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莫梓筱拿出手机,才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一小时前发来。
“Sorry,昨天来了个重要的客户。”
是安之。本来淡忘了的情绪,突然又被点燃了起来,莫梓筱有点搂不住。
“我可不是催命鬼,没空就不用回,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是谁的负担。”
“听起来……怎么像个怨妇?我做的可是正当工作,绝对没有沾花捻草!”
莫梓筱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确实有点赌气的味道,解释是掩饰,最好的方法是无视。
“昨天忙到很晚?”
安阳只犹豫了一瞬,便决定撒个无关紧要的慌。
“嗯,要拿单就得稳住客户,伺候上帝是必备技能。”
“哦?看来你很会招待人?”
“哇,你想试试?”
“别,我不是上帝,我可受不起。”
三两句的插科打诨,渐渐驱散了莫梓筱心头的阴霾。
“我是搞金融的。”
“告诉我这个干吗?我又不搞人口普查。”
“你还得给我写回忆录,不得多了解了解你的主人公啊。”
“您还记着呢?”
“怎么办,根本忘不了。你是不是反悔了,想逃?”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诶,合着你真想逃,不带这样的啊,成年人,说话要算话的。”
“好了,知道了。不逃,也没处逃~”
“这还差不多。对了,我连看了两遍都没看懂,读到第三遍的时候突然就看明白了。”
“哈哈,是有点意识流。”
“所以你后悔了?”
不管在心里反复了多少遍,但莫梓筱一直在回避这个词,突然被安然猜透了内心最隐秘的想法,反而有点释然。
“只是想象一下其他的可能。”
“如果后悔一件事,到底要追溯到多远?”
“大概是相识的那一刻。”
“所以你结婚了?”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来,着实吓了莫梓筱一跳,这是她的隐痛,也是她和安之薄弱关系的逆鳞。
莫梓筱长吁了一口气,头脑中莫名冒出小时候外婆最喜欢说的一段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本来就是她莫梓筱欺骗在先,怎样的结果都是可以接受的吧,最差也就是损失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还能咋样?
逃过小行星撞地球的劫难,挺过痛不欲生的分娩,我莫梓筱还怕什么?
“是。”
“有小孩吗?”
“有。”
“男孩女孩?”
“男孩。”
“多大了?”
“三岁。”
“调皮吗?”
“还好。”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对话停止了,莫梓筱突然意识到,那一刻终究是要到来的。如果是最后一次交谈,至少也要礼貌地好聚好散吧。
“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
“为什么?”
“本来也没打算探究你的真实生活。”
“为什么?”
“你之前的文章里面有说过啊,‘处于网络两端的陌生人,就像戴着面具跳舞,歌曲停了,肢体分开了,也就不要再提了。’”
“听你这么一说,才发现我这么薄凉。”
“还好吧,成年人的游戏规则,都懂的。”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呢?”
“关于我的情况?”
“嗯。”
“都是真的。”
“为什么?”
“编故事太累了,我懒,还健忘,万一圆不回来怎么办?多尴尬。再说了,我又不是公众人物,说真话是没有代价的。”
莫梓筱突然觉得心头一暖。
不责怪我欺骗了她,反而转过头来为我开脱。是因为在虚拟的世界,所以可以宽容吗?还是说即使在现实中安然也是这样温暖的女子?
想见你。
莫梓筱第一次对网络那端的人产生了“非分之想”,这是在她的游戏规则里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
大概是孤单太久了吧,所以即使是陌生人的一点点温情,都像是救命稻草一般,仿佛只有牢牢地抓住,才能借此逃脱内心的空虚。
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没想到还是那个需要被安慰的小女孩。
我到底在渴求什么?莫梓筱满心苦涩。
是爱吗?还是被理解?
是丰富一点的选择?还是多一点的可能?
看着把三文鱼厚蛋烧吃得一干二净的苏以桐,莫梓筱心想,难道儿子还不足以宽慰我吗?虽然很想承认,但内心总有个声音在否定,即使轻微,但很坚定。
儿子很重要,但他只可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不可能是全部。我终究没法只存在于母亲这一个身份里,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莫梓筱走到书房。
“回来了?”
“嗯,你忙完了?”
“完事了。”
“今天在广场上有个女的跟我搭讪,说她想结婚,但她男朋友在回避。”
“呵,那就是不想结呗。”
“是不想结还是不想跟她结?”
“有差别吗?”
“有。”
“什么差别?”
“不想结就是跟谁都不可以,不想跟她结就是换了人就可以,这是有本质差别的。”
“呵,没那么复杂,时间到了想结了,逮着谁就是谁了。”
“原来你跟我结婚也是因为时间到了。”
“我是帮你分析那个男人的心态,你不要随便代入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咱俩谈了两年,双方知根知底,又有了小孩,结婚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不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太早结婚。”
“为什么可惜?”
“没多谈几个女朋友,多看看这个花花世界。”
“还好吧,反正谈来谈去都一样。”
“不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人是都不一样,但谈恋爱不就那一套吗,暧昧、试探、确立关系,没啥差别。”
“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样吗?”
“喜欢什么?”
“新鲜感,征服欲。”
“呵,照你这么说,婚都没法结了。”
“是啊,结婚这件事本来就不科学,还不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吗?”
“不,是为了让男人对女人负责。”
“哈,你们男人真伟大,为了责任可以放弃生理需求。”
“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呵,照你的意思,我出去沾花惹草就对了?”
“我的意思是,心里想了又不敢承认,还要把自己粉饰得圣洁无暇,实在是不敢恭维。”
“呵。”
苏廷生撇过头去看电脑,不理莫梓筱。
莫梓筱走了出去,论斗嘴苏廷生从来不是她的对手,不管道理如何,他匮乏的词汇量从来都是硬伤。
无端地找了点茬,逮着苏廷生讽刺了一通,莫梓筱觉得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