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以后,蒋泽胜收到了蒋姿发来的邮件。她写道:爸爸,可还好?电脑自动生成的稿件已经我发给您,我还要告诉你,妈妈也去那台机器前口述了一天,不过,她很难过,她不愿意再去回忆了(你读到的某两个部分应该源于她的叙述)。我很惊讶陈立可研发的机器能写成这样,我一字未改。我想知道,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你为什么不好好爱我的妈妈?你们本可以让我有更幸福的童年的。六万字稿件如下,如有写作的思路和方向,请和我继续探讨,我并不恨诚实的爸爸,尽管有时候,真实确实有点可怕。
以下六万多字是“智能自动写作项目”第一阶段的成果:
引子
多年以后,蒋泽胜回顾自己的人生,发现离婚后最初的这两个月,是他人生中最灰暗和苦痛的两个月,同时,也是他最无人管束的自由时光。
从民政局走出来后,王冬如已经弃他而去,她成了他的前妻,他成了她的前夫。他不想太悲伤,他想让新的欢喜覆盖住自己的苦涩,可是,这两个月里,苦涩的滋味,没有一天是弃他而去的。
以前,他心里盘算的比王冬如更合适的伴侣,一个一个地,很快就映入眼帘。
……
2014年3月27日,在这个冬日渐远,万物却仍未复苏的初春的下午,蒋泽胜和王冬如离婚了。
从荔秀区民政局走出来的时候,天突然阴沉起来,飘起毛毛细雨。路上行人不多,对面施工的工地轰鸣作响,弥漫着一层粉尘似的烟雾。
泽胜跟在冬如后面,先是一条小路,接着到了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他们一前一后惆怅的走在毛毛雨中,王冬如步伐放缓,停了下来,转过身子面向蒋泽胜:“离婚后,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过得更好……”,还没说完,就已哽咽,“我们都要过好,因为只有我们都过好了,才可以更好地照顾小姿”。
小姿是他们的女儿,这一刻,她正在外婆家里——离这三千公里的的一个东北小县城。去年9月后,冬如把阿姿强行带回她妈妈那里。至今, 6个多月了,泽胜再没有见过女儿。
看着冬如楚楚可怜的样子,泽胜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管不顾一把把她拉过来,抱住。
每到分别的时候,冬如和泽胜都会拥抱。以前,泽胜离开HLJ去广州,分别的时候,冬如会久久抱着他,舍不得他离开。后来,泽胜从广州去别的地方的时候,冬如每次都会给泽胜离别的大拥抱。而这一次,泽胜主动给予了冬如一个拥抱,也许这次过后,拥抱已不会再发生。
这难道是仪式感?泽胜的脑海才不会浮现仪式感这个词语。此时,他的头脑有点空白,有点短路。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过拥抱了,此刻,泽胜就是想抱抱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躯体。
冬如并没有躲避,她把头埋进泽胜的衣襟,手臂却无力地垂着——她没有向以前那样用手去环住泽胜的腰,就这样任由刚刚成为自己前夫的男人,把自己抱住。在大街上,一阵风把泽胜的一缕头发吹了起来。他嘴里呢喃:“是,今后我们都要过好各自的生活,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趁冬如的眼泪还未滑落到他的衣衫上,也趁这次拥抱的热度不至于上升到尴尬的地步,泽胜分开了这次拥抱,快步先行离开了。
泽胜没仔细看离婚证,他没勇气看上面写了什么。一路上,乌云越来越黑,越压越低。包里的离婚证这是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用仿佛是闪电,可以随时跳出来如劈中泽胜。
在离婚协议中,泽胜做了全面的让步,一起买的房子给了冬如,女儿的抚养权也给了冬如。没有拿到离婚证前,他还有点心疼将要失去房子,还有点害怕失去陪伴孩子成长的机会,害怕失去可以预计的将来。然而,在民政局签字的那一刻,泽胜突然发现自己最怕失去的并不是这些。
人,尤其是男人,总是在失去东西的时候才会念起她的珍贵。
