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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大忆

第二章

小城大忆 周海声 5429 2020-09-11 20:15:23

  杜明月的事儿钟诚觉得没说清楚,往深处想想,偶尔想想还是有些意思的,毕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本书,你可以说钟诚胡言乱语,旁门左道儿,但是这件事确实发生在钟诚身边,所以拿出来又说一次。

  这件事儿的过程很简单,朱世杰的父亲被人乱棍打死了,正需要安慰的时候杜明月分手了,还传出了和闺蜜喜欢的男生有一腿,还和黏豆包处了对象。这件事儿吃瓜群众就觉得杜明月果然是个婊子,但是钟诚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首先杜明月婊子在哪儿?你父亲不幸去世了,然后我就要和你分手,不管女性的思想感性到什么程度不至于这样?用句土话讲叫赶上了,人家杜明月跟钟诚说的很清楚了,这是个没结果的感情,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去付出呢?这就像写小说,明知道根本写不出来,还要去咬文嚼字,字字珠玑,这没啥意思,其实都不能算赶上了,就是不想处了,这是女性的自由和权利。

  后来钟诚想了想,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还是那群吃瓜群众,那帮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毕竟杜明月在那个年纪该有的都有了,而他们却没有,所以就开始阴阳怪气了,早就恨不得杜明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当然杜明月之后怎么样钟诚也不知道,但是就事论事的说这件事儿杜明月犯不上成为婊子,破坏人家幸福家庭生活的,这叫婊子。而且在吃瓜群众的压力之下,杜明月又找了黏豆包当遮雨布,宣布自己名花有主,这是钟诚自己想到的,其实人家就是想自己开始一段新的旅程,然后吃瓜群众觉得不行,你这种荡妇怎么能没有对象?身边怎么能没有男人?杜明月想了想,还是回到原来身边有男人的状态比较好,就这样找了黏豆包。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念,这叫个性,但当你的执念强加到别人身上,这叫绑架,这个力量是很强大的,但是是很愚蠢的,人世间的一切一切就是这些执念构成的,我们都希望自己的执念是对的,然后让别人也知道,也赞同,然后获得虚荣心上的满足,当然执念也是好的,引导着人们惩恶扬善、重情重义,请往下看吧。

  六月份,钟诚坐在阴凉的地方,点上烟,龇牙咧嘴地看着眼前的世界,那是个新世界,不用再每天题海了,从此以后无数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会钻进脑袋里嗡嗡作响。钟诚从上衣怀兜儿里掏出陈雪雁的信,信封上郑重的写着“钟诚收”,他打量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把邮票揭下来收在口袋里,然后用烟头儿一点点儿点着了那封信。“没有人知道你到底是啥样儿人了。”钟诚笑着喃喃自语道,随后起身去了彭春的家。

  嫩江属于松花江的支流,算是小城人的母亲河,春天人们等待她赐予新鲜的开江鱼,夏天人们在大江里尽情畅游,秋天人们在她的身边散步感受人世间阵阵凄凉,冬天人们直接趴上去在冰封的江面上嬉戏。多少年后彭春去世了,他希望自己去世后骨灰撒在苍茫的大江里,无问别人是什么感受,至少他成了大江的一部分。

  “姥爷,您要想好啊。”钟诚很难受的说。

  “钟诚啊,你要记住,最重要的是你为国家奉献了什么,然后才是得到了什么报酬。钱确实很重要,但为国家付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不要含糊。即使山东的,江浙的,XJ的,川渝的等等等等,大家都是中国人,在这个基础上没有什么是不平等的,我们的和平年代就是这些中国人为我们奠基的。”彭春的家在嫩江旁边,算是小城比较偏远的地方,也许彭春看着大江想起了身边的战友不愿离开,或者远离一切身边的觥筹交错,彭春愿意跟眼前的大江同归于尽,付诸东流。

