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慢慢悠悠地朝一个夜晚营业的小吃市场走去,慢慢悠悠,两个人都放松了不少,闲聊也正经起来。几乎说着白天的事儿:婚礼、新人聚会、他们私下的聚会,好的坏的他们都在说。
就这样大概走了十多分钟到了目的地,这是会无最早的一个夜市。这里由大部分的烧烤店和其余一些杂七杂八的夜宵店占很小的比例一起组成,周围是民房围着,四周有三道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三条巷子同样里面,中间是三排简易建筑,每一排建筑的两边是一个一个的摊位,靠着外围又是一圈商铺,中间的建筑上面搭了钢瓦棚。也算是路边摊的一种。
他们从靠着他们来的方向近的一道门走进去,巷子走到尽头再接触到中间的简易建筑才能看见吃的,里面生意很好,商户们也很忙,不大有空收拾,到处摆放都比较杂乱却也不影响正常工作,对于展开工作又算是比较有序。里面油烟很大,建筑上的钢瓦也被熏得黑黑的,还有一些破旧得蜘蛛网自然地从钢瓦上垂下来,似乎在待命随时可以往下落。墙体也是溅了很多油渍黄黄的,出风口的地方就是黑黑的,到处都爬着一颗颗的油珠,情况轻一些的也能看见一层油腻。地上一儿一块哪儿一堂的污水,整个地面都是黑黑的,是常年混迹在这种地方工作或者玩耍的人都知道那种在黑黑水泥地上再铺一层脏东西的黑。
他们径直朝着一家烧烤店走去,这是他们常来的,他特别喜欢吃这里的基围虾和烤小肠,张强则是经常被他带到这儿来的。
他们走到门口,老板正在烤东西,看见他们来了,就说了一句:“随便坐,马上给你们菜单。”又继续低头给烤架上的食物刷油,显然老板不记得他们了。
他们找了一个最靠里的座位。
“强哥,你先坐我去拿酒。”他破天荒的自己要去拿酒。他想,难得和好朋友说说话,喝一两杯也不怕。
“老板,我拿了两瓶啤酒啊”。
“在冰柜里,你自个儿拿一下啊,忙不过来照应你们,别介意啊。”老板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刷油。
他回到座位上,打开了一瓶啤酒,一人倒上一杯。
“来,你不是要喝酒嘛,咱哥俩尽兴。”他举杯对着张强。
张强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就喝了个干净。
刚放下杯子,老板就拿着菜单过来了,张强让他先点自己拿起酒瓶往自己被子里倒酒。
他拿着菜单,眼睛对着上面,其实根本没看菜单就点了两个,这时他看着张强往他的杯子里倒白开水,他愣了一下没说话又继续点菜。
“其实这儿没外人,你也不会像外人劝我酒,和你喝两杯也没啥。”他一边把菜单递给张强,一边说。
“得,自己不服老还是咋的?你个病秧子。喝死了怎么办?”张强明目张胆的戏虐他。“就这儿吧,随便吃点就行,我不点了”。
老板拿着菜单离开,张强关心他的状况问他:“你最近干啥呢?上次我让你去考那个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害,这事儿啊,不容乐观呀”他有些叹气“最开始的时候我都复习得好好的,可是后面很多招聘单位出了公告,我才知道我们专业考的是和卫生方面有关的东西,我一下子就有些灰心了。”
“没事儿,你先不管你们专业,你也别管专业,只要符合条件,你完全可以不从事自己专业去干就行,只要考上了人家就会要你,你不懂的到时候在学都行,谁说要从事自己学的专业呢。先找到饭吃再说。”张强一脸严肃,想了一下继续说:“那个什么昊来着,不很熟,没关系不认识也没关系,反正不干我事,他都可以去卖漱口水了,那广告一天天刷的我恶心死了,他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干其他事呢?”
