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问题?”路露反问道。
“明知故问,你对个不相干的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我就秋风扫落叶;跟我吃饭就没胃口,又是胃疼的,跟人家吃饭就吃得喷香;还‘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人家,是你哥哥吗,就乱叫?”邱月白丝毫不留情面,一一数着她的“罪恶”。
“怎么不是哥哥了,我打小就叫人哥哥。你才是倒打一耙。”路露原本是躺着,但是觉得吵架这件事情,躺着忒没气势了,索性从床上站了起来,指着邱月白,“你还好意思说我,吃个火锅而已,非要带我去那种地方,摆什么派头,那是吃火锅的地方吗?”
“这你就没良心了啊。我不只不过想带你吃最好吃的东西,怎么在你这儿就成了摆派头了?我可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啊。”邱月白有些好气道。
“就算不是摆派头,谁知道你是不是跟某个旧相好心有灵犀,在那里鹊桥相会也说不定呢。”路露越说越有些委屈。
“旧相好?哪里来的旧相好?”邱月白一转念,想起方才林女士说的话,莫非?
“等等,你今天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邱月白试探道。
“呐呐呐,你刚才还说‘哪里来旧相好’,怎么这会儿就心虚了?”路露心情有些复杂,有些生气,有些失落,又有种被欺骗的委屈。
邱月白这才恍然大悟,路露也并非是无缘无故不讲道理的个性,早该想到她今天这般别扭定然事出有因。是他大意了。
“你先躺回被子里去,刚洗完澡小心着凉,在床上跳来跳去再摔着咯。”邱月白放缓语气,一手伸过去拉住路露。
路露一把甩开他的手,自己气呼呼地重又在床上坐下,拉过被子。
“我猜你今天碰见的人大概是陈茉茉。”邱月白赶紧坦白,“但是我事先申明哦,她可不是什么老相好,她不过是我妈闺蜜的女儿而已。”
原以为坦诚相待就能得到原谅,怎料,他话音未落,路露那边竟然眼中含泪,控诉道:“你看看你看看,还说没有猫腻,我什么也没说,你怎么就晓得对方是谁?分明你们也见到面了,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邱月白,你不是好人!”
“……”邱月白愣在当场。不是好人!邱月白心知自己贯不是什么好人,可这话从路露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老脸挂不住。可是这件事情他真是无辜至极。正手足无措,灵机一动,干脆举手投降道:“你要是不相信,不然我帮你打电话给我妈,让她给我作证?”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枕头照着邱月白的脑门飞来。
“邱月白,你欺负我!我不要跟你说话了,滚出去。”开什么玩笑,打电话给他妈?
邱月白被打得节节败退,想他好歹也算得上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没想到竟在这么个小女子跟前栽了,要么怎说是一报还一报呢。
闹了一晚上的不愉快,路露真的有些累了。她本也不是矫情的性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与邱月白的这段关系里,她渐渐地变得敏感纤弱起来。或许,他们真的不是很合适,路露最后一丝清明意识尚存的时候这样想。
客厅里,邱月白抱着电脑,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电话——助理王涛正汇报着工作。王涛心里也纳闷儿啊,按道理说,今天老板应该陪小学妹才是,哦,不,看老板那架势,现在俨然是未来老板娘了。可这大半夜的却拉着自己汇报工作,真是奇怪。
“咱们二期的项目目前几栋建筑主体差不多要完工了,室内的部分德国那边说是安排了一个设计师过来对接,名字叫做Niko。资料我现在同步给你。”
“Niko?是去年得AM室内设计奖的那位?”邱月白问道。
“没错,这个Niko很低调,都没怎么露过面,不过我还蛮吃惊的,竟然是华裔哎。”王涛回答道。
“少见多怪,没想到你跟我这么久还这么狭隘,现在华人在设计方面展现出来的能力也是不可小觑的了。”邱月白的电脑上跳出来邮件的提示,他顺手点开来,目光停在了那位Niko的履历上,只见他的中文名赫赫“邵秋阳”三个字。
是他?
