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抹着眼泪退到了一旁,见林霈兵不血刃地将那些白头巾收编了干净,才款款退了下去。
长春殿里一片暖意融融,帝妃两个正在合计给小皇子定名的事情。见辛夷来了,便命人搬了小杌子让她在一边做了,一起参详。
“朕这一辈分的,都是从金字的,下一辈……”穆铉想了想,又拿出来内务府送来的好寓意的字,“内务府说是从木从良,爱妃,你看选哪个字好呢?”
如是选了半晌,也没半句问到殿外的叛乱,不禁让人心惊心凉。
“陛下!”辛夷强笑了一下,轻轻开口唤他,“外面白巾军……”
“爱妃觉得,用这个栋梁的栋字怎么样?”穆铉似是完全忽略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兀自挑着名字,“唔,白巾军?那不是小林子剿灭的……什么?”
穆铉蓦地回过神来,蹙着眉头将目光移了过来。
“你说什么?”
辛夷缓缓站了起来,向帝妃二人行礼如仪,直直地跪了下去,叩头道:“白巾军孙乃槿、辛酉,伙同辛答应,骗开城门,攻进皇城,意图……”
“你,说什么?”穆铉伸手一捞,便捏住了辛夷的下颌,“朕的皇城,便如此漏洞百出吗?”
辛夷如水的眸子里多了一丝痛,她从前见过的那个羞涩的燕三爷,何曾如此大意过?
“他们……”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先攻打了将军府……”
“然后呢?”穆铉木着脸问,却没给她组织语言回答的时间,“来人!林湖呢?说,外头怎么了?”
林公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见到燕帝纳头便拜,结结巴巴地回道:
“陛、陛下,外面全是白巾子的人,他们将各处宫门都占了,还、还……”劫持辛贵人的话还没出口,他一抬头瞧见辛夷就跪在窗下榻边,冲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
“还什么?别废话,快说!”
在皇帝的威慑下,林湖咽了口吐沫,才低低说道:“起先,他们还劫持了辛贵人,后来林将军来了,辛贵人就……”
“少磕磕巴巴的!”穆铉的眼睛又是一瞪。
“回陛下,”他重重地磕下头去,“是辛贵人劝降了白巾军的首领,让他们都归降了!”
穆铉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坐倒在榻边。
“如此重要的事,怎么早不来报?!”那边厢白丹倒竖了柳眉,怒道。
“陛下恕罪啊,娘娘恕罪!”林湖大哭着扑倒在燕帝脚边,头磕得砰砰响,“老奴也没得到消息啊!老奴奉命去传膳,回来路上便被那些白头巾捉了,直到现在才……
“老奴真怕再也见不到陛下啊!”
“哼!狗奴才,你若被捉了去,怎此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嗯?”穆铉抬脚就要踹过去,将林湖吓得一个哆嗦,惊叫道:
“陛下饶命啊!”
只畏缩了一下,林湖便回过神来,将自己的胸口递了上去,同时哭道:“是陛下,陛下鸿福庇佑,老奴才……”
“少哭丧!”穆铉烦躁地将他轻轻踹开,吩咐白婕妤去照顾大哭的儿子,“什么辛贵人劝降白巾军?你细细说来!”
林湖将听来的事情经过大致给他复述了一遍,便又哭天抹泪起来,被他一挥手打断了——
“这些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穆铉有些狐疑地盯着他,“你不是被捉了吗?”
林湖吸了吸鼻子,跪到了一旁,垂头丧气道:“是林将军救下了奴才。”
“哦?”穆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林霈呢?”
还没等林湖反应过来,穆铉便下达了命令:“宣林霈来见。”
“啊——”林湖木木地盯了燕帝片刻,才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一声都没应便跑了出去,自去寻那大将军林霈来。
“你——”
见那林湖被吓得三不着两,穆铉心里便憋了一股气,气他们都瞒着自己,也气自己不争气,敌军都打进自家家门了,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出不同来!此时见还有嫔妃跪在一旁,便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要呵斥,却在一瞬后看清了那人——
“木兰,你如何……”他唤了一声,见她不应,便要上前去扶,“快请起,一直跪着做什么?”
“臣妾有罪,不敢或起。”
“说的什么话?你怎会……”
“陛下,林将军到了。”还没等他把辛夷劝起来,林霈已满身风尘地迈步进来,叩首行礼了。
“咳咳,将军请起。”穆铉只得装模作样地直起了身子,“辛贵人,你先下去吧,改日朕再去瞧你……”
“陛下,今次劝降白巾军,辛贵人功不可没,请陛下令行赏赐。”
“是吗……”穆铉的话还没全说出口,那边辛夷已将话头抢了过去,冷肃道:
“罪妇不敢居功。”辛夷俯身再次叩首,“此次白巾军攻入皇城,乃罪妇亲弟所为,能劝降一二,令罪妇略尽心意,罪妇已经……”
“陛下!”林霈一撩衣摆,行了大礼,“臣亦有罪。”
被辛夷反复截断话语,燕帝本就不悦,见姓林的也有样学样,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点了点头,示意林霈继续说下去,金口便不开了。
“此次白巾军先攻下了臣的将军府,都是因为臣……”他脸上的肌肉也狠狠抽搐了下,“是臣有眼无珠,连自家总管叛了都不知道,才导致了这场灾祸。况且,上一次就让那孙乃槿逃了,臣也有看管不力之罪!
“请陛下数罪并罚!”他狠狠地一叩首,再不肯起来。
“你……你们!”穆铉被逼得站了起来,指着他们两个,“你们是要逼着朕处罚你们吗?”
林霈一抬首,望向燕帝的表情便有些呆。
“臣,能不能,能不能请求陛下,让臣将功补过?”
“如何将功补过?”穆铉声音又高了两个调子。
“啊,臣那个管家(“少转移话题!”穆铉怒道),他伙同白巾叛乱,又没本事劝降,实在是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家伙。臣已将他绑来了,就交给……”他偷眼去瞧燕帝的神色。
“交给大理寺吧。”穆铉无力地坐倒在榻上,“赵嬷嬷那个娘家侄儿,叫赵什么明的,在大理寺供职,是个断案的好手,就交给他吧。”
“是,陛下英明!”
随着林霈的话出口,长春殿外,一声凄惨至极的哭嚎便穿了进来。殿内众人只听到——
“陛下,草民冤枉啊!”是林府那个曾经的内院大总管,“林霈,你说好的,说好让我去劝降的,你——不讲信用!”
“陛下,臣无能,府里的人连劝降都不会,还得麻烦宫中的贵人……”
见到林霈这副为难的表情,穆铉就心烦。他皱起了整张脸,烦躁地撵人道:“怎,你后悔了?后悔还不去捞回来……”
“陛下,不可……”
“嗯?”声音不对呀!燕帝睁开眼,目光与林霈的交叉在同一个人身上——
“陛下,这些人,这些人——”辛夷胸口起伏不定,“这些人都是叛贼啊,罪无可恕啊陛下!”
“辛贵人不替自己的弟弟开脱吗?”
“罪妇知道叛国是重罪。”辛夷的脸色垮了下来,“还请陛下不要宽宥他们,也好给老百姓一个交代,给——
“给臣妾一个心安。”
“好,”好半晌,燕帝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朕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