他接过张强的话:“哦哦,你说的是那个往自己脸上刮耳屎那货呀?我也不知道叫啥,不过看着不讨喜。”说完哈哈大笑“后面呀,我就没管那么多,就买了卫生方面的考试书,准备一起复习呗,到了后面从学校开双选会开始,忙着找工作就复习得少了。”
其实他根本从去双选会以后就没在复习过,并且也并不是被找工作占据了所有时间,他还是很闲的,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不好意思并且不敢说出实情。
张强表示理解:“那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他一脸丧气:“害,别提了,去双选会的时候,让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有一家卫生院,他们开出的工资是1800,工资和各种福利得在工作多少时间以后或者考了证书才有。我就寻思着啊,这也太不把应届专科生当人了,的确专科生可能是差了点儿,但是也不能廉价到让他们自己开销都不够这样吧。”他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当然,我没有向他们投简历,双选会上我找了几家投。当时,HR让我们回来等他们打电话通知我们面试,大概两周内,几家下来都这样。当时我就在想啊,即使他们打了电话我也不会去面试了,说得轻巧啊,我来回几百公里,这儿回去了你给我打电话我又跑过来,然后面试完了我又得跑回去,另一家过一两天又打电话,我又跑过来?这不折磨人嘛?我知道他们本意没有要这样,只是无意造成这样局面,但是我决定收到电话也不去了。不过回来才发现,这过去三个月了,我还真特么啥电话也没接到。”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说不出的无奈。
张强没有笑,一脸认真的听他说。
“回来以后啊,我就关注着什么地方要招人。天天弄资料,在网上到处投,有回复我的也有不理我的,都没成。后面,我就准备专门跑上门,这不上上周去了会无二医院,在溪河镇上,设施条件和乡镇卫生院差不多,人家要本科”他停顿了一下,一脸不屑。“收下我的简历,第二天礼貌拒绝了我。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六场镇中心卫生院,人家院长说他们那儿放射科的有两个在收费室有一个在办公室,他们那儿人都用不完。你说他们用不完干嘛还招那么多人啊?”
张强一脸深意的说:“害,你这话说得,人家领导的亲戚熟人啥的不用安排工作了?”
他笑着说:“对对对,是这个理。上周我又去了岭南县医院,因为我们老师偷偷告诉我哪里在招人只是没放出来消息”。说这话的时候他声调变得有些得意。“但是我去了人家领导直接见都没见我,就让人把我打发走了。”说到后面,可能有些羞愧,声调扭扭捏捏。因为其他地方他说得不假,但是岭南县医院他没去,他老师的确告诉他那个消息,但是那天他出门走了不到五百米,他找借口搪塞自己就只是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收到对方不招人的消息就回去睡觉了。他只是想装出自己很忙的样子。
“昨天我去了理川,县三医院,那个房子看着快要塌了,条件差的很,院长倒是见到了,但是他没和我说多的,只是说人够了我就走了。”他说完以后很暗淡,拿起杯子当作酒一样一饮而尽。他又一连说了很多自己碰壁的事儿。
张强不解:“刚毕业难是真的,但是不都说你们专业好就业吗?不至于难成这样吧?”
他一副答疑解惑的样子:“五年前倒是行情好,而且这只是以前。现状就是我这样,至于以后嘛,今年刚出了政策,大量扩招技术型人才,就我们专业今年招的人比去年多一倍,你明白什么意思吗?以后?”
张强明白了他想说啥:“都是这样过来的,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天无绝人之路嘛,你看现在发展这么好。”一脸同情。
这句话引起了他很大的反应,质问地说:“对发展好,可我一直只是个旁观者,被中心的人往外推,一直在外面看着,我还和四五年前一个模样,这些好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只想找一颗白杨树,要求不高吧?这都找不到怎么好?”声音一下比一下大。
但是张强满脸疑惑:“白杨树?”
“对,树下有一条路朝右边走。”他满眼向往。
张强才反应过来一般身体朝他倾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你找到白杨树不用右转,或者根本不用找白杨树,你不是石秀,你不是任何人,你是你自己。当然,我的意思是,白杨树是其次,我想说的是过日子。你要注意,包括我自己也会注意,咱们是咱们自己,别人是别人,你只和你自己有关系,其他的去他妈的吧,你要舒适生活,至少不要养白发。”
“真羡慕你,有这样开明想法,工作也不错。”他有些不愉快,好像也不是真的羡慕。
张强眉头皱了一下:“没什么好羡慕的,可能在你们外人看起来我混的不错,但是这其中又有谁明白?”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张强,更激动了,他觉得张强是为了让他好受一些,在施舍他,气氛有些怪。刚好老板烤好了他们的东西端过来,放在桌上说了一句:“慢用。”
他想张强同情他,帮助他,他过得好是他自己的本事,并没有向他炫耀,即使施舍他想说一些话让他得到安慰无可厚非,有这么一个朋友也是挺不错的,他准备不追问了。
张强拿起烤串一边吃,却没有放下话头,一脸消沉:“是啊,我现在工作稳定些,外人看着我是有出息的,但是我自己知道我的事业蒸蒸日上其实只是表面,里面还有很多问题。”
他有些羞愧,他后悔恶意揣测自己的朋友。
