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洗衣真是帮了三娘大忙,在这寒冷冬天更是,即便是冬天,一家6口人,换衣服又勤,她就像陀螺样不停洗。
洗衣之苦,陈平不敢有半点情绪,有时她还乐呵呵安慰自己,苦中作乐,老是怨恨自己命苦也没得鸟用。
尽管陈平冬天洗衣,脸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手冻到乌紫,仿佛血管里的血都要凝固,但有时洗衣也能让她活血化瘀。
陈平第一次洗三爸的衣服,洗到三爸衣裤荷包时,居然搜出一把钱,她把三爸几个兜里的大小票子数了数,有7.60元,她既激动又惊喜,暗暗惊道:“我的个妈呀,巨款啊!”她从未见这么多钱在她眼前闪现过,立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笑咪了。
这人啊,没见钱时,心是平静的,但见钱瞎子都睁眼了,何况那贫穷年代,一个受苦受难的小姑娘,哪成想过这瞎猫碰到死耗子的美事呢,美事突降到她身上,还有点猝不及防,有点眩晕。
陈平左望望,右瞧瞧,回头看,没见家里人发现她获得“巨款”。窃喜啊窃喜!小心脏突突地,脸泛红,她得抑制一下激动的情绪,淡定!淡定!!但制不住,搓衣时忍不住偷着乐,此生何曾这样乐开花?把这些钱先藏自己裤兜里。
她边洗边进行思想斗争:“是把钱挪了,还是交公(交给三爸或三娘)”
她想着这笔花花禄禄的票子,激动的心翻腾到她嗓子眼,欲望的火花在她心里捣腾出无数个“贪婪的浪花”。
但还没开心两分钟,又犯愁,眉头锁成“川”字,觉得自己是坏孩子,怎么会对钱起贪念?要是三娘三爸知道了,不打她半死,这可是家里一星期的菜钱。
她又想:“莫不是三爸试探我,看我老实不?”想想有些后怕。
原本的喜悦顿时成她脑子里的“烫手山芋”,她长13岁,还从未这么费脑子过。还从未遇到让她这么惊喜又激动的事。还没遇到让她两眼极为放光的事,金钱的魔力在一个纯洁的孩子眼里,也会闪出贪婪的一面,也许这是与生俱来的人性。
她边埋头洗衣边盘算她的小九九,此时有了从未有的纠结,两个“思想家”在博弈,一个诚实的思想家说:“还是交给大人吧,小孩子要诚实。”
另一个侥幸思想家宽慰她:“干嘛交,自己一天到晚那么辛苦,万一是老天给你的奖赏呢?”
诚实的思想家说:“要是大人知道你这种行为,是要挨打的,而且你的不乖将会变成偷窃行为,这是坏孩子的表现。”
那个侥幸思想家宽慰她道:“这钱天知,地知,你知,唯一就是别人不知,人不知,鬼不觉,拿三爸的钱,不算偷。”
她想来想去,还是想打点卡赃(偷拿),就拿壹角、贰角。只对小票动心思,五角以上大票子她绝对不拿,这是她做人的底线。
但又觉得这种想法跟全部拿下没什么区别,全占是偷,拿一分也是偷。最后理智战胜邪恶,就即便三爸三娘不知道有这笔钱被她截留,她还是觉得要做诚实的人,还是要把这钱交给三娘。
交给三娘,是希望三娘把她当听话的好孩子看,也许给三娘留个好映象,从此少骂她。
她得到灵感,又把三娘的荷包搜个遍,原来三娘是“玻璃公鸡”,连块锈都没刮下来。
她洗完衣服,悄悄把钱拿给三娘,她道:“三娘,我刚才洗三爸衣服,这是在他荷包里搜到的钱,我全给你。”她一脸真诚又无邪样,钱交出去,顿时如释负重感觉,人也轻松多了,觉得自己干了件伟大的事。
三娘收到她上交的钱,也着实触动一下,觉得她是老实本分的孩子。
但她仍绷着脸对陈平说:“你老子钱多了,丢三落四的,真是......哎!拿他没办法,这烂习惯硬是改不了。你给我,还是乖,以后你搜到,必须给我,听见没?要是发现你没交,看我不叫你三爸打你才怪。”
“嗯!”陈平老实回道。
有点可以肯定,从三娘口中得知,三爸不是考验她,而是三爸有忘性大的一面,看来三爸换衣服时,也没有搜荷包的习惯,这些是三爸散落的零钱而已,也许三爸钱挣得多,对钱没计数。
看来三娘曾经给三爸洗衣时,也是搜到过他的钱的,她感觉三娘不会把这事告诉三爸,那钱三娘绝对打卡赃了,而且她从未提醒老公改掉这毛病。
以后几次,她仍搜到三爸兜里的钱,她总是如数交到三娘手里。
但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三爸根本就没搜荷包的习惯,自己在家做那么多事,打点卡赃也不要紧,何况她从未有意要拿三爸的钱,可以说是三爸自己掉的,只是她捡到而已。自己拿他一角贰角也不算啥,只是想有点零用钱在身上,何况有时三爸也给弟弟妹妹一些零花钱,哥哥他肯定也给过,就是不给她而已,她拿些也不算啥。
她后来悄咪咪卡一角贰角或五角,也不敢多拿,还是怕大人发现着打。
也不知为什么,她从未想告诉三爸,他兜里有钱,好像三娘也没告诉三爸,她母女就这样,默默不作声,其他三孩子是不知道的。
