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三连滚带爬跑向马车,去找掌柜来主持大局。
朱志和倒在血泊中,气息全无。
楚有度浑身颤抖。
何苗这时候来到楚有度身边,和他站在一起。
楚有度伸着颤抖的手摸着何苗的头,说道:
“小苗,我杀人了,我是杀人犯了,我肯定会被处死的”
“那我们就一起死”
何苗说完跑到朱志和的尸体旁,闭上眼睛,心一横,拿着刀子继续戳。
然后浑身颤抖,凄惨苦笑说:
“看吧,现在我们都是杀人犯了,要死我们也一起死”
楚有度这时候却一巴掌打在了何苗的脸上,咆哮道:
“你是傻别吗?
你是有天赋成为神仙中人的人,未来肯定前程似锦,不像我,我这一辈子没有天赋,我也就这样了。
你和我一起死?你以为我会感动吗?
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说着说着楚有度的眼睛里就流下泪水。
接着,他从身上取下一个镶玉琥珀项链,把它交给了何苗。
玉是那种最普通的白玉,琥珀也是那种最廉价的琥珀,内里还有泥纹有杂质的那种最低级的琥珀。琥珀中央好像是一个什么东西的种子。
虽然看着这东西不值钱,可是感觉这个东西不简单,具体哪儿不简单也让人说不上来。
这是证明楚有度身世的唯一信物。但是他想着自己肯定活不成了,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楚有度严肃的看着何苗说:
“我记忆中我家周围黄沙漫漫,一年之中也不下雨。那时我最多两三岁。后来不知如何来到这里,再未见过我父母。我母亲最爱的是一把红色的折扇,爱扎大辫子。
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太多记忆了。
我问过城里说书的先生,他说黄沙满天的地方,离这汨罗城不知凡几,凡人之躯怕是没希望到达。
我是没有希望了,你有天赋你好好学本领,将来去找找我的家,问问我爹娘,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这么可可怜怜的过活”
何苗连连点头,泣不成声。
楚有度继续说:
“现在立刻马上,你去道院门口待着,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离开那个地方,在哪里过夜,敖都敖到明天早上进入道院。
杀人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记住了,你刚刚摸过的刀,我会把它扔进汨罗江里,有人问你这件事,你就说是全是我干的。
现在你快滚吧”
何苗泣不成声,不愿离开。
楚有度推着何苗走,并叮嘱何苗好好学本领,别忘了找他家人的事。
何苗心里一团乱麻,一片混沌,只记得楚有度的话,用力往汨罗道院哪里跑。
楚有度看见何苗离开了,连忙拿上那把刀,想把刀扔到汨罗江里去。
因为何苗摸过这把刀,如果衙门的人知道了,用特制的草灰覆盖在上面,可以看到掌纹,那样就知道这件事和何苗脱不了干系了。
但是由于刚刚才杀了人,现在脚像灌了铅一样,无论怎么走,就是走不快。
这边楚有度正在往江边走,那边苗三已经带了人过来了,毕竟骑马肯定比走路快。
醉仙楼大掌柜朱农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儿子。一把就扑过去了。
抱在怀里感受心跳,却一片冰凉,哪怕是神仙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朱农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对着一个捕快一样的人说:
“这件事就麻烦宋大人了”
“朱掌柜客气了,节哀。兄弟们,给我追”
楚有度踉踉跄跄往前方跑着,后边是衙门的追兵。
站在岸边,楚有度朝着他们大喊:
“那富家子弟无缘无故来打人,我们打他不过,还有用弓箭射杀我们。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他死,可他想我们死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领头的官兵只道:
“你纵有天大的冤屈,和我们走衙门里一趟再说”
楚有度和何苗兜兜转转在这汨罗城里,当着最下等的人,见过太多黑暗了。
此刻,他知道去了衙门也是讨不回公道的,没谁会为两个小乞丐出头的。
只会成为衙门讨好别人的工具,任人鱼肉,下场更加凄惨。
他前面是江水,后面是追兵,他沿着河岸往下游跑,还是想活命的。
后面的追兵看着他继续跑,不由得生气了。像他们这种当差的见过太多的冤假错案了,他们也不想伸张正义,只想着别把自己累着了。
在他们看来,左右都是个死,楚有度为何不束手就擒,让他们轻松一下呢?
