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乱糟糟响起,杨东拉着刘敏挤到人群前头去看热闹,新郎官杨倌穿着不合身的蓝西服,胸前别着写有“新郎”的红布条胸花,扬了二正地站在小道上,脸上一口大黄牙像菊花绽放,这一出不用细品都能看出人有点虎。
大客车缓缓转个弯进了杨倌家院子,鞭炮声响得更密集了,一帮半大小子半大丫头戴着狗皮帽子围着围脖也不嫌冷,堵着耳朵挤得东倒西歪嘻嘻哈哈乱笑。
不大会鞭炮放完了,还来了两个大呲花,质量不太好的炮仗带来满场呛人的浓烟和火药味。杨东哈哈着手,拉着刘敏贼兮兮往前凑,手里偷偷摸摸赚着早前从鞭炮尾巴上拆下来的一个小炮仗,就着旁边还有火星的包装纸,擦着了往杨倌脚下一丢,捂着耳朵拉着刘敏就跑。
“砰!”
杨倌嗷一声跳起来,裤脚子蹦上几点火星,隐约还烧了几个小孔,登时气得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谁家王八崽子干的?”
另类的公鸭嗓让人群发出一阵哄笑,支唤人杨木林站出来大声笑骂道:
“行了!别吵吵了!都啥时候了还扯犊子!撒楞地,车到了都瞎啊!小倌你去接亲,子镊的你告乎揍饭的麻溜点,小连媳妇你领着那几个丫崽子端茶倒水,一会娘家客(读且)进来先吃,其他人靠后!”
人群一阵乱哄哄瞎动,几个人影前边后边的窜了出去,杨倌也顾不上骂了,巴拉巴拉喷了摩丝的头发,抬头挺胸的来到公交车门前。
“噗!”
司机开了车门,杨倌向上两步踏进车里,迎着一车的目光也不胆怯,抻着脖子大声道:
“妈呦,妈,你该(在)哪呢,我接你来了,出来吧,妈!”
车上一片寂静,娘家几个人咽了咽口水面面相觑,虽然早知道新郎有点心眼不全,但这人是不是虎得有点太实心?
杨倌觑着小眯眼等了半天见没动静,想了想,自以为想明白了什么,先自己呵呵笑了接着道:
“妈,你瞅瞅,咋还不好意思了呢,快出来吧,别猫了。”
车里又一阵静,外面又上来两人,胖点的门氏跟杨木林是一家,自然知道杨倌什么货色,半点也不往上靠,只满脸喜色道:
“他亲家母啊,来吧来吧,连孩子都赶紧下车,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快屋里唠。”
都到这个地步了,像是新娘父亲的老头无奈咳了一声道:“都下车吧!下车再说!”
门氏痛快道:
“对对!快下车!屋里热乎,都屋里走!”
一群人稀稀拉拉下车,眼见着新娘子捧着红脸盆穿红戴花的也下来了,杨倌乐得手舞足蹈,拍手跟在后面一会扯着这个,一会拽着那个拉开嗓子就唠上了:
“你是老妹吧,老妹你长得可真好看,这细皮嫩肉的,比你姐可俊多了……老舅啊!老舅你今个可得多喝点,要喝地不像上回喝多掉茅楼(厕所)里那些我都不让你走……艾玛这不南屯三姨吗,听说我三姨夫领个小寡妇跑了回来没有……”
新娘子猛的顿住,门氏扶着她手笑容有点尴尬道:
“咋了,是不是脚冻抽筋了,屋里热乎热乎就好了,这天真太冷了。”
新娘子瘪瘪嘴,突然把盆子往地上一摔就往回走,门氏一愣,连忙扯住,听见新娘子边挣边哆哆嗦嗦道:
“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哎呦我的天,这算啥事!
娘家连忙过来俩人劝,新娘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就是不嫁了,就要回家。
这如何能行?
别说门氏顾不得了,娘家人也顾不得了,几个人顿时横拉硬拽将新娘往屋里扯,新娘先还语无伦次说,后来干脆就撒泼往地上一瘫大嚎不干了,场面顿时闹哄起来。等杨东这俩缺德小子再回来时,只见新娘子头发散了,塑料珠花掉了,大红的棉袄扣子也扯开了,露出里面破旧的棉背心,那模样披头散发又是泥又是泪简直一个疯婆子。一群人生拉硬拽硬是将新娘子拖进了新房。
杨倌瞪着眼睛走在最后面,虎透了的人这会也知道丢脸了,骂骂咧咧捶桌子砸床撒气。
这一幕穷三家子的人记了一辈子,哪怕四十年后依然还有人聊起来哈哈大笑。
杨木林叹着气领人将这乱糟糟的破事团了团,总算都哄上桌了,端起碗拿着筷子还没吃上一口,他家老大春生就风风火火跑进院子道:
“爹、爹,你、你快、快回去看看,老二让、让部队送回来了!”
“咋回事?”
“不、不知道!不过瞅的老二那腿、腿好像没了一半!”
我的天!穷三家子这回真的炸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