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画地为牢
沈寞用自己的钱给秦琴租了一套房子，房子不大，是一间一居室。沈寞本想租两居，被秦琴制止，因为太空旷的房子她会害怕。这些年来，虽然沈寞不在身边，但是贾文渊一直都在，如今秦琴一个人，她受不了。
夜晚的时候，由于房间只有一个，沈寞迫不得已与秦琴睡在一张床上，自有记忆以来，她与秦琴便从未同床，小时候渴望躺在母亲的怀中，长大后却害怕与母亲同床。
沈寞彻夜未眠，也因此感受到秦琴同样如此，只是两人都未选择与对方聊些什么，用以消磨长夜漫漫。
第二日一大早，沈寞顶着两个浓郁的黑眼圈起床，初晨的太阳刺的太阳穴闷痛，秦琴简单做了两碗粥配上一碟榨菜，这是她从前不曾做过的早饭，以往的早饭因着贾文渊的姿态，都是丰盛非凡的，就连小菜都要摆上三四样供他挑选。沈寞常觉秦琴把贾文渊伺候成了皇帝，而秦琴总是乐此不疲。
饭桌上，沈寞宽慰秦琴可以重新生活，这些年来她一直以贾文渊为生活重心，如今她可以去四处走走，结交新的朋友，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秦琴对沈寞的话不置可否，但沈寞却惊觉，自己在劝说秦琴的同时，越发的像母亲。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总执着于自己的执着，想要一个人，去依赖，去全身心的付出，只求他不离开自己。
于是，劝着劝着，沈寞也发现说的多余。她一直努力的摆脱母亲的影子，自肖扬以后，发誓自己不再依附于任何人，可骨子里与母亲的相同，是她无从反抗的宿命。
吃过饭后，沈寞帮着秦琴一起整理房间。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B市？”秦琴知道，这个女儿已经走远了。
“这两天吧。”沈寞没有隐瞒，也没有多呆下去的准备。“公司那里只请了五天假。”
秦琴点头，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彼此之间已经明白，对方都不是自己的依靠。
风萧萧穿着一身睡衣邋里邋遢的下楼丢垃圾，走到一半的时候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只见左右一身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人五人六的站在风萧萧眼前。没等风萧萧反应，左右给了风萧萧一个熊抱，震的风萧萧手中的垃圾袋向地而去。
不等坠落，“哎呦喂！”一声叫唤，左右一把将风萧萧扒拉到一旁，躲开砸向脚面的垃圾袋。风萧萧没防备，被左右一扒拉一下子没稳住脚下拌蒜摔在了地上。
风萧萧大怒，扭头看见左右与自家亲娘抱在一起，谄媚的犹如武则天身边鼎鼎大名的高力士。
“风妈，又漂亮了，这是谁家丈母娘，那么有福气呢。”左右犹如舔狗一枚。
“哎呦呦，没有，一直不都这样嘛！”，风妈“谦虚”的接受着左右的马屁。
风萧萧眼见两个人没人搭理她，自己悻悻的起身。
风妈张罗着左右进门，左右搬了三趟，才把带来的礼品搬进家门。风妈直奔厨房去忙叨，生怕给自己心爱的未来女婿饿着。
左右跟风萧萧到风萧萧房间休息。一进门，左右观察敌情后，一把将风萧萧抱在怀中。
“老子想你了。”左右的声音闷闷的窜进风萧萧的耳中。
小女人的姿态一下子上来，“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给你惊喜嘛。”左右抱着风萧萧，闻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这个女人，有时候没心没肺的。自从回家，除了因为沈寞的关系给自己打了一通电话，其余的时间根本不见人影，说什么要让他留给她与父母相处的空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独守空房的寂寞。
“我说你来我家能不能不要这么装B，每次来每次都一身西装革领的，你要走红毯啊。”
“你家就是我的颁奖典礼现场，我还没把你这个奖“娶”到手呢。”左右不嫌弃的顺着风萧萧炸毛的头发，像逗弄一只小狗。
“我爸妈明天过来，把咱俩结婚日子定下来。”左右自然的像说明天的天气。
“啊？这么快的吗？”风萧萧有些不适应，但随即又害羞起来。“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别想太多，都同居两年了，就差个流程的事儿。”左右忍不住逗风萧萧。
“说什么呢，闭嘴！！！”风萧萧一把捂住左右的嘴，左右张望，怕被风爸风妈听到。“我爸妈不知道咱俩同居的事，知道了能打死我。”。
左右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风萧萧有些生气。
“你知道什么叫掩耳盗铃吗？”
风萧萧迷惑。
“行了，你就这么觉着吧，傻人有傻福。”
