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记录显示,泽胜最近常和一个QQ名为“Apple”的女生聊天。他和apple所有聊天并非都在这台电脑上进行,所以聊天记录有点断断续续,很多对话接不上。刚开始的聊天还算正常,一直往下拉,冬如发现了令她震惊的内容,一条是那个女生发的:“在麦当劳里,把头靠在你肩膀上,感觉音乐很美妙”,卧槽,老天, my god……冬如当即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另外一条是泽胜发给Apple的:“我买给你的药,记得吃了。”买药?什么药?这么关心她?第二条记录又让她胡思乱想起来。
就这样,冬如在电脑前坐到凌晨,反复研究泽胜和“Apple”的每一条聊天记录。
泽胜的电话还是一直打不通。冬如有他几个朋友的电话,但是这样的深夜,打过去问“泽胜在不在你那里”,肯定不得体。
对,不得体。泽胜经常用“得体”这两个字教育她。说话要得体,行文要得体,在同事、朋友、长辈面前都应该得体。冬如想,现在最得体的事情莫过于拨打泽胜的电话了。于是,她一个劲的拨打泽胜电话,哪怕电话那头总是一成不变的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她执着地拨打,一遍又一遍,直到窗帘的缝隙照进了太阳的光亮,她才眼角挂着泪痕,迷迷糊糊地睡着。
天亮,手机骤响。
冬如慌乱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到枕头旁找手机。是泽胜打来的?一看,不是,是王娟——一个以前的同事。
冬如曾经在广州北部的一所高校当过老师,王娟和她曾经共事一年,俩人还成了好朋友。
王娟说;“听说你结婚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呢?还想喝你们的喜酒呢。”
“别说了,我们分别在两边的老家摆了酒,折腾得够累,回广州没多久,所以也就没请大家了。”冬如有气无力的说了一通。聊了一会,王娟很诚意地邀请她过来从化泡温泉。她想想,呆在这个房子实在糟透了,她现在很抓狂了,再呆在这个房子里心脏恐怕出问题。她迫切需要转移注意力,要出去走走。
坐上车,冬如竭力不去想泽胜和Apple的那堆破事。恍惚看向窗外,当汽车经过北回归线标志塔的时候,她还是想到了泽胜。
冬如想起了她工作的第一年。那一年,她在广州郊区这边教书,有一个30多平米的宿舍。而泽胜在市区读研究生,和另一个同学共住10多平米的宿舍。周末,泽胜基本都会从市区过来冬如这边,每一次都会经过这个北回归线标志塔。为此,泽胜还跟冬如开过这样的玩笑:“以前你读书的时候,是你经常从温带(HLJ)来热带(广州)看我;现在你工作了,换成了我从热带到温带来看你了。咱俩撇清了哦。”
“好吧,撇清了,咱来谁都不欠谁”,冬如笑着说,心里却暗地想:泽胜真狡猾,用质的概念取代量的概念,你60公里的路程,该多少个来回才能偿还我单程几千公里的路程。
到了目的地。王娟带着两个老同事热情相迎,冬如也稍暂时撇下了烦心事。不过,她仍开心不起来。总惦记泽胜是否出意外,回家没有?手机应该充电了吧?充电了会给我一个电话吧?碍于朋友在旁,她一直没有给泽胜打电话。吃完中饭,聊了会天,然后下了温泉池。从温泉池上来换好衣服时,天色已微暗。尽管俩同事还热情挽留她在这里住一晚,但她执意要回。
被温泉池的水浸泡后,冬如僵硬的身体貌似放松下来。昨晚一夜几乎无眠,刚刚在同事面前还得强颜欢笑,冬如早已疲惫不堪。她想靠着车座打个盹,可难以入睡。她一路望着窗外,城市远郊对面路上打开的车灯,以及车子进入城区后闪烁变换的各种霓虹灯,把她照得无比的眩晕。
下车,直奔家里,冬如期待泽胜已在家中等着她。
到了,敲门,泽胜把门打开,若无其事地跟冬如说“老婆回来啦”,而她上前一步,紧紧把他抱住,如同第一次坐38个小时车到广州在火车站的那种拥抱,紧得让他无法挣开。
可是,这是她回家前的想象,事实却不是这样。她敲门,无人应答。用钥匙打开门,家中空无一人,和她出门的时候相比,房间没有任何变化:昨天晚上敷的面膜,敷完后扔在茶几上,现在还在那里;昨晚吃完一碗面后没洗的碗还在水槽里;昨晚在电脑面前用来记录那些QQ聊天记录中关键信息的笔记本,还是处于打开的状态,没有合上。显然,泽胜没有回来过——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
她拨打泽胜的电话,已经不是关机状态了,但是响铃到60秒依然没有人接听。
冬如瘫倒在床上,觉得天崩地裂,走投无路了。
思来想去,她又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手机给泽胜发了一条信息:老公,我怀孕了,你回来陪我吧。
冬如没有说谎。她不是为了骗他回来,而是,她真的怀孕了。
她十几天前就已知道。
十几天前,以往如期而至的月经没有来;冬如还觉得经常有点乏力,爬楼的时候腰挺酸。网上一查,好像这些是怀孕的征兆。她悄悄地到药店买了测试纸。一看,同时出现两条淡淡的红线。她仔细阅读说明书,这种情形确实是表明怀孕了。但是,她仍没有十足把握,因为说明书说有时候也有例外的情况,以医院检查为准。第二天晚上,他又买了一个更贵的验孕棒,准备等泽胜回来,测试给他看。
