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闹市
夜晚的靖州城灯火通明,因着为期半月的赛马会在此地举行,上北之地的富豪官绅都汇聚于此,晚上竟然连夜都不禁了。街坊之上,各色小吃,琳琅满目。酒楼茶肆,客来客往,来往巡逻的官兵排成两列,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到处都是一片繁华四溢,人声鼎沸的模样。
陆瑶被萧寒罩在了身下,穿梭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人流虽大,却始终没有人挤到她。
一路走去,直到拐进了一个巷子口,二人喘息之声才渐渐清晰了起来,四下也没有那么吵闹了,昏黄的灯火拉扯着两人的身影,来到了一家饭馆门前。饭馆陈设简单,只门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在阵阵北风之中吹的四下摇摆,馆内只有掌柜夫妇二人。
“侯爷来了。”那女掌柜的看见有人进屋,忙招呼着迎了上去,待看清了来人,她先是一愣,随后又温和的笑了起来。
萧寒拉着陆瑶的手,大大喇喇上前坐在桌边,喊了声:“张婶。”
张婶和张叔是柔然人。几年前,萧寒攻打柔然,他二人是柔然贵族中最下等的奴隶。萧寒临近撤兵之际,命人将他二人带了回来,安置下了靖州,并改了汉姓,他二人感激萧寒,告诉了萧寒许多柔然贵族的消息。此地也是他和派往柔然的探子暗中接头的哨所。
张婶夫妇年过五十,一辈子在草原上干着粗活重活,风吹日晒久了,肤色黝黑泛红,比实际年龄看着更显老了些。
张婶按照以前的惯例,给他端上了一桌子的西北菜肴,看了眼坐着的陆瑶说道:“我这羊肉可是没有腥味的,夫人不妨试一试?”
陆瑶抬眼看了一眼张婶,心想,眼力倒是不错,竟然能立马认出自己就是武安候夫人。
张婶笑了笑,装作不经意道:“我认识侯爷也有好几年了,就没见侯爷带哪个女子来过,早先,听说侯爷成亲了,想必夫人一定就是侯爷中意良久的人吧。”
陆瑶刚入了一嘴的茶,听到张婶这句话,猛的被茶水给噎住了。心想,果然前阵子的传言操作的有点猛了。
陆瑶抬头,冲着张婶点了点头,夹了一筷羊肉放进了嘴里。刚抿了一口,面上果然漏出了赞赏之意:“色鲜味美,一点儿都不腥,张婶好厨艺。”
说完,她又低头闷声吃了好几块羊肉。萧寒转头看了陆瑶一眼,嘴角不自觉的噙出一丝笑意来。
陆瑶出自洛京世家,自小端的是世家之礼,再好吃的饭菜也不可食之过多。今日,她也算吃到极限了。
想想来上北马上就快大半年了。她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都在饿肚子。北地关外菜品居多,她又吃不惯,做的洛京菜,又有点四不像的感觉,总觉得每道菜都差那么些火候。就连侯府的厨子做的饭菜一来二去,就那些洛京菜,所说好吃,可时间长了她觉得都不怎么香了。她纵然告诫过自己许多回,绝对不可骄纵,想当年在庐江野菜不也照样吃的很可口吗?可人的身体是骗不了人的。后来,她只要一听羊肉两个字,就连饭都不想吃了。
萧寒把那盆子羊头汤往她身前推了推说道:“在上北之地可要习惯吃羊肉。”
张叔站在柜内向萧寒招手。萧寒起身走了进去。
张叔身体有病,虽说年纪和张婶差不多,但从面相上来看,却好像是张婶年迈的父亲一般。张叔颤颤巍巍的在柜下的隔断之中,取出了一封信笺,说道:“侯爷,这是昨日探子来时放下的。”
萧寒接过信笺,一把撕开,盯着信纸看了起来。没过多时,信纸就被放在了油灯之上,燃成一片灰烬。燃纸的人神色沉静,目光晦暗不明。
陆瑶坐在桌边等着萧寒。见萧寒过来,径直坐下,却一眼都不看那盆子羊肉汤,她诧异的问道:“侯爷为何不吃?”
说到此,她倒是想了起来,萧寒似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吃过羊肉。
萧寒还在想着刚才密信上的事,被她这么突然一问,反而有些难得一见的别扭之情浮上眼色:“那个....本候....从来不吃羊肉。”
“啊?”陆瑶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差点笑出来:“名震天下的武安候竟然不吃羊肉?”
说罢,陆瑶又开始打趣道:“也不知是谁说的在上北之地就要习惯吃羊肉。”说完,还瞥了瞥眼神看了萧寒一眼。
萧寒显然也被她给弄得有些尴尬了,他轻咳了一声,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一字一顿道:“本候名震天下,本候不喜羊肉,这是两码事。”
陆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侯爷,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如此当真。”
萧寒斜了她一眼,轻嗤了一声,心想,明明是她把这个事当事儿,最后还把这顶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萧寒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陆瑶没好气的道:“本候看你也是吃撑了吧。”
陆瑶渐渐平息了笑意,看着萧寒略带躁郁之色的面容,她才轻缓道:“饱是真饱了,可是侯爷怎么办?”