当然陈平得这钱,她不敢存,怕东窗事发,得钱后,想法把它花掉。
城关一小校外那条街上有一孤老驼背婆婆,她靠炒卖葵花、花生、南瓜子为生,有时还做些泡萝卜、泡姜等零食卖。
她炒的瓜子特别香,泡萝卜酸甜又辣脆,生意兴隆,主要是她的生意灵活,二分钱的瓜子她都卖,分分钱的东西还主要是卖给小孩。
她的炒货摊是孩子们爱去的地方之一。每天从她家门口过,闻着她炒的瓜子就想流口水,那时物资太匮乏,除了赶场天,平时就是她炒货摊能买到百吃不厌的零食,这条街,也只是她一个人卖这些东西,仿佛人们就是要她有些生活来源。
驼背婆婆70多岁,她卖这些东西很特别,她不用称,也许是她年纪老了嫌麻烦,只是用各种大小不一的杯子量着卖。
最小的杯子要卖2分钱杯,用的是装5钱酒的酒杯,最大的杯子卖1元,人们也不知道多重。
她把旧报纸、旧书、她亲戚家孩子们丢弃的旧作业本撕下折成一种尖尖的纸盒,底部尖,上面宽。纸盒也是按杯子大小折的,比如2分钱杯的盒子很小。
有时,她的杯子有了裂缝,她在杯子里缠上医用胶布,缠了一层又一层,这样杯子感觉装东西的容积要小些。她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她拿杯子的手也总是抖抖晃晃的。
她每次都是把杯子装得满满的,甚至人们感觉她装得很尖,直到杯子再也容纳不下一粒瓜子,然后她把东西倒在各种纸盒里,由于她的手总是抖抖的,装得尖尖的东西总要抖落些在她簸箕里。
她卖大杯的,她还总是把大拇指插进杯子里,小城的人也没跟她计较。也不会去把掉在簸箕里的瓜子捡起来装在盒子里。
人们不在乎她杯子缠着的胶布,也不在乎她把大拇指插在杯子里的行为。是因为觉得婆婆孤苦无依,太可怜,连杯子坏了都舍不得买。更不纠结她的手抖,而且这么大年纪还靠劳动吃饭。总比那些好吃懒做的人强多了。
她的瓜子质量好,颗颗饱满,没有霉烂,她总是精挑细选,把烂的瓜子丢掉,也是她生意火爆的原因,再说她薄利多销,童叟无欺。而且她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她四季风雨无阻坐在家门口卖,她也是这条街的一道沧桑的风景。她对人善良,人们对她也善良。
陈平卡赃来的钱,多半拿去驼背婆婆那里作贡献,有时也去商店买糖或饼干吃。
她去买瓜子糖什么的,要左顾右看,第一是不能让家里和熟人撞见。否则她这惊天大秘密暴露,那可不得了,不光会挨打,搞不好皮开肉绽,名声扫地,并且还会断她财路。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悄咪咪搞独食,她精明地懂得,这事不能贪,钱才能细水长流。
她不能在家吃,不能让家里落下一颗瓜子皮。在学校也不敢吃,怕同学们发现,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同学,或三娘在校当老师的同学是“奸细”,也许会告发她。
她总是一个人去河边洗衣时,或一个人走在路上吃。连小禾她都没告诉。
她不提醒三爸兜里有钱,就是怕三爸养成搜荷包习惯,以后就不留钱在兜里,她就没有机会了。
三娘见她常常交钱,从未怀疑她有过“坏心眼”。三娘也不敢把这事告诉其他三个孩子,怕这仨养成搜老爸荷包的习惯。
而她的朋友小禾就没她幸运,同样给爸爸洗衣服,可从未搜到爸爸落在荷包里的一分钱。
尝到甜头后,陈平胆子也大起来,偶尔截留1元、2元的票子,5元、10元她不敢截留,要不觉得自己有“罪恶”感了。
有时,三爸一回来,陈平见三爸换下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她立马去拿来洗,其实那衣服三爸觉得还可以穿一两回,没想到女儿这么勤快,他永远想不到,女儿还有“贪图他钱财的胆子。”
她洗衣服的这点好处,没人知道,哥哥和妹妹弟弟更不会知道,谁叫他们得父母宠溺,不用做家务事呢?也许这是傻人有傻福。
即便是冬天,她搜到钱,她感觉洗衣的手再疼,她有不怕疼的精神支柱了,有钱还是有动力的一面,即便是一个看上去极为老实巴交的小女孩,也会禁不住这天上掉下的“馅饼”。
陈平得钱用后,她觉得自己在家多做事,也是没算太多委屈。这不,马上要过年,家家开始洒扫清洁,俗称“除扬尘”。
再不爱清洁的人家,也要多少整理一下。哪怕是给墙上贴些新旧报纸或年画都行。
在陈平家,自然更是要里里外外大扫除,这些清洁工作,基本也是她一个人做,假期里,她不是作业要做多少,书要看几本,这些都是次要的,而做家务,才是更重要的,她感觉上学都比放假轻松。
放假没把她逼成好学生,尖子生,而是把她逼成做家务的好能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