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兵分两路,如同在迷雾中伸出两根触须,一根伸向虚拟世界的迷雾(孙伟的线索),另一根则牢牢钉在现实的物证之上。
对孙伟的排查迅速铺开。技术队恢复了部分他的网络活动记录,发现他确实在失踪前频繁搜索“快速致富”、“东南亚工作机会”等关键词,也访问过几个已被查封的非法劳务输出网站。网吧监控显示,他最后出现时行为正常,离开后便消失在街角,再无踪迹。一切迹象,似乎都在印证王拓那句“被骗去搞诈骗或偷渡”的猜测。
这条线看似清晰,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指向缅北后,便再也无法深入。
“难道……真的只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巧合发生在赵永附近?”林洛洛看着排查报告,有些泄气,感觉自己最初发现的线索似乎失去了价值。
“不要轻易下结论。”严雪否定了她的想法,但眉头同样紧锁。直觉告诉她有关联,但证据链却无法闭合。她下令:“孙伟的这条线不要放,持续关注,但优先级后移。我们的核心还是赵永。”
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调查似乎陷入了一种粘滞的阻力,每当要触及核心时,总会被引向一个无法继续的岔路。但她将这种感觉归咎于对手的强大和狡猾。
与此同时,吕木翰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他对那种特异性抑制剂的痴迷达到了顶峰,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反复分析其结构碎片和代谢路径。各种仪器低鸣着,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分子模拟和数据流。
他的助手几次送来咖啡和简餐,他都只是机械地接过,目光从未离开过光谱分析仪上跳动的曲线。那种异乎寻常的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让助手都不敢轻易打扰。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他喃喃自语,眼底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赵永背部那片“固定性药疹”的照片被放大贴在他面前的玻璃上,如同一个无声的指控。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几乎扑到电脑前,快速调出国际医学数据库的访问权限,输入了一连串极其复杂生僻的关键词进行交叉检索。
屏幕上的结果一条条弹出,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找到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卡马西平……是卡马西平!”
他冲出实验室,甚至忘了穿白大褂,径直找到正在和技术队讨论论坛数据恢复可能性的严雪。
“严队!”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赵永体内的那种特异性抑制剂,它本身可能不会直接引发那么严重的固定性药疹!但它的一种主要代谢产物,与另一种非常常见的药物——卡马西平(一种抗癫痫和神经性疼痛药物)——同时存在时,会发生罕见的交叉过敏反应,诱发大面积、严重的固定性药疹!”
严雪一时没完全理解其中的医学含义,但吕木翰眼中那发现重大线索的锐光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赵永在服用那种抑制剂的同时,很可能也在规律性地服用卡马西平!”吕木翰语气斩钉截铁,“而卡马西平,是处方药!需要医生开具!”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一个爆炸性的转折!
之前的所有调查都围绕那种未知的、非法的抑制剂展开,追查方向指向隐秘的论坛和难以企及的境外势力。但现在,吕木翰的发现将一条实实在在的、可追查的线头抛回了国内,抛回了本市的医疗系统!
“立刻!”严雪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排查全市所有医院、诊所、药店!近半年内所有开具或购买卡马西平的记录!重点筛选与赵永姓名、身份证号匹配的记录,以及……购买量异常、或者使用他人身份购买的记录!”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而且这次燃烧的方向无比清晰。
命令立刻被下达。各部门联动起来,医疗数据库的访问请求被迅速发送。
王拓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听着这条最新的指令,脸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微微发白。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们怎么会查到卡马西平?这个发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了他试图将调查引向境外的努力。他必须立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办公室,最终落在了正在电脑前忙碌的林洛洛身上。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热茶,状似关心地走到林洛洛身边:“洛洛,忙一晚上了,喝口热茶歇歇。刚才吕主任说的那个药名挺拗口的,叫什么平来着?你们查的时候可别把名字输错了,白忙活一场。”
他的语气充满了前辈的关怀,仿佛只是随口提醒。
林洛洛正被海量的数据弄得头昏脑胀,闻言感激地接过茶:“谢谢王哥!是卡马西平!放心吧,我复制粘贴的,错不了!”她晃了晃鼠标,屏幕上正是医疗数据库的查询界面,查询框里赫然写着“卡马西平”四个字。
王拓笑着点点头,目光在那屏幕上停留了一瞬,仿佛确认了什么,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回到座位,拿起手机,飞快地在一个看似普通的通讯软件里输入了一条信息,然后迅速删除。信息的内容无人知晓,但发送成功后,他眼底的焦灼似乎缓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吕木翰站在白板前,用红笔在“卡马西平”四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个由一片不起眼的药疹低语出的线索,能否真正撕裂这沉重的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