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绑架
那名叫主上的男子,此刻正漫不经心的坐在交椅上拨弄着面前案几上的沙漏,等到沙流完了,再掉个个儿让沙继续流。陆瑶觉得只沙漏翻转的几个来回自己好像在这里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了。
许久之后,男子起身,懒洋洋的走到陆瑶面前,蹲了下来,终于开口说话了,言语间却尽是满满的嘲讽之意:“本王听说武安候是大庆第一神勇,如今看来,却是泛泛有勇无谋之辈。”
言辞间竟根本不在乎暴露自己身份。
陆瑶连忙顺坡下驴道:“这位王爷,您不知道,我其实只是被赐婚给了萧寒,还是宫里的贵人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他对我其实也无甚情分,您绑了我,实在是没找对人。”
男子垂眸看向了陆瑶,女子双眸中掩都掩不住的狡黠,他轻轻笑了声,故作试探的问道:“夫人想不想试探武安候对您的情谊?”
“嗯?”陆瑶怔了一下。
说实话,她并不想试探。
世上不可窥探之事其一就是人心。
她自己对萧寒也只有夫妻之本分,就算竭尽全力想做到最好,那也是为了母亲,为了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想法就不单纯,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有多深的情谊。
“不想。”陆瑶抬头,语气无比平和的说道。
“哦?”男子歪头,一把短匕从他腰间掏出,他悠然自得的用缠短匕的布条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匕首,面上神情如春风化雨,只双眸却带着一抹让人胆寒的笑意,笑意冷酷,似靖州冬日里的朔风一般。
陆瑶轻“嘶”了一声,转瞬间便觉得铺天盖地的痛意席卷而来。她闻到了一阵血腥味,低头看去,身上竟有好几处簌簌往外溢着鲜血。本来她就身体无力,再加上此刻鲜血横流,虽没有多大的伤口,但看着却是怎么都不肯停的样子。
男子站起来,用舌尖舔了舔刀口,脸上呈现出一股诡异的笑意,说话声音仍是温和动听,却丝丝凉人心骨:“果然美人的血尝起来都是清甜的,只是.....不知道,武安候尝过没有?”
陆瑶浑身一哆嗦,真是个阴狠恶毒的变态!
男子垂眸瞥了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道:“放心,在武安候来之前,本王不会让你死的。”
陆瑶已经被这个变态给弄得有些精神分裂了,她自认自己在洛京收拾柳姨娘和陆瑾时,手段也是极其狠辣,一招致命。可那些深宅大院里的手段,又哪能比得上上位者的翻云覆雨呢。
男子复又眯着眼睛坐到了交椅之上双眼合上,刚刚鲜血横流的匕首此刻早已被擦的干干净净别在他的腰间。
陆瑶靠在墙角,身上的血很快便浸湿了衣裳,她让自己努力的睁大眼睛,保持清醒,绝对不可以昏过去。
身上软骨散的劲儿正在一点一点消退,虽然还是解不开绳子,可她也不至于浑身无力。
就在她还在一点一点摸索绳子死结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利落的踹门声。夜黑凤高夜,只有萧寒一人持剑站在大门处,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男子从容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指了指面前唇色泛白的陆瑶笑着说道:“看来,你还有的救。”
说完之后,便抬腿走向了门外。
男子笑着,拍着双手缓缓向萧寒走去,慢慢悠悠的说道:“武安候,这么一个大美人放这儿,你怎么现在才来?”
萧寒目光锐利的看向拓丹,却在一瞬后,猛的看向了他身后,陆瑶的衣裙早已被献血浸成了黑紫色。人虽醒着,可面色却极尽苍白,萧寒拿着剑的手渐渐攥紧了。
被唤为主上的男子正是柔然王子拓丹。
拓丹还在无所事事的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状若无事的继续道:“只要武安候肯与本王合作,本王现在便可派人为夫人疗伤。”
萧寒顿了顿,紧抿着唇,走上前去问道:“不知拓丹王子想要本候办什么事儿?”
拓丹手掌一拍,爽朗大笑,指了指萧寒说道:“本王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来人,去给武安候夫人.....”
