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祈佑站在原地，既没有把方紫岚放下，也没有去收敛荣安王的尸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方紫岚才听到李祈佑的声音，“你伤的不轻，我送你去医治。旁的事，容后再说。”
在场众人把李祈佑的态度瞧得分明，故而一时之间皆是不知所措，直到燃烛大师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天意不可违。玉成王殿下，这场法事纵然竭尽钟灵寺所能，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随他话音落下，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朝李祈佑行了一礼，之后便各自散去。香客离场，寺僧打扫，一场大祭就这样仓促结束了。
“殿下，你把我放下来。”方紫岚推了推李祈佑，“我自己可以走。”
李祈佑并未理会方紫岚的反应，径自把她抱回了厢房，很快便有大夫前来查看。
“世子夫人这伤……”大夫略一沉吟，李祈佑忍不住问道：“很严重吗？”
大夫看了看方紫岚，面露为难之色，她扫了他一眼，“有什么话，您不妨照实说。”
“总之，我先为世子夫人包扎。”大夫叹了一口气，“往后，世子夫人定要好好休养，否则，只怕这条腿便要废了。”
“好。”方紫岚应得痛快，李祈佑却垂下了头，“你竟伤重至此……”
他的声音中满含歉疚，方紫岚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殿下不必如此，大夫只不过说得严重，实际……”
“实际也很严重。”大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方紫岚的话，“世子夫人深闺弱女，受这般重伤居然还不在意，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
眼看大夫生了气，方紫岚轻咳一声，赔笑道：“我这不是为了安慰殿下吗？毕竟我这伤是为了救他才受的，若十分严重，他不得内疚到寝食难安？”
闻言大夫神情一滞，侧头看了眼面上青白不接的李祈佑，“那个……殿下，世子夫人的伤虽严重，但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请您放心。”
“放心。”方紫岚比李祈佑先一步点了头，拖腔拉调道：“只要大夫您不会出去乱说，殿下定然放心。”
大夫愣了愣，“世子夫人此言何意？”
“您也知道我是世子夫人，这位是玉成王殿下，我有夫他有妇……”方紫岚说着，刻意顿了顿，“燃烛大师是个聪明人，自会约束钟灵寺上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世子夫人放心，我明白。”大夫赶忙保证道：“今日我只见过世子夫人，出了这扇门，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方紫岚挑了挑眉，看向李祈佑，“殿下怎么说？”
“一切以世子夫人的意思为准。”李祈佑微微颔首，“我还有要事处理，晚一些再来看你。”
方紫岚应了一声，直到李祈佑离开了半晌，才开口道：“大夫，我这腿伤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严重吗？”
大夫抿了抿唇，勉强挤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这……确实伤得不轻。”
“哦？”方紫岚定定地看着大夫，“是适才佛像倒塌之时，砸伤的吗？”
大夫倒吸一口冷气，移开了目光，不敢看方紫岚的眼睛，她却仍盯着他问道：“难道不是吗？”
“是。”大夫违心地开口，方紫岚收了视线，“无论如何，我都是为救玉成王殿下而伤，你只要知道这件事便好。”
她并未说谎，虽然她及时扑开李祈佑，佛像倒塌根本没有砸到她，不过是落了一身灰，但她腿上的伤确实是前几日在钟灵山下为了对付那些死士所受，如何不算是为了救他？
她去正殿之前刻意没有包扎，就是为了佛像倒塌之时被李祈佑发现，或许他心中会怀疑是她在背后动手脚，但她伤得这么真，以他的脾性必然不会再深究。
至于为她治伤的大夫，即便能看出她腿上是刀伤，而非砸伤，也不敢贸然说出来，毕竟她是世子夫人，身上若是多了刀剑伤，便需要有个交代。
显然这大夫也是个有眼色之人，只推说她伤得严重，李祈佑面皮薄不会亲自检查，便足以让她蒙混过去。
大夫包扎好之后，叮嘱了几句，便以煎药为由离开了。
方紫岚躺在床榻上，思忖着折腾这一遭，也算是帮李祈佑做了选择，之后只要他把荣安王的尸骨送到公堂上，即便谢琛不愿查下去，她也有法子让他不得不继续追查。
“世子夫人？”一阵敲门声扯回了方紫岚的思绪，她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扬声道：“请进。”
“小女杜若涵，听闻世子夫人为救玉成王殿下受伤，特来探望。”名为杜若涵的女子走进来，顺手关了门，朝方紫岚行了一礼。
方紫岚坐直了身体，打量了一眼杜若涵，不动声色道：“原来是你。”
“难为世子夫人还记得我。”杜若涵直起身，方紫岚淡声道：“之前杜小姐提醒我正殿不能随意出入，让我不要乱走动，我还未道谢。”
“世子夫人客气了。”杜若涵神情认真，“只可惜，虽然我曾出言提醒，但为时已晚，世子夫人还是入了正殿。”
方紫岚无动于衷，明知故问道：“不知杜小姐此言何意？”
“我在正殿之中拾到了世子夫人的耳坠。”杜若涵伸出手，然而紧握成拳，根本看不出掌中是何物。
“耳坠？”方紫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玩味道：“杜小姐怎知那是我之物？”
“这几日正殿之中，除了玉成王殿下，便只有寺中僧人出入，且每日都有人打扫。”杜若涵眼中多了分试探之意，“今日出入正殿的女眷只有世子夫人。”
“杜小姐焉知不是你那几位女伴落下的？”方紫岚面上没什么表情，“我鲜少戴首饰，今日更未曾佩戴耳坠。”
“是我唐突了。”杜若涵收回手，“我既已见到世子夫人无大碍，那便不多打扰了。”
她说罢转身欲离开，却被方紫岚叫住了，“杜小姐且留步。”
杜若涵停下脚步，“不知世子夫人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