  即使彭春对那个挂出白床单的战士做出了何等严厉的处罚,他最终还是为了身边几百个战士着想,彭春转业被调回了小城,担任电厂清江队的队长他依然无怨无悔,虽然公安局愿意要他,但他依然愿意和这嫩江作伴。这对在部队待了二十年的彭春来说不算什么,每当人们对国家进行批判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想一想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自己对于国家的信仰到底有多少,自己对于社会的耐心到底有多少。

  “以前我住在电厂的家属大院儿里,附近是你妈和你舅的学校,79年吧,我去商店给他们买吃食,一周给他们改善一次,就那个膨化糕(应该类似现在的膨化饼)一毛二分钱一块,一个人来三块儿。想了想太少了,买几块山楂糕还有奶糖吧,这俩多少钱我确实记不住了,我托着回家,分好放在进门儿的桌子上,这样你妈和你舅进门就能看见。然后我坐在门外的阳台抽烟,就能看见你妈和你舅学校的院子,你舅正在那儿淘气呢。我就想啊:国家开会说推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但是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彭春坐在实木沙发上跟钟诚讲述着,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但是你看现在,不到三十年国家就要什么有什么了,好的事物总是要发展的,没有发展的不能叫好事,总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钟诚似乎只记住了一句话,好的事儿总是要循序渐进发展的,于是他准备到姑父开的“酒楼”去打工。这里要说两件事,先说第一件,钟诚为什么要去打工挣钱?

  1840年,英国人罗兰希尔发明了世界上第一枚邮票“黑便士”,当然不是他设计的,是通过全国有奖征集来的几千份设计图案,选出了其中一份维多利亚女王的侧脸头像图案,当然这个选择是很有情商的,但是英国邮政系统的改革确实是这个人倡导并给出一定方案的,很伟大。为什么叫“黑便士”因为邮票是以黑色做为主色调,后来又有了“蓝便士”等等的延续之作,只不过罗兰希尔可能万万没想到他又发明了一项风雅的活动——集邮,我收集的邮票是全新的,你的邮票上面盖了某个某个地方的邮戳,我的黑便士邮票盖了世界上第一枚邮戳,这个小小的纸片满足了部分人的收集欲望或者说占有欲望、审美欲望,当然现在集邮依然是偏小众的爱好,每个人的需求是不同的。

  钟诚就很喜欢这个风雅的活动,只是这个风雅的活动是需要钱的,他高考以后东凑西凑不到三百块钱去了齐市的花鸟集邮市场,结果发现喜欢的邮票价格可以让自己去卖血了,当然他集的不是黑便士(他也集不起),而是我们新中国成立之后发行的邮票,业内人士称为“老纪特”,这个活动80,90年代的时候在小城非常流行,钟诚也是受父亲影响才喜欢的,只不过到了他的时候热度下去了一些,趋于冷淡。另一方面钟诚也是想体验体验社会。

  还有一件事,就是钟诚去打工的“酒楼”,是他姑父杨钥匙开的,确实是酒楼。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的时候,小城流行一个词儿叫“买断”,什么叫买断,简单说你在国企干了多少年,做了多少贡献,然后企业和员工商量终止合同和待遇,给员工一部分钱,让他们重新走向社会,给多少钱看工龄、岗位等等情况。当然不是商量,跟劝退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友好加强硬的态度,也有员工自己要求买断。小城的工厂就是国企,90年代末东北经济衰落也影响到了小城,各企业纷纷倒闭或者裁员,关于小城的这些工厂,以后会单独说。