邱月白想到几个小时前见面的情形,心中恍然,竟是这样的“缘分”。
“这个Niko元旦之后应该就会过来,人家这样的咖位,你看咱们需不需要隆重地欢迎一下?”电话那边王涛建议道。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你直接跟他对接工作就好了。就先这样吧。”邱月白收起电话,将电脑屏幕上的履历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合上了电脑。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这样下去可不行。
当早上的第一缕暖阳悄悄从窗帘缝里偷溜进来,路露这才缓缓醒来。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夜无梦,竟是难得的好眠。只是早晨的时候似乎做了场梦,迷迷糊糊听见了一些响动还有人低语,但一醒来却又忘得一干二净。
觉睡饱了,心情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前一日的种种不愉快,仿佛统统都已经被风吹散一般,了无痕迹。路露抱着被子伸了伸腿脚,隐约中,她鼻尖似乎有一丝熟悉的男人的气息,蓦地脸一红,她差点忘了,这是在邱月白家,此时她正躺在邱月白的床上,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虽然,心知他们什么也没发生,但这暧昧的气息还是叫路露的心漏跳了几拍。
说到邱月白,他竟然真的没动什么歪心思,一夜不曾打扰她,路露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当真是误会了邱月白的人品。又一想到他在外面的沙发窝了一夜,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舍。她起身下床,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双拖鞋,不再是昨天那双粉色的,而是换了双鹅黄色毛茸茸的拖鞋。
路露推开房门,沙发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并不像有人睡过的模样。南边落地窗的帘子半掩着,晨曦的暖阳从一侧直照进来。顺着那道光,路露一转头便看见餐桌旁的那个男人。他穿了件天蓝色的毛衣,下面是一条灰色的卫裤,看起来像个大男孩,跟他平常一丝不苟的模样倒是相去甚远。他一手捏着只包子,另一手在平板电脑上划拉了,大概是在看新闻。
“醒了?快来吃早餐。”邱月白一抬头看见路露,立刻笑着说道。
那个笑脸迎着暖阳,竟有些耀眼,令人几乎恍了神。
“那个,我先去洗漱一下。”路露感觉自己脸上一热,立刻缩回卧室的门这边,冲进了浴室。洗脸台上放着新的牙刷和毛巾,浴室的墙壁上还有未干的水汽和水珠。路露突然意识到什么,再看看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以及眼角和嘴角可疑的印记,她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等路露磨磨蹭蹭重新回到客厅,邱月白将杯子里最后一口豆浆喝尽。
“愣着干嘛?快来吃早饭,都凉了。”
早餐异常丰盛,三鲜馅儿的包子、蒸南瓜、煎鸡蛋,竟然还有两样清炒时蔬,另外还有红豆粥。路露也真是饿了,边吃边问,“这早餐你做的?”味道真不错。
邱月白也不回答,只是笑着问道,“怎么样?好吃不?”
“还行,凑合吧。”
邱月白将手上的平板电脑放在一边,一脸狡黠地问,“你觉得这个早餐一般?你确定?”
“也不是一无是处,胜在品种多,营养均衡,除此之外,一般。”
“嗯,我也觉得一般。”邱月白笑笑,附和道。
两人说话间,门外有些动静,不一会儿就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还不等路露反应过来,那边就传来了一位女士的声音。
“月白啊,快来接一下手。”是林香芝。
邱月白也是觉得有些吃惊,“妈,你怎么又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妈?
路露一口包子还在嘴里没来得及下咽,就被邱月白这一声“妈”给惊得差点噎住。她有些不知所措,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此时林香芷也换好拖鞋走进来,路露看见她脚上穿着那双被自己无比嫌弃的粉色拖鞋。
路露脸一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愣在那儿。下一秒,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是邱月白。
“傻姑娘,叫人啊,这是我妈。”邱月白笑道。
“阿……阿姨好。”路露觉得自己有些失礼,更加窘迫了起来。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白净清爽、乖乖巧巧,一脸书卷气,与以往邱月白身边的那些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确是不同,林香芝一看就觉得喜欢,心想,这个老二总算是找了个正经媳妇儿,心里不由得高兴。一个激动上来就拉住路露的手。
“我听月白说,你叫路露?”