泽胜的脑海里是记得起冬如的好的。往事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他知道,冬如留给他太多的难忘瞬间,太多让他放不下的东西。可是,他却没有多少可以留给冬如值得念念回想的东西——还从没得及在家里做一顿饭菜摆桌上等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嘴里经常损她可是她内心是在乎她的;还没来得及在某一次吵闹之后回来主动真诚跟她说对不起。
恐怕再也不能弥补这些遗憾了——这些没说过的话,没做过的事,泽胜可能永远没有机会跟她说,没有机会为她做了。
在民政局的时候,泽胜还期待着剧情会反转:冬如会以离婚协议条款不对,或者没有带户口本为理由,愤然转身离开。对,以前有一次他吵着要离婚,冬如就这样过,最后让离婚之事不了了之。然而,这一次,一切都没有发生,整个过程都很平静,冬如面无表情,一切一切本该如此的样子。签最后一个名的时候,当着民政局经办人员的面,泽胜问她是不是确定要签,她沉默了三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点头很轻微,但是又很坚决,她接过了他递来的笔,很快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泽胜一走回办公室,雨就开始下大了。泽胜只是请了一小会假,抽个小空隙就把这件大事办了。离婚的事情,他都还没得及告诉朋友、领导、同事,甚至父母都还不知道。
这个城市中,他曾经最可以倚靠的,最信赖的人弃他而去了。今后,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份工作了。泽胜是在一个有公共管理职能的事业单位上班,工作还算体面。研究生毕业后,泽胜就考上了令人艳羡的工作岗位。先是在另外一个单位,后来,因为领导赏识,把他调动到这里来了。他干的是文秘工作,其实也和流水线工人类似:每一份文件都要经过他的把关再发给单位领导;同时,他还负责很多全局性大部头文件的起草。泽胜有时候很忙,女儿出生时,他的陪护假都只休了一半。实在太多活了,领导也很仰仗他。他时常感觉自己很重要,哪怕只出去2个小时,就会有不少工作累积在那里待办。
在今天这个时候,他更需要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拿起鼠标,外面狂风大作,顷刻暴雨倾盆。
这是在祭奠我和冬如逝去的再也找不回的爱情的吗?那个陪自己吃过苦,流过泪,陪自己奋斗过的女人,就这样消失在这场磅礴的大雨中。泽胜心里波澜起伏,五味杂陈,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工作。
其实,在他们分居的过去7个月中,冥冥之中,发生的很多事都在暗示着这个结局。曾经,冬如已经怀了阿姿却还不知自己有身孕的情况下,和泽胜一起去韶关旅游了,她们去了南华寺,求菩萨赐一个健康的宝宝。阿姿出生后,夫妻矛盾开始更多了,泽胜想是不是没去还愿的原因,才导致家庭鸡飞狗跳,他一直想再去一次南华寺,但一直没成行。请中间人居间协调的时间是在11月11日,可笑的光棍节,协调主题由调解矛盾很快地转移到如何达成离婚协议上。刚吵架分居那段时间,泽胜买了一个手镯准备给冬如作为道歉礼物,可一直没机会送出,手镯竟然在元旦节给摔碎了。新房子的阳台上有一颗金钱树,是他们一起买的,在冬如带着孩子走后,那棵树的叶子开始泛黄,泽胜把它搬到新家,可怎么浇水、怎么施肥都没能救活它,3月20日,树叶已经掉了大半,没掉的也已彻底枯黄。就如同他们的感情一样,无可挽回地死去。
下班了,泽胜不想回家,可是,外面下着大雨,哪里走去不了。他还是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了家。
这个家,也许不能叫家了,叫“房子”才更合适。在这个房子里,他已经一个人居住了7个月。
