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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兰山下

第十五章 那些规矩

皋兰山下 魏家老七 2026 2021-10-23 00:14:02

  话音未落,有一人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踱了进来,正是潭镇海。

  方大爷被人打断兴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但这是在金家,他作为亲戚不好发作,便强压着情绪,问道:“这位是?”

  老金赶忙介绍:“这位潭秀才是附近的邻居。”

  外地的亲戚不知内情,一听是个有身份的人,赶忙站起身来。

  潭镇海清了清嗓子,说道:“刚才老先生说‘状元郎王爷一言可定’,大错特错了。我朝科举,那可是有着一套严谨完备的制度。想成为状元,头一关,得由本县父母举荐为秀才。这举荐可不是随意为之,需得学子在当地有一定的才名和品行口碑。成为秀才后,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这乡试,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激烈非常。考中者,方为举人。而后参加会试,考中者为贡生。贡生再参加殿试,才能分出一、二、三甲。所谓状元,便是一甲中的第一名,必是博古通今、文章盖世的惊世之才。别说王爷不能一言而定,就算是皇上,也得凭学子的真才实学来确定。方兄弟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就算侥幸成了秀才,单就只重孟子这一条,那未来也不可能成为举人,更别提状元了。”

  这一番引经据典的高谈阔论,把大家说得面面相觑,方大爷正听得头晕脑胀,看到方生进来,忙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生点点头,应道:“他说得没错。”

  听到当事人的肯定,潭镇海大受鼓舞,越发来了兴致,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方生和段将军结拜的事,也不可信。”

  方大爷一听,急得眼睛都瞪大了:“怎么这件事也成假的了?难道兄弟结拜也要考试,还要皇上亲定?”

  潭镇海微微一笑,摇头晃脑地说道:“大爷您别着急,且听我慢慢解释。这兄弟义结金兰,乃是我华夏由来已久的美事,古语有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合我儒家之义也。但这结拜,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那是有诸多规矩的。首先,要择选良辰吉日,此乃顺应天时。再者,需签金兰谱。还要拜关公,要喝鸡血。你们是否举行过这些仪式?”

  方生摇摇头。

  “还有一点,这结拜仪式,必须要有双方长辈、亲朋好友做见证,如此才合乎礼数。在座的诸位,可有人见证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潭镇海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说道:“那就是了,这便足以说明根本没有结拜。再说了,段将军虽然只是五品,但身为王府的长史,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系到王府的脸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和普通百姓结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院里站着的张二哥,本就听得不耐烦,扯着嗓子大喊:“潭秀才,你算老几啊?还说人家段将军只有五品,听你这口气,你比段将军还大啊?那你是几品?屁事不懂,光知道胡扯。我和吴老四结拜,朝着黄河磕了几个头,就成兄弟了,哪来那么多破事。”

  另一个年轻小伙也在一旁起哄:“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只要大家玩得好,就是兄弟。”院里很多人跟着附和,院里吵成一团。

  潭镇海气得脸色涨红,用手指着众人,气愤道:“你们懂什么?这是老祖宗传下来千百年的规矩,容不得你们这般轻视!”

  方大爷赶忙劝道:“这位小哥,这是有学问的人,对人家说话要客气一点,不能张口骂人。”

  张二哥却不买账,大笑道:“大爷,他有什么学问?他这秀才的名号还是我封的,哈哈哈。”

  潭镇海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又一句说不出来。

  方家来人都听糊涂了,秀才的名号什么时候老百姓也能封了?

  旁边有知情的人解释说,潭镇海的“秀才”只是个外号。方大爷气得头晕目眩。他儿子方老大见父亲被戏耍,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原来是个吹牛皮的夯客,胡说八道什么?别人起了个外号,你就真拿自己当文化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好家伙,腆着脸说了半天,朝廷的事情是你说了算的吗?还说状元郎是怎么回事,这规矩是你定的吗?还是皇上亲口告诉你的?”