  杨钥匙就是被买断的,他最初拿着买断的钱不知所措,因为上了十年的班突然不用上班了,而且自己只会干工人那点活。为了维持生计,杨拿出一部分买断的钱在电厂后门开了一个小饭馆,这是个在当时看来非常笨的方法,因为人总要吃,而且业余自己也爱研究,但是效果就很差了,一是店的位置非常差,在电厂后门的棚户区里,活像一个简陋的窑子藏在里面,二是那时候电厂刚裁员,人心惶惶,谁还有闲心来你这乡野饭店吃饭,果不其然生意非常差,干了不到一年就关门了。就在杨钥匙非常困难的时候,一个朋友从哈尔滨回来,说你这一套太老旧了,怎么只能做酸菜血肠,地三鲜,猪肉粉条这种东北家常菜呢?大家来饭店是解馋的,图新鲜的,不是来你这儿陈词滥调的。于是那个朋友带着杨钥匙去了一趟哈尔滨,带他吃了几家哈尔滨有名的馆子,而且还告诉他,你要整明白方向,是非常正经的炒菜馆还是穿着拖鞋就能来的,杨钥匙觉得还是应该接待穿拖鞋的,毕竟不能脱离群众。那个朋友就带着他拜访一位做小海鲜非常有名的厨子,在同意底价供应俄罗斯伏特加之后那个厨子教给杨钥匙一个做酱料的秘方,一试果然非常好吃,其实那个秘方就是类似今天炒小海鲜的酱料,只不过在小城算是个稀罕物,因为2004——2005年的时候小城的人还在热衷回民饭店的扦子或者凌晨去内蒙收羊的涮肉馆子。

  杨钥匙在哈尔滨学习的时候也发现饭店生意如何不仅受吃食特色和味道的影响,服务也是很讲究的,比如哈尔滨一家炖江鱼的馆子,特意用无烟碳一直热着,并且每隔三十分钟时间,一位厨子打扮的人就会过来,用干净的勺子尝一尝锅里的鱼汤味道,之后适当加汤水或者调料,而且一往服务员那里瞅,很快就会过来问顾客需要什么,当然这点主要是让顾客知道我们馆子服务很热情,杨钥匙觉得这个馆子是自己把挣钱难度提高了。

  又过了三个月,在小城老丁区的三十三栋,杨钥匙的小饭店重新开业了,这次的位置很好,在小城的主干道附近,这附近住了很多电厂或者钢厂的工人,小城只有横竖两条主干道,是个十字型。这大概是04——05年发生的事儿,杨钥匙将在哈尔滨学来的酱料做了改进,据说他一次性买了二十多种酱料和调味料,然后把自己关在店里,不断混合这些东西,天马行空的,嗓子都齁哑了,稍微好些之后继续他的酱料开发试验。就这样,他研制出了各种各样的酱料,用来炒蛤儿的,用来做小龙虾的,用来炒青菜的,用来烧烤的,当然烧烤是用来蘸的,小城的烧烤不需要刷花里胡哨的酱料,肉质很好。最开始杨钥匙的饭店还是不温不火的,因为人们还不认小海鲜这些,但杨钥匙一直坚持着,直到小城新的一批年轻人长起来,饭店生意才好些,而且自己也根据时令季节的蔬菜或者水货不断更新菜谱,这对小城一向大鱼大肉风格的菜肴产生了冲击,很多人最终吃腻了涮羊肉和炒菜便过来尝鲜,杨钥匙又把自己关了起来,嗓子彻底被齁哑了,但研制出了碳烤活鱼的酱料(应该叫底料了)而且都是当天从嫩江打捞上来的活鱼。这样整个“杨家菜”的体系形成了,主打碳烤活鱼还有小海鲜,吃小海鲜的同时,杨钥匙花重金挖来了小城最火烧烤店的烤串师傅,这里要多说一嘴,因为小城靠近内蒙,牛的品种很好,说白了都是草原上吃草的公奶牛,肉质跟黄牛水牛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所以小城的烧烤不是调料味儿的好坏,而是肉质的好坏,而且牛肉分上脑,边肋,燕翅,心管,胸口,外脊板分的很细,每个位置味道都不一样,肉质都不一样,这就不能统统放在炭火上烤二十分钟了,而是要根据具体位置选择烧烤手法,这就考验烤串师傅的手段了,所以杨钥匙重金挖来了烤串师傅。你会发现“杨家饭”的每道菜都是用心做的,加上杨钥匙逐渐开始修复厂里的各种关系,不断宣传,顾客喝的尽兴之时会开云在线登陆入口上一组啤酒或者增菜等等这些小细节做的也很到位,在这里不赘述了。所以杨钥匙饭店的火爆不是没有道理,做为小城人,钟诚推测姑父的饭店至少领先其他饭店两年,而且小城人爱吃的烧烤依然保留着,人气的火爆带来了滚滚的收入,杨钥匙的野心出来了,他要把整个三十三栋买下来,全改成饭店,他通过各种手段做到了,最通用的手段就是把愿意吵闹的熟客引到隔壁是居民的位置,投诉当然是没有用的,因为管理者就是这家饭店的饭丝,有一段时间,杨钥匙的饭店竟然成了小城最火爆的的二手房交易市场,当然这个吹牛了,一栋楼里有两家人一天之内要求卖房也是很惊奇的。说到三十三栋是钢厂70年代修建的,跟钟诚父亲的岁数差不多大,小城的很多老楼房都是各厂出资修建给员工的福利,确实有这个事儿,当然员工也需要掏钱,但是价格会便宜很多,当时叫“点房子”。三十三栋是三层红砖楼,通体通红,一层只有两家,由于这楼实在太老了,所以小城2006——2010年房价最火爆的也没涨起来,一间只有7万多的样子,而且不用重新装修,简单收拾下,摆上桌椅就能接待食客了,住户家里老的陈设也被杨钥匙折算在房价里面了,这样食客既能吃到美味又能体验到以前年代的生活风味,别有一番滋味。

