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怎会如此……”句芒来至落日崖,脑中竟是白泽蒙难之景。
“吾愚!吾愚呀!怎未识破此计……”风声咽咽,飞沙呜呜。
句芒跪倒在崖边,时而眼神空洞停滞;时而握拳抢地,又以手抱头,撕扯头发,头冠滑落,发散覆面。
黑夜之中,崖底之渊跃出光亮。
“吾友,大道无悔。”
句芒猛然抬头,“白泽!”顾不得青衣沾尘,头发凌乱,句芒转身往风水涧奔去。虽路远身乏,但若再见故友,定往前奔走,直至触碰星辰。
句芒来到风水涧,走入后方院内,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
石凳上,是那期盼的身影。
“……白——”
“句芒,此吾最后一丝神识。”白泽站起身,回首浅笑,“吾阻止不了彼世入境,原以为……却仍是中计了……”
“白泽切莫再言,吾——”
“此非吾等天命,待吾消失,好友便前往找寻叶秋水,吾将后事及风水涧托付于他,好友也许只是略有耳闻,但此人与吾相识多年,虽不善武力,却也超出人类之能。文韬武略,当在我之上,定能成为中流砥柱。”
白泽下意识摇扇,才发现手中无扇。“啊……清玄扇应在苍云子手中,之后他会来拜访。就烦请好友将扇埋在故里——曾与各位邂逅的桃源乡。另外……保重。”
句芒几度组织语言,只说:“好友,不必担心。”
“嗯,吾从未担心。”
白泽身影开始消散,“离别之时到了呀……”
两人相望,阴阳已隔。
句芒忆起初见之时。
“先生之大道为何?”
“终其一生,大道无悔。”
“哈哈哈,原来如此,在下春神句芒,愿为这大道奔走。”
“多谢抬爱,吾道不孤!”
白泽转身,向前走去。
“白泽!”
白泽没有停下,只说:“吾之祭奠,从简。”
“送!月神大人归天!”句芒抱拳鞠躬,再拜叩首,千言万语只留心中,此去经年,何日再见……
“句芒……”白泽攥紧拳头。
“哈哈哈,句芒,无妨。待一切过去,春阳出云,夏花开散,秋雨湿桂,冬霜欺雪,我定与你同在,共赏这盛世烟火,星河千灯。”
白泽离开了,消散,风中。
“白泽大人——仙逝了——”仰天一吼,生哀悲。
而在远方无人之境,三明楼阁再现,内中云影翩动,烟幕微笼,竟有红日挂梁。
用具素朴,均饰雅纹,侧旁列座书柜几方,皆盛古籍。其或录先贤之言,或述各家学说,多藏有失传孤本。
一人扶案持笔,往桌案之卷谱画,然不蘸墨,卷上已有五彩之色。手不离笔,笔不离纸,一气呵成,一笔神通。画师手边青灯独明,清茶薄香。
“叶先生好大的神通啊。”话音落,门猛然被震开,叶秋水一笔勾画,云消雾散,旭日隐褪。
“贵客临门,不曾远迎,还望见谅。”叶秋水起身作揖。
“哦?吾今日前来只是恳请先生莫要插手这些事。”楚江王入内。
“可惜……前日(几日前)已答应白泽之请,协助现世。”
“先生何必执着于口头之应,该明辨局势,保全性命才对。”
“也是,不过在这之前,劣者要为逝者讨个公道!”
“尔毫无内力,与我为敌,无疑送命。区区凡人,如何抵抗这世事如洪?”
“凡人若有信念,亦能比肩神明,跨越生死。”叶秋水手握画卷,笔尖一划,桌案腾飞砸向楚江,未及近身,便成碎片。
“丹无青卷,开!”卷展卷开之间,四周景象已然大变,两人如处云顶双峰,两人相隔甚远。
叶秋水手中书页翻动,现出翰墨宣纸卷,薄如蝉翼,浮在周身。
叶秋水持笔为书(写字),单手背后,笔法刚劲,墨字庄而不端,逸而不飘。
“绘世墨笔与丹无青卷,仅凭这两物,尚不能支撑你之自信。”转眼间,楚江已至叶秋水身后。
“消失吧!”楚江王手纳魔能直袭对方要害,却被一柄折扇挡下,竟是白泽!楚江大惊,不由呆在原地,又见伊邪那美从侧方袭来,楚江不及作防,只得后退躲闪。
“一笔神通,一笔通神,叶先生之功法果真神奇,是吾轻敌了。”
“三对一,汝可当真有胜算。”
“白泽已死,伊邪那美重伤,区区画像,有何可俱!”楚江再度出手,又遇上幻象阻挡,楚江虽是举重若轻,但招来式往,幻象竟未有损伤,楚江一时间无法接近叶秋水。
见云影深处,叶秋水仍运笔挥墨,俊逸墨字不断显现。
“麻烦!”楚江王同运两掌,逆反阴阳,魔剑再出,眨眼间,两幻象身首异处。
叶秋水嘴角溢血,面色未改。
楚江跃向叶秋水,却在云中迷失,回到原地。
“凡人,亦能为这盛世请命!”叶秋水末笔(最后一笔)落定,文字联携,漫天扬展,墨光如玉,长句如雨,疾如流星,砸向楚江王。
尽管楚江王形影风驰电掣,却还是中招数次。
“凡人有此能力,实属不易,令吾惊叹,不过,妄与神比肩,为时尚早!”
烟尘中,见楚江伤势复原,眼冒绿焰,刹那间,宛若时间静止。
墨文破碎,画卷失色,周围只余煞白
“怎可能……”惊叹之时,叶秋水只觉一股温热自喉腔流出,剑光掠过,手中墨笔滑落,满天画卷碎片簌簌飘下,所见恢复楼内之景。
楚江收起魔剑,眼神冷冽,走出三明楼。
楼内,大火焚燃,叶秋水身影逐渐被火光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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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未逝,月明已沉,盛世不至,昔人永眠,以为此番定能相守(护),匆匆几日,已为尘迹。
苍云子来到风水涧,将扇交予句芒,水岳君处理完诸多事务,亦来到风水涧。
众人哀悼白泽……
昔日云台,白泽意气风发,重临风水涧,带领台下众人齐心协力。
而如今,句芒迈上阶梯,面色凝重,一步一停,目光呆滞。
台下,无人言语,皆低头默哀。
死寂之中,有谁,在祈祷;有谁,在悲悯。有人漠视无谓,有人心怀鬼胎,有人沉静的表面下放肆大笑。
只有小羽宫不住的哭泣,无人有理由责怪他,无人有资格制止他。
句芒走上云台,宣读讣告:
“祭吾等之友,
痛兮!哀矣!
遥记得先生。慈悲、博爱,引天光,朗照千古;破暗、诛邪,领吾等,振兴道义……”
祭奠继续,在这残破的风水涧中,京都乃至整个尘世早已尸骸遍野,此危机,太突然了。仅一楚江王便掀起如此灾祸。
现世,该如何应对“彼”世。
天道,再一次默许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