那天晚上,泽胜很晚都没有回来。在泽胜回来之前,她就忍不住进行测验了。结果,棒上仍然是清晰的两条紫红色线。泽胜11点多开门时,她已上床了;泽胜悄悄爬上床的时候,她把冷冰冰的背留给他,头也没有转过去。泽胜跟她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她装睡着了没理他。泽胜也不再理会,一会就没心没肺地睡得像个张飞。
这个怀孕的重要情况,冬如本不想通过通讯工具的方式告诉泽胜。然而,今天,她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
信息发出去十多分钟后,泽胜电话打过来了。她长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喂?”
“冬如,你怀孕了?是真的吗?”泽胜压低声音,却难掩内心的焦急。
“你在哪里?”她没有正面回答。
“这么重大的事情,你不要骗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泽胜语气焦急。
“你还关心我怀没怀啊?你回来自己看吧。”她觉得语气太重,怕他生气会挂电话,于是语气缓和一点:“我泡温泉刚回到家。”
“啊?怀孩子了,你还敢去泡温泉?你是骗我的吧?”泽胜半信半疑。
“好吧,你当没有这个孩子吧,你也不要回来了,你跟你的Apple,跟你的小苹果去生吧。”冬如已经失控了,她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
半小时后,泽胜回到了家中。他跟冬如解释说:昨晚和一帮朋友打牌,到深夜,就在其中一个朋友家里睡了,手机没有电了。
冬如让泽胜与Apple聊天记录的事。泽胜解释说,她是一个朋友的朋友。认识后,她心里苦闷,要找我谈心事,在麦当劳把头主动靠过来我肩膀上,我们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买药,我买给她的是一种感冒药,她那边药店没有,她感冒了,无依无靠的,我觉得她很可怜,就给她买了。
冬如说,撒谎尿屁的,鬼才信你。
接下来,无论她怎么拷问,泽胜回答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再也问不出什么新的东西了。她让泽胜立即登录他的QQ,泽胜照做,可是,Apple已经不在她的好友列表了。
泽胜说:“咱们是夫妻,咱们有孩子了,我不会再去和她见面,你放心吧。”
“我,我怎么相信你们会再也不见面。”冬如嚎啕大哭起来。几年前,那个电话中说“快跟她说撒”的女生失踪了,她知道原因,就是那个女孩后来远远离开了这个城市。而这个女生,她昨晚已经通过网络深挖了她一切信息。她就在广州,而且是家外资公司的部门主管,她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照片,高高的,瘦瘦的,颇具明星风范。这样的女人,只要在广州,就是男人的诱惑,就会永远威胁这个家庭,而自己,永远无法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然而,冬如错了。
自从告诉泽胜怀孕后,这个女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至少这之后,她从未发生过任何蛛丝马迹,就如同那个若干年前在电话里说话的女人一样。
“嘀……”冬如听到汽车长长的鸣笛声。从民政局门口出来后,看着蒋泽胜走远后,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思绪拉得很远很远,以至于都没留意交通指示灯。人行道对面的红灯已经是亮着的,自己却已经在马路中央。
不能这样,离婚了,新的开始,从今以后,我要好好的爱自己,我再也不要流眼泪了。
她招手叫了一辆的士,快速赶回了工作单位。
她觉得幸运的是,她工作再次发生了变动,不再和泽胜同一栋大楼上班了。
冬如觉得自己经历的所有一切都好,从小父慈母爱,读书时很顺利,大学还做了所在系的学生会主席。毕业后,工作也很顺利,发展势头很好。可唯独,唯独这个和泽胜的感情和婚姻让她感到身心俱疲。读书的时候,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俩人都没什么钱,那时候冬如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泽胜。哪怕他很可能背叛过她,那个电话里的女生,那个在麦当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女生……那次流产的时候,她想着玩完了,泽胜会大怒,会离婚的。但是,泽胜没有提离婚,反而好好的照顾她一个月。直到她痊愈后有一段时间,再次泪流满面和泽胜说起“朵朵”(他们胎死腹中的孩子)时,泽胜也哭了,深埋在她的怀里抽搐一般无声地哭了。
泽胜不像她,他不常流泪,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泽胜哭。