房子是3年前买的,花光了泽胜和冬如当时所有的积蓄,还借了亲朋好友的一些钱才凑上了首付。房子去年才收楼,泽胜忙忙碌碌地给房子装修,费钱,还费心血。屋子里面的每一样家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每一个精巧设计,都饱含了他的潜心专研。装修好之后,泽胜搬进来了,可冬如从头至尾都没进来住过。在准备搬进来的前几天,还住在出租房中的他们吵架了,冬如就趁着休假带着女儿回去HLJ了,就那么好像预谋很久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走了,哪怕休假结束返回广州,她也未曾踏入这房子半步。
而今,他就要从这里搬走了——泽胜向冬如承诺5天就从这里搬走。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泽胜反复问自己。他开了电脑,登录了QQ,不自觉的点进了冬如的QQ空间。
空间的背景音乐“trouble is a friend”自动地循环播放,泽胜一遍一遍听着这首歌,浏览着冬如写的日志。
其实,冬如并不是文笔秀美那种,她是活泼外向粗线条的北方人,并不温婉细腻。但是,看过这些原创日志,泽胜发现她在不断提高。可能以前冬如发表这些日志的时候,泽胜就没有仔细看过,现在来看,突然发现冬如饱受他诟病的文笔也还不错,文字还挺有韵味的。
结婚那年,她写到“2010年,近6年爱情长跑,我们在国徽下宣誓步入婚姻殿堂,9月27日和10月5日,无论是北国的小城还是南国的小镇,都洋溢着满满的祝福和快乐”,提到的那两个日子,是在冬如的HLJ老家和泽胜的湖南老家办婚礼的日子;至于在民政局进行婚姻登记的时候,是否有在国徽下举行仪式,泽胜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冬如俨然记住了国徽高悬的那份庄严。
2010年12月31日,她在一篇文章中写独自去泡温泉:“反转过身体,仰望苍穹,身体漂浮在水面,有点窒息的感觉,起身离开,迈步向前,继续我和你新的一年”。她写下这段文字的那个夜里,泽胜整晚没有回家。泡温泉的地方是冬如曾经从教当老师的广州郊区。冬如穿越了那条他和她都曾多次穿越的北回归线去了温泉之地,带着身孕泡了一个澡,再赶回热带地区,面对仍然空无一人的家,无法抑制孤独,一个人在寒冬的夜里写下了这句话。
看到这里,泽胜自责,眼睛已泛红:对不起,冬如,你是如此盼望有简单的幸福,我却从未安稳的给过你。
2011年3月,冬如在一篇文章写下“当木棉又开,绚烂着生命的美丽的时候,你轻轻打开记忆的背囊,将那人儿那事儿统统打包扔掉,然后重整妆容,嘴角微微上扬,继续浪漫飞舞,寻找天堂”。这是冬如在出租房里面写下的。那时候,裸婚后的他们还没有房子,房子到期后房东不愿意续租,。那时候冬如刚刚发现自己怀孕。他们被迫搬家后的几天,又发生了争吵;再过了几天,冬如就流产了。但是,痛苦的冬如在休完30天病假后,选择原谅了同样痛苦的丈夫。这段文字就是冬如在身体恢复后重新上班的时候写下的。
其实,泽胜有时候挺佩服冬如的,她总能收拾好心情,总能散发正能量。在如此让人黯然神伤的婚姻危机期间,她空间的主背景音乐却是一首节奏明快的英文歌曲:“trouble is a friend”。困难确实可以成为朋友吗?未必,她只是回避那些伤心事,自我调解心情。泽胜是和冬如不同,这一段时间,他迷上了伤感情歌,老是在听《往事不要再提》《十年之后》这类歌曲,直听得肝肠寸断,世界漆黑。
2012年,冬如又开始关注如何提高婚姻质量,她在日志中写到“学会交流,交流不是唠叨,这个尺度很难掌握。但总好过夫妻间的沉默。沉默,可以是妥协,也可以是蔑视。但更多是武器,可以轻易毁灭你们的感情。”2012年,对于冬如来说,是怀胎十月的一年,她有点敏感,总是小心翼翼。她渴望关心,渴望沟通,可泽胜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总是对他的苦口婆心很敷衍,总是对她的郑重其事若无其事。有一段时间,泽胜的母亲生病动手术,而冬如却老是要她早回来给肚子中的宝宝讲故事,进行胎教。他有时觉得不可理喻,常常在医院呆到挺晚才回去;在她强烈要求下,他才会胡乱编个2分钟的故事对着肚皮讲,讲完就倒头大睡。