“是的,阿姨。”
“昨天睡得还好不?我早上来的时候,月白说你还没醒,我就叫他别吵你了。本来都走了,这不想起来早上看你们冰箱里啥也没有,就顺道去超市给你们买了点水果、牛奶这些。”
林香芝忍不住又仔仔细细将路露细瞧了一遍,嘴里忍不住道,“真好,就是太瘦了,听月白说,你还在念书?”
“嗯,念研一。”路露回答道。
“哟,研一了啊,那很辛苦吧。唉,别站着了,早饭还没吃完呢?赶紧坐下多吃点。”
路露完全顾不上尴尬,就被林香芝摁在椅子上,又被她一顿投喂,“早餐都是我从家里做好带来的,不如新做的好吃。”
路露大惊,早饭竟是邱月白的妈妈做的,嘴上连忙说,“没有,还是好吃的。”
对面的邱月白正一脸闲适地看着她,嘴里嘀咕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路露本就因为林香芝的到访有些不自在,有些迁怒邱月白,这会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邱月白一脚。穿着拖鞋,哪里真就踹得疼,邱月白浮夸地“哎哟”了一声。
这点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林香芝的眼睛,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说道,“都怪月白,他也没早说你在,要早知道你在的话,我就做点你喜欢的了。这样,改天叫月白带你回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要不,别改天了,这两天不正好放假吗?要不就今晚?明天也行。”
“行了,妈,改天回去,你没见你儿媳妇儿正不好意思呢吗?再说,我们不要二人世界的吗?你还有事不?没事就赶紧回家吧,司机还等着呢。”邱月白眼见着母亲越说越来劲,赶紧下逐客令道。
“那行,我也不打扰你们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别忘了有空带路露回来啊。”林香芝也很识趣,说着就拎包准备走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拉着邱月白在一旁嘀咕了一句:“路露年纪小,读书已经够辛苦了,稍微节制一点,别给人累坏了,影响学习哈!下次给你们炖点补汤来。”
声音虽小,可却一字不落,尽数落入路露的耳朵。这才想起来,一早上沙发上之所以整整齐齐,竟然是落了邱月白的套路。这下好了,彻底解释不清了。
邱月白推着林香芝出了门,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
路露又窘迫又生气,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发作。
邱月白送走母亲,双手插着裤兜一脸闲适地踱进屋子里来,多少有些得逞后的得意。他走近路露,伸手要揽上她的腰,却被她一手拍开。路露有些气急败坏,气冲冲地走进卧室,等不及摔门,邱月白就自觉地跟进来了。
路露原不想搭理他,她躺在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邱月白心想,自己哪是找了个女朋友,这分明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路露,快起来,有话咱们好好沟通不行吗?你这样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多不舒服。”说着就伸手去拽被子。
路露哪肯示弱,被子被压得死死的。
邱月白很是无奈,索性也不拽被子了,柔声笑道:“不就见了我妈嘛,有什么好害羞的,丑媳妇儿不也早晚得见公婆。”
“谁是丑媳妇儿?你才是丑媳妇儿。”一激动,路露露出一截脑袋。
“行,我丑,我媳妇儿不丑总行了吧。”邱月白很是满意。路露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这么一来等于是承认了“媳妇儿”的身份。气恼得不行,嘴里叫道,“谁是你媳妇儿?”
