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多么合乎情理,放在我的规则里,那该是错的就是错的。”
今天时间餐厅没有客人。
想着这几天没睡好,打算多睡一会儿,昨晚睡前就吩咐大钟早上来客人了的时候再叫醒我。
结果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倒也不是真的没客人,也许有客人来过,但是大钟也睡着了。
但我们并没有睡到真正意义上的晚上。只不过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这座城市的天空,乌云蔽日,仿佛夜幕降临。
若不是屋外的路灯没有亮起来,我都不会意识到现在还算白天。
“大钟,醒醒。”我拍了拍它的外壳。
大钟转了个身,继续它的美梦。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到了吧台后面,开始擦拭酒架上的酒瓶。
一杯红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吧台上。
我抿了一下嘴角,回头看了看酒架上的酒瓶,却发觉这些酒瓶已经被全部装满。
回过头来,看着高脚杯中晶莹剔透的佳酿,又看了看今天的日期,我轻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久违的晕眩感。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泰晤士老先生要再给我看一次,当年在酒吧的记忆。
似乎回来的比梦里的时间点更前一些。
那天是一个雨后的夜晚,很凉爽。我正在往那间酒吧走去。
当时,从我的住处去往这家酒吧,要经过一条充满来自腐烂虾蟹味道的小巷。这些虾蟹垃圾来自附近的一家当年的我并吃不起的海鲜酒家。回想起当年这个时候我总想着以后发达了一定要去吃一次,就想笑。
走过这条巷子,再用好心人架好梯子翻过一道没有任何实用意义反而给行人添堵的巷中围墙,拐个弯,就到了开始了这一切的酒吧的门口。
推开了故意做得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浓郁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这间酒吧是这座吝啬的城市里,第一家愿意投资安装酿酒罐并贩卖不兑水的自酿啤酒的酒吧。他们家的啤酒麦芽香气很浓,老板的调酒技术也很到位,但是因为同行的打压,也只在熟客圈子里做生意。
这天是老板酿的第一罐红酒的开封日,从一年前大家就期待着这一天了。店里几乎挤满了从这座城市乃至周边慕名而来品酒的客人,我只能到吧台前坐高脚凳。
我点了一杯预定好的自酿红酒。
舞池的音乐响了起来。客人们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涌向舞池。
我把这杯酒喝完了。但是却没有找回当年那种满足感。带着经营时间餐厅多年的调酒经验再来鉴赏这杯勉强算得上香醇的美酒,我实在是难以恭维。
“哟,这不是小时吗?”
是刘开。
脚尖轻轻地蹬了一下吧台,我跟着高脚凳旋转了半圈,笑着面向刘开。
“哟,这不是刘开吗?”
“哟,你小子居然敢直呼你爷爷的名字?我看你是欠收……”
我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跳下高脚凳就给了他一拳,而且是冲着脸的那种重拳。
刘开并没有被我打翻在地上。
这个时候的我,身体强度还仅仅是一个文弱青年的程度。
刘开恼羞成怒,抓着我按在地上摩擦。
他每次打我都能找到不同的理由。说他只是单纯地想打人吧,也说不过去。因为那个时候,仿佛每一次我尽可能地去避免引起他的怒火,却总能让他找到不合理的地方。
上班的时候,我径直地经过他的位置,跟他打了个招呼,我被打了,理由是,他觉得我阿谀奉承,很恶心;我经过他的位置,没跟他打招呼,我被打了,理由是,他觉得我没礼貌,很恶心;我绕开他的位置,从另外一扇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工作,他把我拉去厕所打了一顿,理由是我疏远他,破坏部门氛围。
在那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有多么合乎情理,放在他的规则里,那该错的的还是错的。
但是我没有辞职,因为我担心我走了之后,会有下一个新人承受刘开的这种欺压。只不过,刘开后来被部门的其他同事投诉,被老板炒了。
我在承受不光滑的地板摩擦着脸颊的奇妙感觉的同时,耐心地等待着预料之中的那杯时间红酒,准时地出现在吧台上。
但是它没有出现。
刘开把我打得差不多了,外加老板过来劝架,也就收手了。
我趴在地上思考着,我还有什么办法离开这个困境,还是说只能等到时间红酒的效力消退。
老板看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我不省人事了,正准备给我做人工呼吸,还吩咐服务员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翻了个身,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服务员呆滞地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听筒。
回头看了看吧台,时间红酒依旧没有出现。
我纠结了一下,不知道我应该继续留在酒吧里,还是出去外面找找办法。
时间红酒的效力时长时短,而且这次的记忆仿佛因为我的那一拳,让我进入了别的时间线。
舞池里,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
但我想不起来那是谁了。以及,我确信这是我在时间餐厅开启之后才碰见的人。也许因为时间线的更变,也许在这条线里面,我和她相遇的时间被提前了。
我离开吧台,准备走到舞池里去寻找她,却被我旁边的客人一把拽住了。
还没等我回过头来看清拽我的人的面孔,我便被他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根香蕉。
熟悉的晕眩感。
感官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我离开了这段记忆。虽然没有回到时间餐厅,但是那根香蕉还确实挺好吃的。
“你好,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就有点难受了。
“不用了。”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顺着记忆回到时间餐厅去。
这时,我远远地看到了那天早上点了一份朝霞梦晓的女孩。
她离开了校门,在路边等车。
我从后面悄悄地走近她,但是想到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没有来过时间餐厅,便打消了打招呼的念头。
她上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这个时间点,网约车已经开始普及了。
但是我却猛然意识到,方才我瞥见她手机里显示的车牌号,跟这辆车不一样。
我撒腿就往那台车追去。
幸好,前方不远处就有个十字路口。车停下来等红灯。
我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车门,喊到:
“同学!你钱包掉了!”
她笑着摇下了车窗,并对着我的脑门开了一枪。
我倒了。倒在了血泊之中。意识在慢慢流逝。
其实我也在其他的时间线里体验过死亡。只不过当时我还是跨线者,死亡只不过是消耗掉我的另一条时间线罢了,也没多大问题。
但是我退休了。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多余的时间线用于消耗。
身体渐渐冰凉。
我死了。
但是我又醒了。
也许还是因为时间红酒的问题,我在回忆里不会那么容易死去。但我到现在还是没能明白泰晤士老先生给我传达的旨意。
周围有点黑,我仿佛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窗外好像有光。
我循着光走去,看向窗外。
一道蓝色闪电,无声地劈向了我。
我浑身麻木地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深黑侵蚀了我的视觉。
叮的一声,烤箱里的鱼烤好了。我下意识地将烤箱里的烤鱼取出,挤了两滴柠檬汁到上面。过了几秒钟,我才想起来自己刚从另一个记忆中脱离出来。
我坐下来拿起刀叉吃了起来,并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脱离这个混乱时间线循环。
烤鱼加上柠檬汁的味道特别好。也许在这个时间线,虽然没有大钟,但是我的厨艺也依旧挺好的。
不经意间,我抬起头,瞥见门外站着那个人。
梦里,站在吧台后面做菜的人。
烤箱爆炸了,仿佛并不是单纯的电器故障,而是有人在里面放了塑料炸弹一般地爆炸了。
烈焰灼烧着我的脸颊,我却感受不到真切的痛楚。
“这次,你真的越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