话未说完,便见萧寒抬手一摆,示意他停:“还是不便劳烦拓丹王子,让本候的人来吧。”
萧寒向后一摆手,便见门口多了一个提着药箱的男子。男子赶忙上前来给陆瑶医伤,萧寒也同拓丹坐到了屋内的案几之前。
拓丹开门见山道:“本王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武安候能够将查贴儿交到我手里就可以了。”
萧寒笑道:“拓丹王子真是说笑了,查贴儿是我朝天子重点关押的犯人,通敌卖国,重罪里的重罪,萧某哪来的能耐将人偷梁换柱呢。”身后一帘垂起,大夫正在给陆瑶止血。
拓丹这个人也真是矛盾,看外表不像是柔然人,他有着汉人的斯文和儒雅,可行事作风却又麻利果决,他一脚踢开脚下的草垛,露出了铺在地上明晃晃的一排火药,说道:“武安候今日便是不答应也要答应了。”
萧寒看了一眼地上漏出来的一排火药,眸子顿了顿,复又淡淡说道:“拓丹王子似乎并不是想做生意,既然如何,本候觉得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拓丹本来算计的很好,他在来靖州之前就命细作将萧寒的情报手机的非常完整了。尤其之前查贴儿攻打靖州前夕,上至八十老,下至三岁娃都知道萧寒早都对自己这位夫人上了心,之后更是处心积虑才抱得佳人归。所以,他才决定孤注一掷。柔然王帐之内政权早已四分五裂,只是柔然可汗佐戈尚且还有一丝气息,倒是谁也愿意做那个弑君的谋逆之人。于是,明明已经要散的一盘沙,因为佐戈还在,因为上北还有武安候,所以,呈现给外人看的一面竟是一派君臣和睦的景象,当然,若是查贴儿那个鲁蠢的莽汉不要这么快漏了马脚,大庆必定更加猜不出柔然的真实情况了。
只是现在,一切都很赶,他不能冒险,他必须孤注一掷,他本就是柔然最正统的接班人,若是能将查贴儿缉拿回柔然,必然会有许多臣子愿意拥护他。一个能在大庆皇帝眼皮子底下掳走人的继位者,是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能力的。
可是,现在,托丹明显已经脸色不太好看了,武安候似乎也打算与他破釜沉舟,哪怕有炸药,也完全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真是奇了怪了?男子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他都已经拥有了,论权利,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安候,位高权重,战功赫赫;论美色,他娶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子。此刻,那女子的性命受到了威胁,他竟会如此淡定。要知道,自己埋在这里的炸药都是十足十的真火药,不带一星半点弄虚作假的。
扎笃此刻的胡子早已吹上了天,他黑着一张脸,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寒顶着这二人的目光,继续慢悠悠的缓缓道:“本候的父亲耐大庆宗亲,能为国捐躯,实乃我夫妇二人的荣幸。”
陆瑶身上虽有几处伤口,可因伤口小,流血缓,再加上萧寒赶来的及时,纵然有些失血量大,细究起来倒还是真的没有什么大碍。大夫已经将几处失血的地方都处理好了。
此时,萧寒身后的纱帘被一双玉白的素手缓缓掀了开来,谈判的三人听到了响动,都向纱帘后望去,陆瑶心中犹豫了片刻,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便是泪凝于睫的可怜模样了,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从后方缓缓传来一句声音:“妾,天上人间,愿誓死追随侯爷。”
听到这句话的扎笃,表情如遭雷劈,妈的!遇上了一群不怕死的!
托丹也是微怔了一下,很快,他便恢复了镇定的神色,低笑出来,很快,笑声逐渐变大,直到笑声平息后,他才继续开口道:“武安候不必拒绝的如此彻底,既是谈判,那便有商有量,有来有往。”
萧寒抬眉看了一眼托丹,又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陆瑶,忽而,也轻轻一笑道:“既然有商有量,有来有往,那么本候就先提意见了。”
托丹抬手:“请!”
“让她走!”萧寒一刻也不迟疑的朝后指了指陆瑶。
陆瑶也没有其他女子那般不分情况的说什么,我要和在死在一起之类的话。当萧寒指到她的时候,她也很自然的就坐直了身子。
让她死,她就死;让她走,她就走。
拓丹冷笑了一声:“武安候,我们双方都要有诚意,这买卖才能谈成。我最大的筹码就是她,你让她走,你觉得可能吗?”
拓丹话说完,又将目光落在了墙边站着的陆瑶身上。眼里噙着笑,却越发的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了。
拓丹继续道:“武安候大概不知,若是我将查贴儿带不回去,其实,炸死了你,我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说着,拓丹便站起身来,向着一边墙体靠去。手里拿着火折子一打开就窜起了簇簇火苗。
陆瑶看着拓丹走向的墙边,发现那墙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不明白拓丹既然想要点燃火药,却不往门口跑,而是往墙边站。萧寒此刻也直起了身,退到陆瑶身前,拉住了他的手。
她不能让拓丹点燃火药,这附近都是民舍,如此数量之众的火药点燃了只可能会引发整个这一片的爆炸,到时候死伤的绝对不止他们三个。
就在双方僵持期间,拓丹操起了火折子就要往火线上点去,陆瑶上前一步,站在了萧寒身边,对着拓丹说道:“拓丹王子且慢!武安候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你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而已。”
拓丹手顿了顿,阴阴笑道:“笑话,武安候是我柔然如今最强大的敌人,若是他死了,大庆就似巨鹰折了一只翅膀,如何会尴尬,怕是都奉本王为英雄还来不及。”
陆瑶此时身子站的笔直,虽面色仍旧苍白无力,可整个人的神态却完全不似之前,倒是显得大气从容的多。
她看了看拓丹手里的火折子,此刻离那火线已经有些距离了,她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目光沉沉,坦然道:“拓丹王子不妨细细想一想,武安候乃是庆武帝一母同胞的哥哥唯一骨血,你若是杀了他,你觉得庆武帝会放过你吗?我朝自去年开始西南边境安稳,只有上北之地有些许战乱,整个朝堂如磐石一样稳固,你又凭什么觉得武安候死了,大庆就会折翼?诚然,武安候是我们大庆不可多得的将才,但并非没了武安候就不会有其他的能将前赴后继而来。你们柔然王庭真如你们表现出来的那般群臣和睦,一心向敌吗?再凶猛的军队,一旦人心不齐,便会如一盘散沙。到时候庆武帝若要为武安候报仇可就简单的多了。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