那是一个慵懒的下午,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很温暖,她拍了拍他的头,抱着他好像抱着未出世的朵朵。那一刻,她原谅了他的全部。她对自己说:那个女人,只是个意外,是她勾引了他,只要有个孩子,就可以绑住他。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当她再次怀孕并顺利生产下阿姿后,他们婚姻遭遇了最严重的创伤。而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出轨,而是婆婆以及自己的妈妈。
算了,不回忆了。一切都无可挽回,一切都无可救药。也许此刻,蒋泽胜正在去往会见Apple的路上,我多好,终于成全她们。
冬如下了的士。听说加快脚步可以让人看起来积极乐观,于是她提高了自己步幅和频率。
进了办公室,同事中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就在这小时前,她从一个已婚女人变成了离异的单身妈妈。
晚上,冬如回到住的地方——她堂妹的房子。冬如已经在这里借住了7个月。泽胜答应五天内搬走,她也要整理下东西搬回去。其实,当初悄悄把行李拿出来,并非想住这么久的,所以行李并不多。有些东西还放在原来泽胜租住的房子中,不知道泽胜有没有替她搬到新房子。
不管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先从小东西收起吧,化妆品、女儿满100天照的相册、书本....。她看到了一本书——《遇见未知的自己》,这本书是泽胜送给她的,那时,泽胜在书店逛,看到这本书上面有这样的表述:当自己用手做成“枪”状时,一根食指对准的是他人,而在食指的下面有三个手指是对着自己的.....,他立即买了,送给冬如,并开玩笑地说:“你要仔细领会,写个读书心得给我”。
翻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自己户口薄、身份证复印件、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考上现单位的录取通知书,她和泽胜结婚证的复印件还在那里。还有一堆以前泽胜手写给她的信件。这些东西,她都整整齐齐保留在那里。她收纳很规整,做事严谨细致,而泽胜却往往抓大放小,不关注细节。
以前,他们也是身边人艳羡的一堆,大家都觉得她和泽胜脾性很互补,以后应该很幸福。可谁知道会有今天的结局。
翻到后面,她又看到了一张卡片。那是前年春节前她和泽胜闹矛盾,泽胜想回湖南过年,她说你都多少年没回HLJ啦,今年去我父母家吧?泽胜不让步,最后,达不成共识,她一气之下就跟单位请了个探亲假,带着孩子飞回了HLJ,也玩起了失踪。
情人节的时候,泽胜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竟然把一束33朵玫瑰花束在大冬天快递到了偏僻的县城家里,还附上了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
谈恋爱的时候,她去给别人做家教,两个小时赚50元,说是为了改善我的伙食。
她和我去同一个陌生的地方上班,我们在陌生的地方租房。她为自己配备起一个拖菜的车准备大干一场,那条被我戏称为“以后你将三十年如一日的行走”的去菜市场的路,她走了三年半。
她白天在舞台上星光四溢,火辣逼人,一首歌舞《bad boy》获得满堂喝彩,勇夺头名。晚上却欢天喜地的素装打扮跟我挤火车,为了不至于整夜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们钻到凳子下面睡觉,下车后,她戏称坐了一次火车卧铺。
蜜月旅行归来,她公布了攒钱计划,决心要买房子。她节衣缩食,我说给她买件衣服,她说要“攒小钱,花大钱”,而以前,她总说“女人的衣柜总是会少一样东西”。
吵架,极尽恶毒之能攻击对方,我摔门而出,在半夜狠心地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间哭泣。当一个人走在冰冷的街道不知去向何处之时,她的短信来了:“老公,回来吧,别在外面受苦了。”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都会送我一样礼物,钱包、皮带、衣服花样繁多,哪怕我经常不给送她礼物。有一年生日,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她没有买礼物,却忍着强烈的妊娠反应给我做了一个菜。
那个她,我一辈子的大情人,你带着我一辈子的小情人,回来!好吗?
那一次,看到这张卡片,冬如哭得稀里哗啦。冬如的母亲都看不过去了,气愤地发信息骂泽胜想用一篇处心积虑的作文来乞求原谅。但是,泽胜成功了,她收拾了行李,不顾母亲的劝阻,马上带着孩子飞回广州。
今天再次看到这个卡片,她没有再哭。上午,她就咬着牙告诉自己:以后,我再也不为这个男人流一滴眼泪了。随后,她把这些沾满他的记忆的书、卡片、信、照片都全部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冬如想要这样的仪式感,今天是她人生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