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整理新的校服,他的扇子轻轻地替我拍了拍肩膀上的褶皱,我伸手,将那里拉平整,他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衫,像是雨水洗过的天空一般,他问我:“你敢不敢试一次,不去讨好别人,试一试会不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你。”
我抚平衣领,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失败了也没关系对吧,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影子没说话,抿唇笑起来,像是小说里写的绝代美人,我躲开他的视线,往门外走去。
我这样小小的自卑,不想被他看见。
第一天就能交到朋友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女孩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叫楚清秋,你可以叫我秋子,我看你都不怎么说话呀。”
她笑着,小脸圆圆的,看起来可爱极了,我微微笑着回应她:“我叫唐暮。”
她继续跟我搭话:“我还以为这个名字是男孩子的呢,你真好看,要是白一点就好了,你家在哪啊,等会我们一起回去?”
我感觉很舒服,她平淡的和我聊着天,说出来的话语没有那么多调侃和玩笑。我也没想到,我们回家的路竟然是一个方向,影子也笑起来,说:“看起来是个好的开始呢。”
她特别喜欢叫我糖宝宝,常常揉着我的脸蛋宠溺地喊我糖宝宝,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我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傻乎乎的笑。
“我的糖宝宝,你就是太心软了,自己开心才最重要,不高兴了你就怼回去。”
她常常这么跟我说,我仔细回想,好像我也没在她面前掉过眼泪,为什么说我心软呢,我想不通。老毛病又犯了,我笑呵呵的说:“没事。”
“糖宝宝你唱歌好好听啊,你应该多唱唱。”
“糖宝宝你长得真好看,要多笑笑。”
她会等着我搞完卫生一起回家;我慢吞吞的收拾书包的时候,她会一边嫌弃我,一边替我把要拿的书整理起来,然后塞进我的书包,拉着我走出教室;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看起来有点残疾,或者是不是看起来傻乎乎的,为什么她会这样无条件的宠着我,而我竟然也莫名的信任她。
影子是这样说的:“她可能傻乎乎的。”
如果家里的镜子不要钱的话,我想我大概会打碎它。
我的身边逐渐热闹起来,自来熟的阿宁,总是叽叽喳喳在我身边说个不停,还会笑眯眯的看着我撒娇;一开始吵了架的阿宣,后来却拉着我说,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将最后一块肉留给我、为了我能进重点班督促我学习、在下雨天将伞递给我的,然后自己冲进雨里……
班里的同学们都很好相处,我们常常在放学后坐在操场上说话,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开心。
没有人在乎过去的我,他们只是认识现在这个唐暮,这个不够完美的唐暮。
我当然不会一瞬间就扔掉以前那些懦弱的毛病,也不会突然就丢掉讨别人欢喜的那些手段,可是有些人愿意包容我,他们在耐心的等我成长,并且教会我如何爱自己。
影子想来也是高兴的吧,他最近总是穿一些新的长衫,并且开始对我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温柔和宠溺落在我身上,我感觉不自在极了,就像母亲突然地宠爱,父亲突然地亲近,让我感觉到非常不自在。
我发现我最近嘴巴很毒,就像影子一样,也开始不自觉的注意自己的打扮,就像影子一样,影子大概也发现了,他笑眯眯的看着我,然后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说:“终于快到了。”
我想大概是我的变化让他觉得,自己任务快要完成了吧。
我还是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他坐在床边看我,我忽然想到什么事情,问他:“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影子啊?那些自杀的人曾经也有影子吗?”
影子垂下脑袋,把玩着书中洒金的扇子,说道:“影子是本体需要才会出现的,他的生命和本体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惊讶于这样的设定,又看着垂下脑袋的影子不禁觉得有些酸楚,我扯开一个笑脸,看着他说:“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你死,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影子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的见牙不见眼,他没说话,我却感觉自己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我也不会让自己死的。”
我第一次做出了和朋友绝交的决定,我再也没办法忍受她的玻璃心,那蛮不讲理的占有欲,那三天五天就胡闹大哭的闹剧,她站在了我另一个朋友的对立面,而我不能再在两者之间受制,我决定和她绝交。
我从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大概是受了影子的影响,我开始有些兴奋。
我抓到一个好机会,让我能有个正当的理由生气,并且不再理会她,我将这件事做的很绝,不留出任何的余地给她求和。
我终于明白了有些女生的友谊果然是靠着讨厌同一个人建立起来的,我不仅仅没有失去原来的朋友,还收获了更多的朋友,哪怕这些友谊中掺杂着一些不纯粹的东西。
我于是知道了她是如何在背后伤人的,是如何以自我为中心的使唤别人,又是如何将买了东西的赠品包装起来送给我,然后说这是生日礼物,我开始坚定自己的的选择果然是没有错的。
刚开始还在努力挽回这段友情的人,突然开始委屈起来,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然后希望博取一大片的同情,我只是笑了笑,没理会她的手段,这些都是我用过的了。她开始争抢起我们曾经的共同朋友,有意无意的让她们疏远我,然后尝试孤立我。
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我只是坚定的相信,我一定会是最后被选择的人,于是我只是看着她,不去阻止,然后等待她的惨败。
我很少再看见她的哭闹了,恐怕她也知道这样的脾气不被人所忍受了,从她的压制下脱离开的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哦,我好像在我身上看见了影子的影子。
影子换上了一身洒金的黑色长衫,整个人看起来贵气逼人,像是要去参加什么盛典一般,他看起来高兴极了,并且常常对我说“快要成功了”。大概他觉得,我如今看起来,比之前要进步许多了吧,大概他现在很少听见我心里的呼救了吧。
这场有所预谋的绝交闹剧终于要落下帷幕,我们之间说不出来输赢,但至少,我摆脱了那个让我几近窒息的环境,这大概是我最成功的的一次反抗。
日子还是这样过去,影子还在镜子里看我,他又穿上了鸦青色的长衫,看起来平静极了,全然不如之前那般兴奋。
晚上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影子坐在窗前看我,微弱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渗透进来,照在他的长衫上,落在他的眼底,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似乎有些冷意。
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被人杀死,然后我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开来,我看着我的肉体被人拖走,然后扔下悬崖,我只是看着,我也只能看着。
醒来的时候,我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影子坐在窗前看我,眼睛里闪着光,像是地狱的幽灵,我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下去,然后捂着胸口埋怨他诡异的沉默。
我没在意他的奇怪,还是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然后上学,毕竟今天是出成绩的时候。
如果我注意到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