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再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错，她总觉得这小孩有点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走吧，去食堂吃饭，便宜你们了。”
“谢谢方老师，没你我们可能要挨一顿训，搞不好以后还有李副校长小鞋穿。”
“知道就好。”方再晨再不说话，头前带路，走向食堂。
但那错觉得特别麻烦，不熟的人吃饭大眼瞪小眼的，累得慌，他拒绝道：“方老师，我们就不麻烦你了，怪不好意思的，而且我妹妹吃不惯食堂，我带她外面吃点面食就好。”
“吃得惯吃得惯，呜呜呜，娜芙饿了……”娜芙听到哥哥把责任推卸到自己头上，气的发抖，一时更饿了，说着又要哭。
“废什么话，赶紧的，这些饭票是专款专用，接待用的，明天就作废。”方再晨没好气说道。
娜芙认为哥哥特别矫情，她暗骂阿哥怎么一点没继承阿爸那种豪爽。
在娜芙鄙视的眼神注视下，三人来到食堂。
三菜一汤米饭随意的标配饭票，那错觉得便饭确实只是便饭，特别朴素，特别接地气，领导确实也都是好领导。
打完饭三人落座，方再晨想起了些什么，问起那错。
“抹山县来学校要多久？”
“两个半小时公交，不算远。”
“挺远的，那你以后要住宿吧。”
“对，应该是要住宿。”
“登记了吗？”
“没有。”
“那赶紧去登记，不然到时候没位置。”
“好，该找谁？”
“我兼管后勤杂务，找我。”
“那需要填表什么的吗？”
“开学再填。”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
“那你问我的意义是什么？”
“你必须告知我意向，到时候住宿满了帮你插队。”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大概知道了。”
“那我们能吃饭了吗？”
“可以。”
莫名其妙的结束对话，那错转头看向妹妹，她左手拿勺，右手正徒手扒拉饭菜，满嘴油污，一片狼藉。
那错就怕这种情况，挺尴尬的，看向方再晨，只见她一脸错愕，欲言又止。
那错摸摸鼻子，问道：“方老师，这里有一次性手套吗？我妹妹可能需要。”
“一般不供应，我去问问阿姨，有时候他们会啃鸡爪，可能会有……”
“谢谢你。”
…………
没多久方再晨回来了，拿了两幅一次性手套和一打纸巾，递给那错。
“是学校没有考虑到少数民族学生的问题，我之后会跟学校反应。”方再晨平淡说道，转看向娜芙，想帮她擦嘴，又觉得不合适，示意那错照顾妹妹。
“呃，没关系，擦完又该脏了，等吃完再帮她擦。”那错揉了揉妹妹脑袋，随即手把手帮妹妹戴上手套。
他想起方再晨方才的话，犹豫了下，说道：“我筷子用的很好，而且很习惯吃炒菜，不用特意为了我去做些什么。”
“呵呵，王叔叔民族融合的大旗都打出来了，学校肯定要表表决心的，跟你没关系，不用在意。”方再晨很坦然。
…………
可想而知，那错会成为学校里最特殊的那一个，或者说是最被特殊化的那一个。
那错觉得，原来特殊也是一座围城。
…………
踏上回家的归程，已近黄昏。下午兄妹俩帮父母买了很多实用品和几件衣服。
那错想给妹妹买个洋娃娃什么的，娜芙不要，娜芙要了一只熊猫，还有沸羊羊和美羊羊。
那错问妹妹为什么不要喜羊羊。娜芙说沸羊羊黑黑的，像阿哥。
那错又问妹妹为什么不要更黑的灰太狼。娜芙说，沸羊羊喜欢美羊羊，灰太狼要吃掉美羊羊。
…………
车上，娜芙问哥哥：“为什么我们从学校出来不走大门，还要钻狗洞？”
那错回答：“保安叔叔人多好啊，放我们进学校，我们要给他面子。以后阿哥要在那里读书，不能得罪保安叔叔啊。”
“阿哥，外面好复杂，我不敢跟你去外面读书了。”
“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娜芙你要记住，我们从是草原来的弱势群体，做错事外面人会原谅我们，做对了外面人加倍赞赏我们，他们的复杂不会针对我们。”
“可是，那我们好像熊猫呀。”
“不是熊猫，我们是人，在利用同情攫取资源的同时，不断壮大，壮大到别人不再敢把你当成熊猫，那我们就成为堂堂正正的人了，这要求我们时刻掰直内心的脊梁……对不起，我不该教你这些的。”
“阿哥，我不懂。”
“没关系。”
“唔……阿哥，我困了。”
“那就睡吧。”
那错搂着沉沉睡去的妹妹，头枕在车窗玻璃，乘客的车窗是打不开的，车厢里烟味、汗味、土腥味掺杂，熏得他难受。夕阳并没有到惨红的地步，带点黄，只雪顶那有浅浅一层，还有一层在草原尽头。那错从夕阳里感受到的从来只有衰弱和喘息，李诗人是怀着多大的慈悲心要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从而给夕阳式的事物赋予巨大的鼓励和能量，明明那些东西马上就该死了。
就像天使对着弥留的病人说：“啊，您苍白蜡黄的脸色太美。”于是病人闻言便死的慈祥些了，或者干脆不死了。真是活该那些诗人流传千古。
那错想起白小蓝也经常干这种伟大的事。比如下雨天拉着方执开车几十公里，到郊外湿地淋着雨大喊大叫。那错认为这种伟大是专注当下，能够让灵魂沉浸于一个不被未来和过去束缚的绝对的朴素的人格之下。当然，这是高情商的说法。方执接受白小蓝的神经质，好在她发病的时候并不算多，有时候他也确实能看到这种人格真真实实的真伟大。
…………
但那错嘉彦觉得今天自己特别无病呻吟，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有这么多感慨，是怀恋过去和困惑现实吗？
时间能解决问题吗？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