  众人哄堂大笑。

  潭镇海百口难辩,羞愤交加,一甩袖子,转身匆匆而出。

  方大爷不死心,一心想问个究竟,伸手抓住方生的手臂,又气得甩开,又把老金拉过来,大声说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金哪见过这场面,慌乱中忙把酒鬼拉过来。

  酒鬼站在屋前,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神医自有其威慑力,院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和老金什么关系,左右乡邻都清楚得很。这些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这件事情我给大家解释解释。首先,金花确实拜了老神仙为师,这和大家去拜五泉寺的和尚是一个道理,就是求人家保佑,可不是真成人家亲戚了。并且,人家于指挥也不是老神仙的徒弟,只是当年的旧相识而已。说老金比于指挥高一辈,那纯粹是胡扯。你不能因为自己孩子拜了五泉寺的和尚,就打算和方丈大师平起平坐、称兄道弟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家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有人大声问道:“那结拜又是怎么回事呢?”

  酒鬼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这段将军武功高强、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人家拿我们平头百姓当人。就说我这个老酒鬼,人家也是兄弟长兄弟短地叫,但那只是个客气话,咱们自己心里要掂量清楚。就像前些年红泥沟发洪水,好几家房子被冲垮了,县太爷说要与百姓共患难、同甘苦,你们有谁把自己家搬到县衙去了?是不是这个道理?百姓就是百姓,官就是官,大家不要瞎琢磨。”

  站在一旁的老金赶忙接话:“是是,就是这么回事。”

  大家互相看看,脸上的表情各异,心里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失望还是高兴。

  那小菜贩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恨恨地骂道:“这都什么玩意儿?胡吹牛皮逗我们玩呢。”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屋里的亲戚也要走,金夫人赶忙上前招呼:“汤都准备好了,吃碗面再走嘛。”

  方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脸都丢没了,还吃什么饭?你们从小就让人不省心,你爹妈走得早,大家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有点出息好不好?看看干的这叫什么事,让这么多长辈都跟着丢人现眼。”

  方生一听,顿时火了,大声道:“你骂谁呢?是我请你们来的吗?听点谝闲传的胡话就跑过来,现在又说这种话,到底是谁在丢人现眼?”

  金夫人赶紧上前,一把拦住弟弟,焦急地说道:“赶紧住嘴,别吵了,别吵了。”

  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原来那小菜贩出院门时,只顾着生气,不留神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本来心情就糟糕透顶,这一下更是火冒三丈,张嘴就骂:“你妈的。”

  可抬头一看,来人却是段将军,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趴在地上,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段将军并不理会他的跪拜,目光扫视一圈,笑着向老金喊了一声:“大哥,方兄弟、李大夫,众位乡邻都在呢。”

  金花看到段将军,奔过来抓住他的手,一边喊“师姑”一边往屋里拉。段将军笑着抱起金花,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叫叔父,再叫错我可要揍你了。”

  满院的人惊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的互相点头,有的互相摇头,还有的互相眨巴眼睛。此时,金家的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连灶房里准备下面的大锅水翻滚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见大家都像泥塑的一般,段将军笑着说道:“我没啥事,就是路过,你们要是有事的话,我先回了。”

  方大爷满脸堆笑,小跑上前,说道:“将军您来的正好,我们是方生的家里人,刚刚还听方生提起您,说您文武双全、爱民如子,是个大大的好官。我们方生能结交到您这样的贵人,可是祖上积的阴德啊。从小我们就教育他要行善积德,要为人正直,这孩子也争气。”

  段将军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感觉气氛有些冷场,方大爷忙扯着嗓子喊:“方生,你过来给大家介绍介绍。方生这孩子啥都好,就是脸皮薄得很。我常教育他,出门在外一定要大大方方的,对朋友一定要讲义气。方生,方生,赶紧过来啊。”

  喊了好几声,却不见方生过来。转身一看,方生还站在原地,一脸的怒气。再看段将军,依旧面无表情。方大爷忙打圆场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孩子就是脸皮薄。这样吧,我们也没啥正事,就是过来串串门,你们聊,我们先走了。段将军有空了来我家坐啊。”

  旁边的人赶忙附和:“对对,我们都是来闲聊天的。”

  大家一哄而散,小菜贩自然跑得最快。

  金方两家的亲戚出了院门,互相道喜,高兴地各回各家。不过大爷爷有些不开心,边走边嘟囔:“这方生怎么回事,一点不懂事,我们这些至亲过来给他撑场面,临走也不出来送送。”

  旁边那位本家赶紧打圆场:“大哥别在意,我们都是自己人,送不送的无所谓,招呼好段将军才是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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