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不存在起死回生?小船儿?”阿黎心中默念,眼看着那个像极了自己父亲的怪物朝自己走来,突然有个小孩把他拉到了一侧,“快逃,那个是怪物!”那孩子约莫七岁年纪,身板瘦小,褴褛的衣裳露出的小手跟枯树枝一样细,瞅着就让人心疼,但他抓着阿黎躲进隐蔽处的样子却十分有力,而进去后阿黎才发现这儿还有两个更小的孩子。
“不要靠近这些怪物,他俩的父母就是被怪物咬死的。”小孩一边说一边镇定往前头探风,这警觉的样子,让阿黎有了莫名的亲切感。如果说刚刚遇见的怪物有父亲的样子,那眼前这个小孩,像是有了父亲的灵魂一般……
“如果有轮回,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年纪了!”阿黎刚刚想到此处,便敲了自己的脑袋,他自责说道:“我怎么能这样,现在情况那么紧急,我却希望一个孩子来保护我。”
清醒过来之后,他便决定保护这些孩子。
“你带着他们去安全的地方,我用火来挡住他们的去路,不能让这些怪物再往前走了!”
“可你一个人挡不住他们的。”
“我会挡住他们的,就算只有我一个,我也会挡住他们的。”阿黎冲着小孩会心一笑,真希望这些孩子活在没有硝烟的地方,看着他们光着脚丫子冲出火海,真希望那个地方是个温暖的地方,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人衣食无忧,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追求,真希望他们能跑到一个新世界,平安喜乐最是平常。
阿黎来不及幻想太多了,他从火中抽出一根拿得趁手的木棍,上面的燃烧的火焰照亮他的脸庞,“必须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父……父……父亲……”他压着声音唤了一声,真希望父亲能应他一句,可是他等来的是父亲僵尸面容和一身恶臭,他想袭击眼前这个鲜活的生命,这些怪物像是要填补什么东西一样,疯狂的袭击活着的人!
阿黎紧紧握着拳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当怪物靠近时,他睁大了眼睛,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连他微白的头发,都仔仔细细看了,最后他闭着眼睛喊道,“你不是我的父亲。”
阿黎扑向了怪物,发起猛烈的攻击,打斗中怪物的血溅在他脸上,让他不敢用正眼看对方,最后眼看怪物就要咬死自己,求生的本能让他举起火把,把火焰插进怪物嘴中,用火终结了它的行动。
“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几乎是跪在地上,看着怪物被烧成了灰烬,面对四处蔓延的大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场密谋的灾难最后湮灭在鬼子兵的放的火里,那些侥幸逃出火海的人,逃不出扭曲的人性,当局者总是希望把所有不好的秘密永远封存。
阿黎,因为没有主动逃出去而活了下来。
接连几天,大家只传这里发了一场大火,死伤无数。
第二天阴沉沉的,阿黎肩头流出血已经凝固,微弱的气息从鼻尖呼出,伴随着一声熟悉的“阿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天上的乌云有了裂缝,阳光从风中钻出,为这片废墟带来了一丝暖意,“阿黎。”
“小……船……儿……”
“是我,我今天一来镇上就听说这里起火了,要不是昨天下雨了,这火怕是不会停了。”
“雨。”阿黎拿指尖微微摸了摸地面,果然是潮湿的,一张嘴抖得厉害,小船儿忙脱下自己的棉袄给他盖上,说:“你别说话,我请人来帮忙。”
“别。”阿黎拉住了她,他知道这场灾难的制造者不希望有幸存者。
“那怎么办?”小船儿没了主意,急得眼睛湿漉漉的,他看得出阿黎很冷,很痛苦,“不让人帮忙,你会死的。”
“不会的,我不会死。”阿黎笑着说:“我就是需要恢复点力气,你有吃的吗?”