“你不承认也没用了,反正我妈都见过你了,你现在可是我们家林女士官方认证过的儿媳妇儿了。”邱月白嬉皮笑脸,活脱脱一副无赖样儿。
邱月白平日里在大众面前,一副翩翩公子,成熟稳重的样子,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路露面前,也是尽显幼稚、赖皮的模样,哪怕是一时言语上占点便宜都叫他洋洋得意。终究路露也拿他没辙,倒也懒得跟他逞一时口舌。男女关系大抵如此,很多时候半推半就,总有一方心软退让。
路露拉开被子,注视着邱月白的双眼,认真道:“邱月白,我觉得你方才说得对,咱们都是成年人,有话就要好好沟通。我现在就很认真地跟你沟通。”
邱月白喜欢路露在他面前展现小女人的姿态——撒娇、撒泼、耍赖这些,他都能欣然接受,可突然如此认真、理性起来,却叫他有些心慌和心虚。说到底,认真、理性的路露他也并非不喜欢,只是这样的她,让他有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这感觉叫他心慌意乱。
“嗯,你说。”
“邱月白,我不否认,到现在为止我还算蛮喜欢你的,也不排斥跟你谈恋爱。可是,你大概不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以前从没谈过恋爱,恋爱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有些陌生。因为陌生,所以我感觉心里没底。今天见到你妈妈,你觉得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我这里,我觉得那是一件挺严肃的事情。可能我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就是如此。所以,今天这样的情况让我有些不舒服,我觉得这样子见你妈妈太草率了,况且,你还让你妈妈误会我们已经……”路露有些难为情,脸又重新埋进被子里。
林香芝女士的到访本来也是在邱月白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倒是也巴不得趁机就把路露送到母亲面前。他的想法原本亦是很简单,早些让林女士见到路露,一方面可以让林女士安心,免得再多方张罗撮合他和其他莫名奇妙的女人,使得他疲于应付,另一方面,早些让母亲认下这个儿媳妇儿也让他自己安心,毕竟如今路露身边还有纠缠不休的男同学和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这类不安定因素在。可是他却没想到,这却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邱月白轻轻拉开被子,细细地理着路露脸上的发丝给她拢至而后,柔声道:“对不起,今天是我草率了。我承认,我巴不得尽快带你见我家人,不过,我发誓我妈真不是我故意找来的。好吧,我也承认,我是故意让她误会我们的,可是我妈是很开明的一个小老太太,她巴不得我们有点什么,尽快给她添个孙子才算圆满呢。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妈妈对你印象不好,相反,我看得出来她可喜欢你呢。要不然,你以为林女士那么高冷一人,能拉着你的手,那般热情地给你投食?”
“欸?什么叫投食,我又不是狗。”路露恨恨地锤他,“不管,反正这次你没征得我同意,擅自做主就是你错了。记过一次。”
“记过就记过,我下次改还不行吗?”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下次什么都听你的。”邱月白求饶,“等等,你刚刚说你以前都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我你是的初恋咯?”
“不是。”
“那你的初恋是谁?”
“不知道。”
“哼,就是我。”邱月白很是得意。
“是你又怎样?你没听人说过吗?初恋可不一定是真爱。”
“你……”气死他了。
经此一役,邱月白“割地求饶”,可他觉得他才是赢家,免不了私底下偷着乐呢。
研一的第一学期很快落下帷幕,经过磨人的考试周,路露的脑力和体力都受到极大挑战。好在,这段时间邱月白忙于工作和出差,很少来打扰她,不过每天的电话倒是必不可少,无非是嘘寒问暖再说些肉麻的情话。在路露看来,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是让她感觉比较舒适和自在的。但,当她从繁重的学业之中抽身出来,竟然觉得对此人有些想念。说来也奇怪,有时候想念这件事竟然也会形成默契,好比此时,邱月白的人明明坐在会议桌前开会,可是脑子里却已在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学校看看那个没良心的丫头了。以至于,助理王涛对着他干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这个会议是关于博睿园二期室内设计部分的,所以那个Niko,也就是邵秋阳也在。表面上,两人都是文质彬彬、衣冠楚楚。可暗地里,邱月白对此人是怀抱着“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情绪。可商场终究是商场,倒是不至于剑拔弩张。客观来讲,邵秋阳目前给出的设计初稿,还是很不错的。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偌大的建筑内部结构做如此详尽的了解,并依此给出一套虽不完美,但足够优秀的设计方案,足见他的过人之处。
