了。”路露本就是兼职,原本与姐姐也并不十分热络。不过再次回来,方才又跟嘉文有些不愉快,所以莫名地与姐姐亲近了不少。
“之前那件事叫你受委屈了。”眼下客人多数还在球场,零星有几个过来结账的。前台倒也不忙,姐姐跟路露闲聊道。
“倒也没什么?谁叫我运气差。”路露无奈道。
姐姐笑笑,“这地方就这样,是非多,你以后待久了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既然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你不适合这里。”
路露也笑笑:“那姐姐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嗨,我不过就是图个钱多活少离家近。”
原来如此。
两人的对话止于一个客人的到来。
“邱总好!邱总,您是现结,还是挂账?”
“这次就先结了吧。”邱月白看看路露。从刚才开始,她就对他笑,可是那笑容未免太程式化,毫无温度。
姐姐熟练地在系统里操作着。
“哟,这么巧,这不是小学妹吗?”邱月白摸摸鼻尖,有些尴尬。
姐姐抬起头,看了眼路露,“你和邱总认识?”
“哦,邱总是我们学校的著名校友,可有名了,我听我教授说过,不过倒是没想到邱总倒还记得我?”路露还是那样面露微笑,目光在邱月白脸上一扫而过。
“原来是这样。”姐姐笑说,“邱总,这是您这几次的账单,您确认下。”
“没问题,刷卡吧。”邱月白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递过去。
路露接过邱月白手中的卡。邱月白故意碰了碰她的指尖,她的指尖微凉,只那么轻轻一碰,仿佛便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邱月白脑中乍现一句诗:吹皱一池春水。可又一想下一句“干卿底事也”,又觉得用在此处不合时宜。他巴不得多多关他的事呢?
邱月白第一次觉得景苑前台的员工办事效率过于高,怎么一会儿功夫账就结完了呢?就连发票都给开好了。
“邱总,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邱月白看看路露,她的神色未变,依旧是露八颗牙的职业微笑,可见公私分明,不可谓不敬业了,她对他的忽略与无视,令他又恨又无奈。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
“学妹,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请你吃饭,感谢你上次给我们公司当翻译的事情?”邱月白胡扯了个理由,“你还有多久下班?”
“不好意思,邱总,我今天晚班,这会儿刚来,下班还早。”路露笑道,“再说,上次的酬劳邱总给的很是丰厚。这便是对我工作最大的肯定了。”路露不卑不亢。
邱月白讪讪的,只好说:“那行吧,那改天再请你,对了,帮我给严教授带好。”
“好的。”
邱月白走后。姐姐看着路露,眼前的女孩子倒是叫她不可小觑了,竟然认识邱总这样的人物,听起来,似乎还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可是,她从未炫耀过,刚刚看起来,她与这个邱总也是淡淡的,甚至有些疏远,竟毫无攀附之意。倒是叫她有些刮目。
吉蓉吃完晚饭从二楼下来,中途接到一通电话,是赵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