2013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一年,沟通对他们的来说,是如此之少,僵尸一般的婚姻最终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2013年整年,冬如的空间已经没有原创日志了,但是她转载了一篇文章《远嫁他乡,多年后你会明白,你失去的是什么》里面有这样的表述“随着社会的发展,远嫁已经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了爱情,我们一时头脑发昏,不顾亲人,朋友的反对,劝告,毅然跟着一个我们认为可以终身依靠的男人,远嫁他乡”。……“你曾经和丈夫说过,要一年回去一次看父母亲人,无论多忙,回去的时间要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之前两三年还行,后来身边多了一个孩子,母性发作,不忍孩子劳累,丈夫也抽不出时间来,可能这时还能勉强支持。直到第二个孩子的出生,你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信誓旦旦立下的规定。或者两三年你也不曾回去,即使回去也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留后父母的是无尽的思念……”这篇文章像极了是描述冬如本人。两人恋爱后,冬如在北方读研,而泽胜晚一年才考上南方的院校。冬如早毕业,在泽胜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跑到泽胜就读的地方来找工作,并顺利的进了一所学校教书。回想一下,这些年,除了结婚那一次,他们一起回去了她远在HLJ的故乡,其它时间,冬如都是一个人回家乡看她父母的。她没有提让泽胜陪着她回,她知道路途太远,耗时太久,路费太贵。
这个时候回想起来,泽胜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她没有提,并不是表示她没有期待;每次她回去归来的时都神采奕奕,泽胜却从来没有随她一起去感受那种见故土和故人的喜悦。之后,随着怀孕、工作的原因,她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2年都没有回去一次。
泽胜不知道他们之间缺少点什么,总会有那么多激烈的事情发生。但泽胜内心非常清楚:冬如曾经心无杂念的爱过自己,如飞蛾扑火般地倾其所有去爱过。
也许,我自己的命承受不起这样的爱,也许,自己永远再找不到一个这样对自己的女人了。
有时候想起这些,泽胜就想彻底放弃自尊的对冬如说:我欠你幸福,我想还给你。然而,深夜里的这份勇气总会在第二天消失殆尽,第二天清晨,他的自尊也会睡醒。于是,他又会做出清醒的判断: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泽胜不是没有试探冬如,但是,他完全感受得到冬如心里的那种决绝。
这些天,持续的失眠,让泽胜已经精疲力竭。
听着歌曲,看着日志,夜已深。
要搬家了,他一件一件的整理自己的东西,在发现了第一个结婚纪念日冬如送给他的“好老公证”后,他突然又发现了一本相册书。那是她们刚刚结婚后,泽胜过第一个生日时冬如送给他的。她从一楼她的办公室,笑盈盈的跑到二楼泽胜的办公室,神秘兮兮的送给他这个生日礼物。泽胜甚至都没有说声谢谢。他当时随便翻了翻,就扔进了抽屉里,后来调动了,才把这个相册带回来,再没打开过。现在看到相册,发觉到处都有精心制作的痕迹,相册中,冬如选取他们从恋爱到结婚后的一些很有代表性的照片,第一次约会的场景,第一次分别的场景,毕业典礼上的合影,领结婚证的证件照。在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有她配上的动人文字。
看着一组组的图文,泽胜的心灵已经到了快崩溃的边缘。那个婚后的第一年,他把她伤得体无完肤的一年。冬如怀孕流产就发生在那一年。
最后一页,冬如在两人的婚纱照下写下这样的话:“尽管这份爱有时候让我遍体鳞伤,但是到今天,我都无怨无悔。老公,我爱你!”看到这里,泽胜的全身仿佛被电流穿过,他不由自主地放声哀嚎起来,全然顾不了这会影响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