萧寒也没理她,直接拿起桌边的筷子就着白米饭夹起桌上的其他菜肴开始吃了。满脸的不屑之色仿佛在嘲弄着陆瑶,你是眼瞎吗?我是不吃羊肉,又不是不吃饭,这么多菜还用得着担心?
陆瑶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个传闻之外,有些孩子气的武安候,不觉又扯开了唇角笑了起来。转身去和张婶聊天去了,也不理他。
从饭馆出来,两人走到了开阔的正街上,灯山光海,流光溢彩,方才熙熙攘攘的人流并没有因着时间的流失而有丝毫的减少之意。依然如方才那般川流不息,喧闹声震天。
待走到街中最繁华的地段之时,只见两边到处都有被众人围起来的杂耍表演,有人兽相斗的,有舞剑的,有吐火的,还有大变活人的,好多表演都是北地独有的特色,她在洛京长到十岁,又在庐江待了五年,可能洛京的表演会比靖州还要好看,可在她的记忆之中关于灯会的部分却寥寥无几。
街上欢快的少女不计其数,可最显眼的估计也莫过于陆瑶了。
虽然她的脸被轻纱遮着,可曼妙的身段纵使不看脸,也能让人想入非非,一路走来,她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甚至有的登徒子想占她便宜,走路的时候故意嚷嚷着好挤好挤,拼命的想往她身上靠。萧寒走在一旁,冷肃的着一张脸,让那些离陆瑶只有一公分的孟浪看的心下发颤,生生停住了脚步。
俊男美女,好一副惹眼的画面。
再往前走,陆瑶发现整条街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大变活人的表演。等她抬头看向萧寒时,竟发现他连着一路神情都是紧绷着的,面上也不见丝毫笑意。
她开始以为,萧寒只是对自己开他的玩笑有些恼,可想了想,他又哪是这般心胸狭窄的人,再看他这一路上的神情,陆瑶心下一紧,一扫之前的怠慢,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她走的明显离萧寒近了许多,直到二人肩膀紧挨着肩膀时,陆瑶才状似无意的压着声音叫了一声:“侯爷。”
萧寒也没低头刻意和她说话,而是一边随意的扫视着周围,一边应道:“别说话。”
话音落定,他就紧紧的牵住了陆瑶的手。
忽然,身后有人大喊:“我的老婆不见了!大变活人把我的老婆变不见了!”
二人猛地顿住了脚下的步子,相视一看,又朝着后方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朝着四周声嘶力竭的呐喊,他慌乱之中随意攀扯着身边其他的陌生人,让大家帮他找找媳妇,众人皆避之不及的赶忙溜走,留男子一人在原地急的直跳脚。
陆瑶正要往过走去,却被萧寒一把拉回了原地:“别过去,巡防司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有人会帮他的。”
陆瑶抬头看了萧寒一眼,定了定神,回捏了下反握她的大手,意思是她知道了。
本来,先前还热热闹闹的街道,猛地一下就像出了什么惊天大案一样,所有的人都对大变活人这个表演避之不及。凡有家眷者路过此地,皆是将亲人看的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被变没了。
很快,在坊街中巡视的巡防营接到消息之后,很快便派出一小队人马过来。巡防营过来之后,便立马将男子以及大变活人的四个表演者都统统围了起来。
男子见了巡防营的官兵更是像见过了救世主一般,“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官兵的面前。
“官爷,快救救我家娘子,快救救我家娘子。”男子早已急的六神无主了,只知道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向官兵磕头。
那名站着的官兵命他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男子这才站了起来,心急如焚的说道:“方才我与娘子走到这里,我想去看耍剑,娘子想看大变活人,因为想着本来就是相邻的两个摊子,所以,我俩便各看各的。约好散场之后见。”
“然后等到散场之后,我就找不到我家娘子了,我问其他看大变活人的人,有老乡告诉说我家娘子因为好奇,专门跑到了表演者的后面去查看一番,却不料,只是绕到了木箱旁,人却突然就不见了。同乡发现不对,赶忙要那表演的人停止表演,这人一看不对劲儿,就收拾摊子准备走人,却没想到同乡已遣人告知了我娘子不见的事儿。”
巡防司的人听男子说完,抬头看向表演的人,厉声问道:“你说!怎么回事?”
表演的人战战兢兢的答着话,腿早都哆嗦的不像样子了:“回....回官爷,小民就是个玩杂耍的,小民逃跑也是因为害怕,一个大活人在我这摊子给丢了,传出去,我以后都没法做生意了。”
萧寒在旁站了许久,才上前走到巡防官兵面前。几个官兵抬头一看是武安候,忙起身行礼,正欲开口,却被萧寒一抬手给打断了。几人心下了然,并没有将称呼唤出口,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