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大头的水产店

　　三顺子醒来时，已经清晨六点，他赶忙穿衣起来，生火做饭，王大头的鱼店早晨进货的人多，得早点去。

　　吃完饭，他冲正在洗脸的娘说：饭做好了，您自己吃吧，我走了。中午饭我也准备好了，到时您自己熘着吃。娘说：慢点儿，都在一个村里，几里地的路程，别慌。

　　娘的话音落下来时，三顺子已经出了大门。东边的天已经是淡淡的灰红色了，远远能听见苇河边有小鸟在零星的叫了。

　　早晨的魏家村好静啊，仿佛一切都在睡梦中，生意到底是个啥样子呢？

　　三顺子心里没有谱，书本里也没有关于生意的课文，娘给钱去买酱油醋，这是买人家的东西，而不是卖啊，这算不算是做生意？鱼店是卖鱼的，鱼从哪里来？

　　现实一下子把三顺子拉到社会庞大的运转机器面前，这与学校与课堂完全是两个概念，两个环境，而且三顺子必须毫无怨言面对它，适应它。

　　三顺子心里时刻准备迎接来自于社会的挑战，不管它是多么的纷繁复杂，酸甜苦辣，在决定离开学校那一刻已经想好了。

　　三顺子边走边胡思乱想着……

　　他突然看见晨曦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那分明是赵菲妍！

　　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自打从学校回家，三顺子就没见着同桌赵菲妍，而现在大清早的，她站在路边干嘛呢？

　　三顺子不清楚，但有一种说不出的的温暖和期盼从心底深处陡然升腾起来。

　　走到赵菲妍跟前，她干干净净的脸上满是让人心动的笑容，两个人的眼睛只是极其短暂的对照了一下，就飞快的躲闪开了，她把手里的一本书递过来说：“我把你的书还给你，你记得翻看一下书。”

　　三顺子接过那本自己曾借给赵菲研的《平凡的世界》。

　　不经意间，手指碰触到赵菲研的小指，凉凉的柔柔的，三顺子想起娘在院子里垄的小葱，嫩而青绿。

　　赵菲妍忙收起手指，脸上飞过一片桐花，扭转身回家了。

　　三顺子突然想起杜牧的《赠别》：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三顺子翻开书，里边躺着一张纸条，一行娟秀的字：照顾好自己，别忘了读书。

　　他记得《平凡的世界》里润叶也给少安哥写纸条，是为了表达爱情，赵菲妍也写了纸条，只是与润叶写的内容不同，这又是为什么呢？

　　三顺子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心里特别的暖和，那种其他人给不了的一种温暖。

　　三顺子到了王大头鱼店。

　　王大头领着他到了卖干货的档口，跟负责档口的王乐乐介绍了三顺子，让他先在卖干货这里学习，王乐乐是王大头的亲侄子，高考没考上，之后到他店里打工。

　　王大头说：顺子自己先转转看看咱店都卖啥河鲜海鲜了，到处熟悉熟悉。

　　三顺子打量着鱼店。

　　说是鱼店，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宽阔的生产销售车间，显得店铺格外的大气宽敞。

　　进门处是卖河鲜的档口，鲜活的鲤鱼鲫鱼草鱼鲢鱼分别放在水泥做的槽子里，每个槽子都有五六米，还有一个一米多高的鱼缸，里边是几十条甲鱼在扭着屁股游来游去。

　　五个伙计各自忙着捞鱼，杀鱼，称鱼，结账，还有批发的，把几十条活鱼捞起放进大塑料袋里，为了防止鱼缺氧死亡，再给塑料袋打上氧气。槽子里的鱼噼里啪啦的乱蹦，溅得到处是水，鱼腥气四处蔓延开来。

　　傻子大河不知从哪里出来，走到三顺子跟前，比划着说我认识你，你爹跟我一起救了掉进河里的王大头的娘，比划得脸红脖子粗，脸上始终是笑呵呵的。

　　三顺子觉得也许在大河心中救人是他最光荣的事情。

　　自从傻子大河救人之后，王大头就把大河收留在鱼店，管他吃住，他也不再四处游走，整天在鱼店附近转悠，脑子清醒时帮着干些杂七杂八的活计。

　　三顺子总觉得大河其实并不傻，只是有点儿脑子不清楚，大河从来没有干啥坏事，懂得别人对他好，他也会对人家好，王大头的娘对他好，他就不顾一切的救她。

　　三顺子觉得傻子大河挺亲切的，于是拉着大河的手，跟他一起看店里的河鲜海鲜。

　　河鲜档口的旁边是海鲜。

　　活的海鲜大多是带壳的，蛤蜊，扇贝，海螺，海虹，青口贝等等；鱿鱼，黄花鱼，带鱼，鳗鱼等，这些从大海捕上来就死了，但是很新鲜，因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运输到店铺。

　　海鲜档口也是由五个伙计负责，伙计们手脚麻利的做着生意。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伙计看见三顺子过来，说：俺是魏虎，魏兰是我姐姐。

　　王经理是我姐夫，有啥不懂的，问我哈，魏虎热情的介绍。

　　这一圈转下来，三顺子看得眼花缭乱的，

　　干货档口这里相对安静，不太忙。

　　地上摆放着几十口麻袋，麻袋里的干货满满登登的，有海参，海米，木耳，鱿鱼干，干贝等，这些干货看起来毫不起眼，但价格却是不低的，属于名贵海产品。

　　王大头让三顺子先到干货档口学习，是照顾他年龄太小，另外也想先让他从简单的事情学起，慢慢培养兴趣，如果一上来就安排个复杂艰难的事情，可能会把孩子的自信心伤着了。

　　因为王大头知道，自己的闺女王艳美和三顺子岁数一样，也是14岁，正是刚刚开始接触认识社会的年龄，不能过于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三顺子拉着傻子大河在店里转了个遍，又帮着王乐乐应付了几个客户，一上午就卖出去几麻袋的干货。

　　买家有骑摩托来的，有开着小轿车来的，大多是腰包鼓鼓的饭店老板，或者是周边县市的经销商，零买的也有几个，大多是带着金链子的暴发户或者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

　　眼见得到了中午，顾客越来越少，王乐乐把河鲜档口负责人介绍给三顺子，他叫王一乐，也是王大头的亲侄子，王大头只有王艳美一个女儿，于是就把二哥的儿子也弄到店里帮忙了。

　　到了吃饭时间，魏兰领着两个帮忙做饭的阿姨端上了饭菜。

　　给三顺子舀菜时，魏兰给顺子的碗里多放了几块肉，三顺子明白魏婶子的好意，眼一热，一滴泪差点儿掉进碗里，赶忙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菜。

　　有一只大手轻轻地握了握三顺子的右肩，手是坐在他身边王大头的，三顺子使劲地咀嚼着嘴里的馒头，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坚持，为了生活，为了梦想。

　　然而到底是啥梦想，他一时还说不清楚，好像苇河上的飘着的一层薄雾，看得见但抓不住，就让它这样吧，自己年龄还小，总有一天会更清晰的，自己为了它，会拼尽所有力气和智慧去追求。

　　三顺子觉得身上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自己既兴奋又压抑，既捉摸不定又真实存在，也许是一个男人走向成熟道路的感觉吧，这一切竟然如此美好，他的心坚定了许多。

　　既然下定决心要面对生活，那就不应该让这些身边的亲人朋友太照顾自己，我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王大头。

　　王大头听完后，觉得三顺子不是一般的孩子，以后是个做大事的人，而且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