张强吃着烤串,“在这里,我一个知心朋友也没有,每天早早起来干活,加班到深夜,每天不停的忙,一眼就能预见自己明天后天未来一周一个月一年十年在干啥,我不断问自己为了什么?在哪里我没有朋友,还得小心翼翼提防周围的人,是有人在传我将要晋升中层,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谣言?我可能的确工作有时候做得好一些,但是周围比我好比我资历老的人多的是,我开始都着迷了,不可一世的感觉,后来发现我被捧杀了。一个月拿着几千块工资,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买一套房?要多久才能买一辆车?有了这些都不一定有一个家。以后娶妻生子,这都只是必备,有了妻儿与人度日如果不能和谐相处不知道算不算一个家?……”张强一口气说了很多,前面都说得清晰大概因为激动,越到后面说的话就前言不搭后语。
他专心听着,嘴里也不知不觉嚼得慢,虽然张强说得乱,但是他大概听懂了,也体会到了张强的难处除了工作中的难处就是现代人共有的、他知道的他以后也会有的难处,想到这他也害怕起来。
他看着张强那愁苦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想要做点儿什么。他赶紧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倒在地上,往自己杯里倒了一杯啤酒:“你这人不够意思,让我喝水你喝酒,好东西不给我,来干一杯。”
张强这才赶紧反应过来,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口喝掉,两个人都调整了一下状态,情况好了一些。
喝了酒他俩都不再想说那些比较负面的事。
一下子又找不到话头,张强又一人倒了一杯酒:“这杯喝了你可不能喝了啊”。
两人又喝了一杯,张强才说:“我不是要和你说教,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太悲观,多做一些开心的事儿,我自己虽然懂这些过得也不好。但是呢,我知道我该朝着这方向走。”
他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一般:“我想要的生活其实是做一个苦行僧,只管走下去,不停留,一直走到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躺下来抑或是倒下来死在哪里,最后走到一个永远安逸的境地,哪儿没有生存,没有叹息,什么都不用管。”
张强没当回事儿:“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知道吗?一定量的浪漫主义是生活的调节剂,过分的浪漫主义是孩子气。”
“不,这不是孩子气。”他想反驳,他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事受到了偏见,又觉得肯定没人会懂他这个想法。就没有继续说。
张强只是觉得他在说着玩,又像是迫不及待地说:“忘了正事儿,咱先说当前的,先不管以后,你别嫌我唠叨,但是这事儿非说不可,你要高考的时候不努力,所以高中毕业就在外面打工了,到了,混了三年又回来读书,步子就在我们后面了,我不是要怪你批评你,我是想提醒你啊,现在的努力一次了,好好考一个事业单位了。真的,你就补回高考应该的那份努力就行”。
他成功被张强从孩子气的事儿带开了,听了张强的话,他有些感动,也有了一点儿力量,想到那种高考前的感觉。他觉得他可以做到,他可以放下手中的事扑进书本里,那种废寝忘食的好好学习,他已经想象得到自己该怎样做了,他下定决心等回去以后,不上班就一直看书,只管复习。他很郑重的很有力量说了一句:“我听你的,我回去就好好复习”。
两人就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吃完东西一起抽了一支烟,张强付了钱,和他站在店门口说了句:“言不尽,观顿首。”就分开了。
他走出那个市场来到大街上,也不管那么多他就在街边坐了下去,他想在路边独自坐一会儿吹吹风抽一支烟。
嘴里叼上烟才发现火落在店里了,他有些累不想走回去,他的背包里有火在客栈里,他也不想买火机了,不想花钱。他又起身准备回去,走了两步,他想到一个好办法,他找了个便利店又买了一包烟借用了一下火机。点了烟就开始往客栈走。
回去洗了澡,他躺在床上,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打开手机准备玩会儿再睡,他对着手机呼吸困难,思绪漫天飞:昨天同坐的中年男人、自己面试时的不争取、五年突飞猛进的发展和五年来仅仅是比以前更不快乐的自己、哪家60一晚的宾馆很多很多都让他浑身难受,仅仅只是和二胖的相遇还有明早将和他取得联系一起玩耍让他好受一些,还有今天晚上新人的聚会、他们自己的小聚会、和张强单独聊天时聊到的自己的处境工作未来现在、张强的难处、看着好友置办的婚礼想想以后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这得花多少钱和精力呀、礼簿上自己的三百别人的一千或者八百、晚上大家花了很多钱自己却抢着付钱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般,就看自己还有多少钱,他从市里走的时候有一千一百多块钱,但是现在只有三百零一点了,已经没钱了。他烦躁起来,他开始盘算起来从出发到现在一笔一笔的算,算了才发现他花了很多钱,就是那种不知不觉的花掉的其实也好像没干啥。他知道朋友们花得更多,明眼上能看出的都很多,他觉得他不能再和他们继续玩两天在回去了,就在这儿肯定会不知不觉花掉很多。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虽然都不怎么会让他出钱,可是都要面子,别人请他玩十次以后他请别人玩一次也会伤筋动骨。所以他准备改变计划,提前回去,回去就开始学习,决定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