负隅顽抗!苦的可是他们下层这些喽啰。朝着楚有度喊道:
“好小子,你好跑?可累死我们了,看我们抓住你不把你皮给扒了”
楚有度听到这话,跑得更卖力了。
官兵一看跑得更快了,就更生气了。杀气愈发浓厚。
楚有度再怎么说,毕竟是小孩,终究跑不过大人,更不要说还是官兵。
眼看就要追上了。已经看到了官兵脸上的狞笑了。
楚有度转头看见一群官兵,都是大老爷们,一脸狞笑。马上就要接近他了。
一咬牙,纵身一跃,跳进了这茫茫汨罗中。
生死不知。
不一会,朱掌柜和那位宋大人也得到了这边的消息。怒不可遏,扬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组织起了汨罗城所有的渔家进行打捞。
可河水茫茫,瞬息万变。又何处去寻。
又从苗三嘴里得知原来还有个从犯。
并且和朱志和起冲突的就是这个。
连忙派人想去把何苗捉拿归案。
可此时的何苗已经到了道院的门口,蹲在那里,浑身发抖,一只脚上有鞋子,一只脚上没有鞋子,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弃儿,像个可怜虫。
不一会儿,衙门的人便团团围住这里,但是这里是道院,也没人敢乱来。都等着宋大人这个主心骨来发号施令。
何苗看这么多人团团围住他,身子又往道院的门上靠了靠。
那个宋大人这时候到了,他走到广场中间,深深一鞠。口中说道:
“汨罗城缉拿司三品校尉宋时轮,无意冒犯道院,现需捉拿朝廷命案嫌犯,望道院里的先生们准许”
那道院中确是传出声音:
“他所犯何事”
“涉嫌杀害醉仙楼朱掌柜家独子朱志和”
“涉嫌?是他杀的吗?”
“不是他,不过他有嫌疑,事情也是由他而起”
“不是他就行了,这孩子我早上见过,是个有根骨的,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我认为上学比较重要,你们请回吧,不是他杀的,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找谁去”
宋时轮听到这里就知道道院打算保这个小乞丐了,想不到这小乞丐居然还是个有天赋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正常情况下,道院都发话了,宋时轮这时候也应该借坡下驴。
不过道院是庞然大物,这醉仙楼在凡俗间的能量也不小,并且和宋时轮的利益更加息息相关。
毕竟宋时轮是个当官的,求的是财,是前程。道院虽然超凡,却给不了他这些。
并且宋时轮知道道院很大,派系很多,一些先生落魄得还不如他们这些凡人。所以他决定再试一试。
宋时轮继续说道:
“明天上课??那意思是这个时候他还不是道院的学生了,主要是这桩命案和他有莫大关系,人命大于天,还望海涵。”
“哟,和我玩文字游戏。对,他现在还不是我道院的学生,不过他在的地方却是道院的地方,这个地方就不允许你们捉人”
这时候双方都有一点火气了。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宋时轮不愧是老江湖,听到这话他马上就想到了处理办法。
这里不能抓是吧?那我把他引诱出来就行了啊。
何苗除了早上那两个包子,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宋时轮就让醉仙楼送来他们最好的伙食。摆在广场外,但是何苗又能看得到的地方。
叫来汨罗城所有的糖人师傅,叫卖糖人。取来汨罗城最好的那口井的甘甜凉水。
饥饿还好忍,可是口渴让人难受,何苗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但是没办法,只有忍。
白天还好,到了夜里,气温下降,何苗本来就单薄的身子更加觉得寒冷。
偏偏这个时候宋时轮带来了火盆立在远处,火苗高窜,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何苗觉得那边就是天堂。
这个时候宋时轮站在那里朝着何苗喊道:
“小兄弟,我们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我们只是喊你去做一下调查。过来这里,这里有汨罗城里最好吃的叫花鸡,糖醋鱼,还有可口的糖水,你一定累了吧,过来吃点东西喝点水,早点休息。
我们只做个简单的调查就会让你走的”
何苗自然是不信他这些鬼话的。可是他实在是太饿了,太冷了,太渴了。宋时轮这边的东西实在是太香了太暖了太甘甜了。
他迈出了第一步。
宋时轮脸上露出了微笑。
到院里面,一个黑衣男人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突然,何苗又停下来。
何苗这时候想起楚有度保护他的样子,想去过去一起的美好时光,又想起杀人后的破败神情。
想起楚有度拜托他寻找家人的事情,想起楚有度叮嘱他让他哪儿都不要去就待在道院的叮嘱。
于是他停下了。任凭宋时轮如何招呼。
这一夜,注定无眠。
何苗忍受着寒冷饥饿和恐惧的交替折磨,还伴随着对比楚有度的深深想念。
当真是度日如年,每一秒都是如此难熬,要不是心中坚强的信念,他早就垮了。
何苗感觉自己一夜长大了,他有点悔恨,要是自己安安心心让朱志和打一顿,是不是度哥儿就不会死。又有点无奈,自己凭啥安安心心的让朱志和打一顿,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解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在何苗的脑海中乱撞,直至天明。
从此后他就是一个人了,没有人给他遮风挡雨了。
太阳升起,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