“Niko,你的设计看下来,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你大概忽略了我们博睿园的作用。这是一个孵化产业园。未来会有很多优秀的小微企业进驻其中。所以在保证整个园区基本统一的设计风格前提下,我还是希望给到每个企业足够的自由发挥空间,所以在你的设计里,需要将隔断、软装这些更加地适于调整变化。所以,在您的设计之中,可能还需要有更多的巧思。”邱月白说道。
“邱总的意思我明白了,的确是我欠考虑了,回去之后,我会将方案做一些调整。”邵秋阳虚心采纳。
会议结束,邱月白和邵秋阳握了握手。虽是在博睿园的初次相见,但两人并没有因合作对象是对方而感到意外,对此,两人也心照不宣。
“邵先生,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重要的私事。今天就不招待你了,还请见谅。”邱月白故意强调了下是“私事”,这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邱总不必客气,我正好也有私事要办,约了一位故人吃饭。”邵秋阳也笑道。
邱月白一听,心中警铃大作,他所说“故人”该不会是?面儿上却笑着说:“那就不留你了,我让助理送您。”给王涛使了个眼色。
邵秋阳只说“留步”,便自己走了。
这边,邵秋阳刚出门,邱月白就忙不迭赶紧给路露打电话,生怕被某人截了胡,可巧,路露那边也半天没有接电话。这可急坏了他,不容多想,捞起车钥匙便走了。
图书馆里,路露将书合上,掏出手机想看下时间,发现手机却没电了,她也不甚在意,通常下午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找她。收拾好书本,从图书馆出来便往宿舍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张雯便远远地跑过来。
“你怎么回事?手机怎么关机了?”张雯气喘吁吁地问。
“手机没电了,咋啦?”
“老严找你,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找到了我,我一猜你就在图书馆,这不就找你来了。”张雯说道。
“老严找我?他有说什么事情没有?”路露一听是严教授找,心里就咯噔一下。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打小就特别怕老师,严教授这样的更是叫她心里犯怵,所以一听教授找她,心下便紧张得要命。
“说是急事,但也没说是什么事,就叫你去趟他的办公室。你赶紧去吧。”
路露让张雯给她把一摞书带回宿舍,自己则一路小跑着来严教授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关着,她在门口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敲敲门。
“进来。”是严教授的声音。
路露推门而入,问了声,“严教授,您找我?我刚刚在图书馆,手机没电了。”
严教授却难得地和蔼可亲地笑笑说:“你可算来了,不是我找你,是邱总找你。”
邱总?!路露错愕不已,这才发现教授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坐着个人,不是邱月白又能是谁?
邱月白站起来,顺着严教授的话,意有所指地说道:“路露同学,找你可真不容易啊。”邱月白脸上倒是有笑意的,可语气却有些冷冷的。
邱月白的这出戏,倒真是叫路露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过在严教授眼里,她的这份错愕倒是情有可原的,连忙向她解释道:“是这样,邱总找我,说要找个会德语的兼职助理。这不,上次你和张雯不是去跟过博睿园的项目吗,邱总对你印象不错,这才找上我,点名叫你去。这可是个不错的机会啊,好好把握,可别给我丢脸。”
路露暗暗斜了邱月白一眼,满是警告,可当着严教授的面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说道:“教授,要不还是让张雯去吧,她口译、笔译的成绩都比我强多了。”
严教授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什么情况?这多好的机会啊,别人求都求不来呢。张雯是很优秀,你自己也不差。作为我的学生,你怎么能这点自信都没有呢?”严教授越说越严厉起来,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那个,严教授,我看这样吧,路露同学可能对我个人有些误解,所以会有些顾虑,我单独跟她沟通一下。”说话的人正是麻烦制造者,邱月白。
“那行,我一会儿正好有事,不行你们就在办公室聊好了。”严教授说道。
临走的时候,严教授还不忘给路露一个严厉警告的眼神。
等到严教授离开,邱月白方才在办公室里所处的大好形势可谓是急转直下。
“邱月白,你想干什么?你怎么找到严教授这里来了?”路露有些气急败坏,质问他。
邱月白也没好口气,“你倒还会质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电话是摆设吗?打半天打不通。作为你的男朋友,我不会着急的吗?”
