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泷川。
早已经到了宵禁时刻的大夏国今时不同往日,街上人群四处奔走,临街铺子被灾民抢掠一空,间户人家连走水也管不上。
成百上千的乌鸦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今天,在低空一圈又一圈盘旋,随着乌鸦的身影看向皇城,坤宁宫一片灯火通明。
走进殿中,帘子里的人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终于,皇后感到一阵轻松的感觉,吐出一丝浊气,但理应出现的哭声始终没来,皇后刚落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孩子刚从胎腹中出来,就没了气息。六神无主的宫女正想向皇后传达噩耗。
一道黑色的影子遮住了挥洒光辉的月亮,片刻后无光的天空突然出现一片由空间波动所泛起的涟漪,一道流星凭空出现在夜空之中,星尾绽放璀璨无比金色光焰,整个流星不断缩小下降,在落到坤宁宫宫檐的一瞬间消失不见,来不及细看,夜空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孩子哇哇大哭了起来。
“启禀皇后娘娘,得一小皇子,降生平安。”
钦天监后记:夏天启十三年十月丙子,有长星于参下。其长亘天。长星,彗属。星由东方现,其亮如白昼,堪比启明,色赤白,光漏芒角。据《黄帝掌握占》记:自有客星现,然非二十八宿毕宿之所属,且星如昼亮。天生异象,此为宿慧者现,非吕尚、管仲所不能及也。
那天晚上,十方攒动。
……
长安宫的宫门敞开着,随着魏养匆忙的的脚步,宫中锻铁声愈发浩大。
“厂臣叩见万岁爷。老天眷顾,是个男孩,母子平安。”魏养对着眼前铁匠叩拜了下去。
打铁的人的周身火星扑射,炭火耀眼。“魏公公,你也该走了,与其逗留在这宫中,不如去多杀几个贼寇,多救几个良民来的划算。”铁匠动作不停,把风箱拉的呼响。
回头看着殿下的魏养,决然下隐藏的一抹不舍终究还是没能藏住,挥了挥手,将魏养招到身前,俯首在魏养耳边低语几句。
“且退下吧。”
……
六个月前东厂锦衣卫照常监察着西面,以防西戎入侵。云雾贪婪的吞噬着月华的光辉,那天的夜,比别的任何时候都来的深沉,浓厚的夜幕下周游星星点点火把的亮光。
三更天过,敌营里突然不断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还没等锦衣卫们仔细观察,营中大火四起。看着直冲云霄的火光,不少探子心想:今天可算是交到了好运,仗还没打起来,对面自己人就把自己人给一窝端了,等把这消息传回去,可是要升官发财了!
可再转眼一看,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铁蹄声,火光之中冲出一群骑兵,向着探子们的方向突来。
来不及考虑,拿弓的锦衣卫搭箭向骑兵射去,羽箭在空中加速,裹挟着奔流的风飞向西戎骑兵。
运气不错,一箭直入为首骑兵的面门,难过的是,那骑兵好像不受一点影响,伸手拿掉羽箭,踏着锦衣卫的身体而去。
六个月前,西戎军队妖化。四个月前,西戎全境成妖,举全境之力向大夏国入侵。不到半年的时间,大夏八成国土,顷刻之间,夏国上下人人自危。
陇川城外三十里,地面上的尘土离地而起,在空中转出一个又一个的旋儿。地平线上的黑点越来越多,遮天蔽日的骑兵向着陇川进发,西戎即日临城。
……
“你来了。”
“我来了。”
“一个入化三境拿剑的,看不见横灾苦难,看不见生灵涂炭,学武有何用?”火炉旁的人放下铁锤,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脸上挂着讥笑的神情看向来人。
“现在只有入化初境了。”
道人拿出一块方巾,吐出嗓中的血块。
“去和重阳子老道争了一场,技不如人。老道还说了,夏国的一切都有定数,管不了。”
没有锻铁声的大殿安静异常,除了攒动的火光。
看着来者的道袍,自上而下无一处完好,身上一道又一道锋利的剑痕若隐若现,道袍染的血早已干涸变成了透着暗红的黑色。
铁匠刚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声叹息。片刻过后才又出声:“我有了一个孩子,刚出生,名字还没想好。”
“叫微尘吧,李微尘。”
说话间铁匠起身,拿起一把布条包着的剑,“答应你的剑我锻造好了,你答应我的却没有做到。”铁匠顿了顿,又说道:“把这个孩子养大,剑,借你二十年。”
说完铁匠便不再看道人,披肩戴甲错身向太庙走去。
太庙里。铁匠像是卸下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
“父皇,孩儿这个铁匠皇帝,该是要做到头喽。拿剑的说,这是天意,管不了,可是我不认命!要说天,我老李家也是天啊。当年我李家老祖宗一个要饭的都没认命,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双手打下来陇川这么大一块地方,能有今天,全是我李家自己挣过来的!”
歇了歇,铁匠继续说道:“皇后今天给我生了个儿子,也不知道多重,是随我还是随他娘,那崽子但凡只要随我两分,这辈子都够他偷着乐了。我多想去看看他啊,可是我不敢,我怕哪怕只看一眼,都没勇气去和那些蛮夷干仗了。我老李和天下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也想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啊。”
铁匠又是半晌没说话,撑起身,站了起来,“拿剑的还给我那孩儿起了个名字,叫微尘。我看出来他的意思了,不就是想让我的孩子做个普通人吗,他哪知道,我老李家个个都是潜渊的龙!可一想到往后几十年我的孩儿都要由人家照顾,也就由他去了吧。”
“一定要耍得一手好刀。”铁匠又补充道。
“我也该走啦,君王死社稷,我老李到下面也算是有脸面见父皇祖宗。”
“走了!”
天启十三年,丙子七月,西戎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