“有。”小船儿出门时,阿母给了她块刚蒸好的馒头,她还叮嘱小船儿说马上就到年节,可以买些香脯糕之类的东西。“馒头是软的。”
小船儿轻轻将阿黎扶到自己的膝盖上,掰了几口馒头送到嘴边,看着他冰冷的身体,满眼的心疼。
等到太阳稍微把大地照得暖些,阿黎稍稍恢复了力气,从废墟里走出来的时候,过往的行人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好像这里什么只是刚刚发生了一场不起眼的火灾,能有人活下来是幸运。
这是小船儿第一次雇车,急匆匆把阿黎送到了胡医生那儿去。
“别睡。阿黎,我们很快就到了。”
阿黎强撑着意志,睁开了眼睛,但他看见的是光影交织的影子,模糊的看见了曾经的家还有那些活在父母庇护下的日子。
“父亲。”
光影里父亲的样子格外的高大,他好像变成了六七岁的孩子,紧紧攥着父亲的手。
“对不起。”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年纪,不管他做错了什么,到最后父亲都会它厚实的手掌拍拍他的头,说:“没事的。”
“父亲。”当阿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洁净的床上了,胡医生正给他打药,见他醒了就说:“好家伙,占了我三天的病床。”
“我怎么在这儿?”
“是小船儿送你回来的,但后面被她父母领回去了!我怕她担心,就让茜茜去陪她。”
“伤得太重,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就别想了!”胡医生帮他检查了伤势,“估计还是得休息一段时间,这年头……药是稀缺的,只求别感染了。”
“会拉下病根吧!”阿黎摸着右边的肩头,他已经能感觉到这里少了什么了!
“别动它,让它慢慢愈合吧!”
“小船儿是不是被他父母骂得很惨!”
“没骂,就是担心人言可畏才带回去的,后面还送了些红糖过来,能遇上这么好的爹娘,是福分啊!”
“是啊!”阿黎叹了口气,“我都舍不得离开这村子了!”
“那就留在这儿,忘记过去的事,重新生活。我祖上还有些地荒废了也可惜,要不你帮我打理打理。”
“胡少爷这是要雇我做长工啊!”
两人说笑间,茜茜回来了,见阿黎醒了过来,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船儿,却被阿黎拦住,“等我好一些,自己去见他。”
“等明天吧!”胡医生补充说:“阿黎体力还没恢复,让他再休息休息。”
可到了晚上又下起了雨,第二天虽没下雨可乌云像是要把人间压垮了一样,这积攒了一夜的寒气钻进衣袖,寒透了世间人。
一大早,就有人大力的敲着小船儿家的门,阿母应声后对方撞得更用力,父亲见状就让阿母回屋,自己过来开门。
来敲门的四个人,一个是村长,还有两个穿着陌生的军装,高高在上说着听不懂的话,另一位穿军装的对他俩毕恭毕敬的,像是个翻译。
“说说你家几口人,做啥的?”
“村长,你这不是搞笑吗?我们家就三个人,我一修船的,你还问!”
“严肃点,没看两位长官在这儿吗?”翻译一声吼,小船儿父亲也就安静了,随后村长说:“过几天这边招船匠,你记得去。”
“有工钱吗?”
“给上面办事,是你的福分……”翻译又一次发威,“走走走,别一直在这儿耽误时间,惹得两位大官不高兴,赶紧去下一家。”
待他们走后,小船儿父亲关了门呸了一声,唾弃这群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也忧心未来的日子。
“怎么了?”阿母和小船儿忧心忡忡的过来。
“没啥大事,就是上面又换人了,查人的,别瞎担心了!你看皇帝换成大总统,咱日子还不是照过!”
“可我听说这次来的不是咱自己人,手段凶残的很。”阿母想想仍是不妥,“这几天你还是别去工作了,还有小船儿你也别出去了,知道吗?你看你上次满身的血,吓死阿母了!”
“是啊!小船儿,女孩子家别乱跑。”父亲也嘱咐了一声,可自己却出门了,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工作,停下来总觉得的不对味。
有时,小船儿会觉得造船像是父亲身体的一部分,双手把长长的木头锯成段,用墨斗比划削成合适的形状,脚踩着柔软的木屑,周围散发着令人平静的气息,这些都是自然孕育出来的,哪怕是最普通的木头,也承载着阳光雨露的恩赐。
每当小船儿的父亲烦闷时,就更想削木头,哪怕只是做个木桨。
所以,今天他依然出去了!阿母一再叮嘱让他下工后别喝酒,早点回来。
小船儿本也想叮嘱几句,她见过鬼子兵制造的废墟,一群丧心病狂的人是没有常理,他本想开口,可最近被父母束缚出行的感觉令她说不出话来,什么人言可畏,难道不是自己活得开心更重要吗?什么名声,她又没做什么坏事?心里又想着阿黎的伤,竟赌气的板着一张脸,什么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