  08年的时候,杨钥匙又玩儿出了花样,在检查了房顶结实程度之后,经过装修做新的防水等等,楼顶也可以接待客人了,只不过没有电梯,需要走楼梯,上菜也会麻烦些,但是这些说实话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多一个上菜的人手罢了,当然只有夏秋两季有这个活动,冬天和春天都太冷了。这样“杨家饭”有了归类,一楼和房顶主要是路边摊的风格,二楼三楼都是包间,所以叫它酒楼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确实摆在眼前。

  钟诚被分配到厨房去洗碗,好像每个从饭店酒店开始打拼的人第一个活儿都是洗碗,要不就是收拾桌子。其实钟诚是很不愿意洗碗的,不仅人们残羹剩饭让他恶心,更恶心的是老化的管道和肮脏的抹布、钢丝球,一度都要吐了,但是想想一套套邮票忍住了,但是最终还是跑去厕所恶心了一阵儿,反出些肚子里的酸水才好些,真的好些了,钟诚不在那么恶心了,而且厨房的大叔教他,不要来了就刷,攒一攒再刷,这样就成了阶段性工作,不用那么一直在厨房待着了。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杨钥匙把钟诚叫来,“咋样啊,还干不干了?”

  “干啊,我还要买邮票呢。”钟诚恶心了一天,有些虚弱的说。

  “买那玩意儿干啥,有啥用。”杨钥匙粗鲁的说。

  钟诚着实没想到姑父会这么说,但也没力气犟下去了,丢下一句“姑父我先走了。”

  本来杨钥匙就是想为难为难钟诚,但没想到这小子还行,至少碗碟没打碎,就是速度慢了点。第二天钟诚发现需要刷的餐具里少了很多剩饭剩菜,杂物也被清除了,看来在他之前多了一道工序。不到十天,钟诚就适应了这个刷碗的工作,而且干的活蹦乱跳,跟厨房师傅还学上了做菜,这让杨钥匙很惊讶,在自己的印象里钟诚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老疙瘩罢了,看他干的起劲,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在钟诚担负起“刷碗组”的重任之后,杨钥匙开始有意无意的把钟诚介绍给客人认识,这是他多年开饭店的习惯,只要是店里的员工,他都会找机会给熟客们介绍下,“这是我侄儿,高考完了到我这儿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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