“你讲讲理好不好,我又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没电了呀。那你也不能编瞎话,来找严教授吧。还招助理?我看你是招打。”路露说着,抡起的拳头就要挥过来。却被邱月白一手握住,轻轻一拽,路露便撞进了邱月白的怀里,随即便被他那么死死抱住。
邱月白笑道:“那要不下次,我就直接跟教授说来找女朋友好了,倒还省得我绞尽脑汁了。”
“你敢?你快放开我。”路露一闻见邱月白身上熟悉的气息,气便消了不少,气势便也弱了。
“不放,让我抱会儿。”邱月白趁势放软了语气,似是撒娇的口吻,“这么久没见,想死我了。”
“嗯,我也想你。”路露也坦率道。
邱月白这才满意地笑着将她松开,嘴上笑道,“你这个小骗子,就会嘴甜,那你刚刚对我什么态度?”
“想你是一回事,但你不能仗着这个就胡作非为。”路露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
“那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真胡作非为了。”说着,男人的脸就凑了过来。
简直疯了,这可是在老严的办公室。路露一巴掌按在他的脸上将他推开。“你要再这样,我可就真不理你了。”
威胁很奏效,邱月白松开路露,道:“那咱就换个地方。”
偌大的校园,跟路露相熟的无非就是研究生的同学,再有就是当助教认识的一些学弟学妹,虽然从占比来看,已经是很小的群体了,但难免会碰见一两个熟人。再加上身边还拖着邱月白这一只——他还穿着工作时的蓝色条纹衬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半敞着,虽然已经解了领带,但周身的气质跟校园里的男同学一比,确实是出众不止几分。可这让路露感觉自己似乎成了路人视线的焦点,觉得浑身不自在。以至于,一路上,路露都时刻警告着邱月白要保持两米的距离。邱月白哪是这么容易被支配的,他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虽强忍着没有直接上手搂过路露的腰,可还是黏乎乎地跟她挨着两人并行。
碰上一两个熟人,问:路露,这位是?
“远房表哥。”路露不假思索。
“你见过哪家远房表哥这么上赶着看‘远房’表妹的?”
路露白了一眼,“我没说你是远房表叔,已经是对你的尊重了。”
邱月白气结,也懒得跟她打嘴仗,拉起路露的手就走。
许是车里的空调开得很暖,亦或是考试周积攒的疲惫还未消散,路露一上车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在某个路口,等红灯的功夫,邱月白拉过后座上的外套,轻轻搭在路露身上。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邱月白点开一看,是母上大人:
儿子,忙完了这阵记得抽空带媳妇儿回家来吃饭哦!
邱月白嘴角扬起,迅速回了条信息:已在路上。
路露感觉自己睡了挺久,眼睛一睁,有种物换星移的错觉。眼前偌大的中式庭院别墅,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院子很大,最显眼便是中心的位置有座小假山,一株小迎客松悠闲地倚靠着假山,院子西南角有一洼池塘,池塘亦有假山造景,一条清澈水流从假山上戏下来,池塘边应着冬景种着几株芦苇花,池塘往北是葡萄架,葡萄架下有一套石桌椅。余处便是用鹅卵石小径分割的几块地,多数是种花的,令人意外的竟还有一小块菜地,虽是冬季,菜地里的菠菜、青菜却是碧绿油光,显得特别有生机。
邱月白看着路露睡眼蒙蒙地盯着一畦菜地发呆,笑着拉过她的手,
“这菜有啥好看的,一会儿让张姐炒一盘给你吃。”
路露却定在原地,思路这才慢慢转过来,邱月白这是——带她回家了!下意识地,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邱月白一把拉住。
“干什么去?”
