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芸出声打破眼前让她不安的氛围，“公主醒了？这是我们厨下为您熬得参粥，可以补气的。”
林冬年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低声道：“思芸姐，你怎么不多休息会。”
“你身体不好，宋伯母说不能让你累着的。”
宋思芸笑道：“我娘的话你倒是记得牢，我刚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一点都不累，你别担心。”
她伸手拿过托盘上的粥，“我来喂公主吧。”
嘴角弯弯，笑意浅浅，只是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反而透出点疏冷，伪装的笑容，一眼就被看穿。
宋思芸又开始赶林冬年，这回眼睛里倒是融进了点真意，“你一夜没合眼了，先回去睡会，这里我来照看着。”
明瑶看了眼林冬年，他垂着头讷讷地站在宋思芸后面，一晚没睡，倒不见疲态，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宋思芸的侧脸上。
她心里讨厌看见他安静站在宋思芸旁边的样子。
却还是点了点头，就着宋思芸的手抿了几口参粥，又摆摆手说自己累了，让他俩都出去。
宋思芸跟着林冬年进了他的房间，他正解着袍上的衣扣，不妨宋思芸伸过手来要替他解，他躲了躲：“思芸姐，我自己来，你快回去休息吧。”
宋思芸知道当初在五尺村，背地里有不少姑娘喜欢八弟，后来从胡木儿口中知道即使在一夫镇，喜欢他的女孩也没少过，她的危机感从来都是满满的，从前想要他的喜欢，如今有了未婚妻子的名义，她想要的是他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提心吊胆，会这么毫无理智地要求对方眼里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宋思芸的恐惧化成了愤怒，她无法控制。
她捏着手帕失神地站住了，“怎么了？我是你的未婚妻子，还不能给你解个扣子？！”
看着她突然爆发的怒气，林冬年有些摸不着头脑，知道她癔症尚未好全，如果受了刺激便要发作，于是耐着性子哄她。
他散着前襟走上去拉起她攥紧的手，将手指根根揉开，嘴里道：“别用力，小心伤了手。”
她的眼睛早已通红，挂着泪问他，“八弟，你难不成是嫌我脏了吗？”
“可是，当初，是你硬要救我下骆驼山的，我本来是要死个干净的啊！”
张牛的狞笑仿佛就在耳边，火焰烧着肉体的焦味弥漫在鼻尖，那样红的火却捂不暖她，她还停留在那一天，身上哪里都痛，心也是空的，眼泪也干涸了，她只想时间静止，呆在八弟的怀里，哪都不去，永永远远。
见她仿佛渐渐陷入了往日的噩梦中，林冬年连忙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哄道：“思芸，思芸，你醒醒，你不脏，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我怎么会嫌弃你。”
宋思芸的哭声刺开了那层黑色的帘幕，林冬年眼前闪过父母染血的尸首，藏在床铺下的牌位，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忍耐着：“你忘了吗，我们三月之后，便要成亲的。”
“到时，你就是我林家人，是我未来孩子的娘亲。”
“那时候你一定是最好看的新娘。”
宋思芸止住啼哭，抬头望着他，一双满溢春水的杏眼似幽似怨，“会比公主还好看吗？”
“会，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新娘。”林冬年擦着她的眼泪，不假思索地道。
这时，她才终于露出了一个快活的笑来，“我信你不说假话。”
又缓缓靠进他怀里，轻声道：“八弟，你可一定不要辜负我啊。”
林冬年搂住脸色恢复正常的宋思芸暗暗舒了口气，脑袋里的刺痛却愈演愈烈。
新阳城外，几人围坐在火堆旁，大胡子乌达撕了块布递给十一王，“大王，你手上的伤还是包一下吧。”
十一王虎口上的缺口因为磨了许久粗粝的缰绳，翻开的皮肉内里冒着鲜血和嫩肉，边缘是厚厚的血痂混着碎肉黏在一处。
十一王心事重重地盯着火焰出神，乌达又喊了一声，十一王这才摇了摇头，“这点小伤，不用。”
乌达欸了声，又说：“赶了那么久的路，我给你拿点水来。”
他起身走到马边拿水壶，身为侍卫长的好兄弟凑上来问：“乌达，十一王之前私下里带着你们几个去干啥了？”
“欸，还不是王想见那公主一面。”
“看看自己想了这么久的心上人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刚说完，侍卫长就瞪大了眼睛，“这，没暴露吧？我们这趟溜进来可是为了收集大都地形图的，如果被发现了，那可不得了。”
乌达没看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下可让侍卫长气得握拳了，“难怪王一回来就吩咐立刻撤退，我就该想到你们这趟出去定是露了底细。”
乌达不敢说的是，这底细还是骄傲自大的十一王自个抖给别人的。
“这回雍朝人定然起了戒心，我们之后想要按计划行事可就难了呀。”
转念又恍然大悟，“难怪大汗派人的时候，他要请命过来，原来是有这样的心思。”
“十一王怎的这般……”
“儿女情长”四个字被侍卫长生生咽了下去，毕竟是自己的领导，况且其人本身实力不俗，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乌达说：“齐齐儿，你倒也不用这么担心，十一王有分寸，即使他们有防备又如何，咱们实力比他们强，还怕打不过！”
“嘿，照你这理，咱们千辛万苦搞这地形图干啥，直接上去打就是了呗。”
乌达语塞，“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拿水给王，他等久了。”
侍卫长说：“这回不是我不帮你了，只是这事不好瞒，回去我还是要报给大汗的。”
乌达立时竖起一双眉毛，“何必呢这点小事，大汗本就因为可贺敦而没那么待见十一王了，你如果将这事报上去，那他们父子二人的感情怕是要更糟了。”
“但我是大汗的人，我不能知情不报！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大汗对我的信任。”
乌达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都怪我把这事告诉了你。”
“欸，兄弟，别这样。”
“乌达。”
乌达听见十一王喊他，朝齐齐儿使了个眼色，立马拿了水壶过去。
“叫上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抓紧起程回草原。”
“是，王。”
追赶来的几路官兵看到的便是一堆熄灭已久的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