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从男人到女人
练舞蹈就是好啊,身体这样柔软,周川由衷地给闻秋竖起了大拇指。
周川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走背,怎么老碰到烟枪,先是奥斯卡,再就是闻秋,一个比一个烟瘾大,一个比一个猴急。
突然,厨房的声音短暂的消停,闻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烟蒂扔进了壁炉,身体往轮椅上一倒,就又是那一副风烛残年的老样子。
动作流畅连贯,一气呵成,丝毫没有表演痕迹,周川差点以为刚才那个雷厉风行的老烟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然而事实证明,老烟枪只是虚惊一场,周川非常体贴的在身后的袋子里找出了一板巧克力,他没有急着问闻秋,而是慢条斯理地层层剥开巧克力包装。
轮椅上的昏睡的闻秋打了个呵欠。
“醒了?”周川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要吃吗?”
闻秋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拿一颗吧!”
晚上的菜色很丰盛,清蒸鲈鱼、金黄的韭黄炒鸡蛋、鲜美的土鸡汤、还有一摞松软酥脆的葱油饼。
美意的鼻子很灵,刚进屋就问了一句:“谁抽烟了?”
六只眼睛全部盯着闻秋,闻秋捂着胸口,吞吞吐吐答非所问:“我……我……只吃了一颗巧克力,是川儿给我的。”
周川看了看捂住胸口的手,嘴角抽搐,就算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吴星河知道,他刚刚踹了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记窝心脚:“是我,我抽烟了,不好意思,是不是味儿太大了?我开开窗户透透气!”
“不用不用,”美意大手一挥,将炮口对准了闻秋,“你怎能吃糖呢?你血糖偏高,吃糖多危险,你不要命了?啊?”
周川不由得对闻秋充满了同情,吃一颗巧克力就会遭到这样的炮轰,那抽支烟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闻秋却对美意的大炮充耳不闻,一筷子将鲈鱼肚子全部薅进自己的盘子里,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吴星河吃鱼的样子和闻秋简直是一脉相承。
大炮下饭菜,闻秋吃得津津有味。
美意似乎骂渴了,喝了口茶才问周川:“喝点?”
周川看向吴星河,吴星河说:“你喝吧,我开车!”
周川正想说那怎么行呢,你眼睛不好。
美意就直接从身后的柜子里拿了几个二两的小酒瓶,往周川怀里扔了两个,又在小样儿渴求的目光中,给他的杯子里倒了浅浅的一层
“晚上不走了吧,”闻秋轻轻从嘴里捋出一根鱼刺,对吴星河说,“还是喝点吧,今天累一天了,有花开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像我这样,没得喝喽。”
闻秋语气里带了点淡淡的惆怅:“再说,人川儿第一次来,你明天带他逛一逛。”
周川立即说:“可别,闻老您这是折煞我了,吴老师是我老板,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旅游……”
吴星河没给周川表忠心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行啊,晚上我跟您睡。”
闻秋一缩脖子:“那就算了,你还是走吧!”
吴星河闻言淡淡一笑,伸手拽了拽闻秋腿上的毛毯,温声道:“我也不喝酒,陪您鸡汤!”
说完拿起闻秋的碗筷,给他盛了碗鸡汤,汤碗里放了一个鸡腿。
吴星河又拿起美意的碗,给她也舀了一碗汤,汤里是一只鸡腿,鸡翅则给了周川和小样儿,他自己舀了一个鸡爪子。
美意的酒量不是很好,一个二两下去就开始高谈阔论,虽然知道这样非常不礼貌,周川还是被他脖子上时隐时现的喉结引得出戏。
美意丝毫不避讳,说自己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只是他没有生在一个好时代,社会没有现在的包容度,医疗水平也没有现在发达。
让她变成了高科技医疗手段的漏网之鱼,因为酒精的刺激,美意的脸颊涨红,她说自己当年也是首屈一指的角儿,可在国外做完手术后就全毁了,没有舞团敢用他,是老残废闻秋给了她一口饭吃,说完她自嘲一笑,干了杯中酒。
她那一笑诠释了在上个世界八十年代里,一个人需要经历了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抗争,才实现了自我意识的短暂觉醒。
能够言说的委屈就不算是委屈。
一餐饭吃完,周川算是对这个舞蹈泰斗闻秋有了更加直观的了解,他不仅是个烟枪,还是个酒鬼。
一开始闻秋还非常自觉的喝碗里的鸡汤,慢慢的便不那么老实了,打起了周川酒杯的主意。
悄悄端起来偷喝喝了好几口,一开始是偷摸的自饮,后来就是光明正大的明喝。
奇怪的是,吴星河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晚开车吴星河换了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儒雅又稳重。周川喝得不多,也不怎么困,便没话找话的和吴星河聊天。
晚餐的时候,美意聊了很多吴星河小时候的事情,从那些细碎的只言片语中,周川简单拼凑出了吴星河的整个童年。
那时候团里穷,吴星河没有小样儿这样丰厚的物质条件,能够专心致志没黑没白的练功。他需要做活计养活自己,割一亩麦子十块钱,那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美意从头到尾没有提吴星河的父母,周川也不敢问。
屋子里灯火昏黄,鸡汤热气氤氲,吴星河的脸色隐没在那雾气里,晦暗不明。
周川没话找话尬聊了半天,吴星河双眼平视前方偶尔应一声。
突然,吴星河微微侧头对周川说道:“下次少给他抽点烟,他切掉了四分之一的肺。”
“啊?”周川低下头,“哦!”
周川臊眉耷眼,脑袋就要塞进裤裆里了,尽管知道他那是鳄鱼的眼泪,吴星河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没生气,老小孩了偶尔惯着也行,就是注意点儿度。”
“也是车祸吗?”周川问。
“是,”吴星河说得风轻云淡,“他开车载我去比赛,迎面驶过来一辆大货车,他为了保护我往右猛打方向,我毫发无伤,他丢了双腿和四分之一的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