“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带我来你家?”路露语气里透着气恼,更多的更像是无助。
“就吃个饭而已,刚才在路上我妈发信息说让我带你回家吃饭嘛,顺路就来了。我妈你都见过了,还有啥好怕的?”邱月白笑道。
“你总这样,上回见你妈也是,这次又这样,自作主张,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害我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路露埋怨道。
“来我家还用啥准备,就简简单单吃个饭咱就走。”邱月白嬉皮笑脸,他心里也虚,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剑走偏锋了,弄不好路露就要翻脸,可是最近出现了强敌,让他感到危机重重,他不得不兵行险招。心里正盘算着,便听到林女士的的声音。
“你个死孩子,怎么不带着路露进屋去,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吹冷风,你怎么照顾人的?”林香芝对着儿子一阵数落,“我刚才在楼上就看到你车进来了,等这半天也不见人,快快快,进屋去。”
路露见林香芝出来了,自然也不好再跟邱月白耍性子,默默叹口气,叫了声:“阿姨好。”
“露露啊,你可算来了,阿姨可想你了,我早就让月白带你回来了,他说你要考试。最近读书辛苦了吧,我看你可比上次都瘦了些了。”林香芝边说边自然而然地拉着路露进了屋子。
别墅是二层楼,客厅是挑高的,显得屋子里特别大且亮堂,屋子里的家具陈设一应皆是中式的,多以实木为主,样式都是古朴简约的,透着低调奢华的感觉,不过倒是不张扬,这倒与路露想象中的豪宅不太一样。
“这房子平时也是我跟你叔叔还有爷爷住在这里,所以装修是陈旧了些,月白他们两兄弟很少回来,平常也没什么客人来家里,”林香芝笑道,“不过,这下好了,你来了,我顿时觉得咱们家里热闹了。”
张姐也闻声出来,瞧见路露,啧啧称赞,“姑娘生得真好,太太啊,你真是好福气,月白这个媳妇找得很真是没得挑了。”
“那可不,张姐,一会儿记得多做几个菜啊。”林香芝心里美滋滋,回头不忘给路露介绍道,“这是张姐,在我们家做了好多年了,也跟我们自己家里人是一样的。”
路露甜甜叫了声:“张姨好。”
“唉,你先坐会儿,饭一会儿好了叫你们。”张姐急忙忙又转进厨房忙去了。
林香芝屋里张望了一圈,没见到老爷子,便说,“路露,我带你去见见爷爷,他这会儿应该还在书房练字。”
话说这邱老爷子年近90了,耳聪目明的,听说今天孙媳妇儿要来家里,心里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了,可一想,自己作为这个家里的大家长,最起码的威严还是要端起来的,所以强忍着好奇心,就一直在书房呆着。这不,听见外面的动静了,赶紧踱到书桌前,提笔装模做样写起来。
“爸,你快看看,月白带女朋友回来了。”林香芝拉着路露进了书房,“来,路露,这是爷爷。”
“爷爷好。”
老爷子这才搁了笔,推了推老花镜抬头看向路露,小姑娘白白净净,眉眼间有些书卷气,顿时心生欢喜,“唔,你叫路露?是哪两个字?”
“我姓路,是道路的路,单名露字是朝露的露。”路露答道。
“唔,这个名字简单,倒是顺口,挺好挺好。”
路露这才看见桌案上的字,是草书,龙飞凤舞,“爷爷,您写的这可是《肚痛帖》?”
“怎么?你看得懂?”老爷子明显有些喜出望外。
“我以前练过一阵子楷书,草书倒不是很懂的,不过从前我外公喜欢书法,我看他经常临这个《肚痛贴》,我瞧您前面这几个字'忽肚痛不可堪’还是认识的。”路露解释道。
“原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