晚饭的时候，风爸与左右把酒言欢，风妈恨不得将所有菜都塞进左右的碗中，见塞不下去，就差换盆了。风萧萧顺理成章的成了催使丫鬟，被命令着一会端茶一会倒水的。
沈寞的到来成为风萧萧的救星，甩下那三个要她老命的家伙，风萧萧与沈寞私奔。
两人来到一家音乐餐厅。沈寞原本想要询问风萧萧是否与自己一起回去，如今得知风萧萧即将有大事发生便也替她高兴。
“你妈妈那边还好吗？”沈寞将秦琴的事简单说给风萧萧，风萧萧有些担忧秦琴的状况。
“怎么说呢，肯定不能算好，但是这些事还是要她自己想开。我也帮不上忙。”
“你可以留下多陪陪她。”
“我与你不同，你不会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对她没有那么重要，也不可能填补她的空缺。”对于沈寞与秦琴的相处方式，是风萧萧一直以来都无法理解的。
“说实在的，我这次回来感触挺深的。找你之前，我去见了我爸。他老了，近几年身体也不好，今天他把所有银行卡的密码和私房钱都告诉我了。萧萧，你说他是因为老了，开始重视我了，还是因为没有其他子女，只有我，怕我不给他养老呢。”
风萧萧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沈寞有些心疼。
“不用心疼我，这世上比我值得心疼的人还很多。萧萧，你要结婚了，我为你开心，但是你要记得，永远要为你自己活，这世上你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自己。还有，一定要爱你的孩子，否则就不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
沈寞内心苦涩，很早很早她就想要有一个家，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给她很多很多的爱，只是……
两日后，沈寞提前回了B市，风萧萧忙于两家长辈的见面。日子在几番争论中定下来，明年的9月初八，宜嫁娶。
风萧萧与左右一家一起回了B市，临行前，左右恬不知耻的私下里找风妈要了户口本，更恬不知耻的直接喊了“妈”，平日里见过大风大浪的风妈冷不丁的被左右来这么一出变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临别之际，风妈送别女儿的时候，竟抹起了眼泪，想象自家没良心的闺女要一去不复返了。幸而左右这个马屁精一口一个妈，让她有种丢了败家女儿，得了一个贴心儿子的错觉，这才内心宽慰。
几人回到B市都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期间风萧萧与沈寞见了几面，但是沈寞似乎很忙的样子，看上去疲惫异常，风萧萧询问了几句，沈寞也并不深说。
她们，再也回不去小时候无话不谈的时光了。而彼此，全部的重心与关注也不再在对方的身上了。
左右抓紧时机挑了个好日子与风萧萧扯了证。原本只想要通知家长，两人单独庆祝一下的风萧萧，在下班的时候被左右拉进了一家私厨。
一进门，风萧萧就看到了风妈与自己的婆婆一身红裙子姐俩似的各种自拍。双方亲昵的一口一个亲家母的叫着，风爸与左爸隔的老远喝茶，两人实在受不了自家婆娘，管也不敢管，就躲着呗。
风萧萧看着眼前的场景，桌子上摆着喜糖、花生、瓜子，“怎么样？惊喜不？”左右说道。风萧萧没想到左右私下里把爸妈接来了，说不感动是假的，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个浪漫细心的男人，甚至在工作之余很懒，追求一切不费心思的极简生活。
他没有惊喜浪漫的求婚仪式，钻戒是带着风萧萧一起买的，买她喜欢的款式，扯证是某一天清晨，左右破天荒的比平日里起的早了一个小时，但自始至终风萧萧都明白，左右对自己的心，是真真儿的。
想必，眼前的事已经算做他最浪漫的事了。
机场，沈寞正准备办理登机牌，秦琴的电话再次打来，沈寞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一直未接起，看到秦琴的电话，沈寞有些害怕。直到身边的旅客提醒，在电话挂断的前一刻，沈寞接起电话。
“小寞，你在干嘛？”秦琴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又哭了？”，此时，机场的广播提示不断响起。
“你在机场呢？要去哪里呀？”秦琴的声音有些紧张。“有事要出国一趟。”沈寞脱口而出，随即便后悔。
果然，秦琴惊慌的声音很快便传来，“出国？去哪里啊，多久回来啊，跟谁去啊，小寞，你不会不回来了吧，沈寞！你是不是烦我了！”秦琴一连串的质问，沈寞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这一段时间以来，秦琴无时无刻不在给沈寞打电话，如果沈寞不接，她就会反复不停的打，直到沈寞接电话为止。尽管她们母女之间根本无话可聊，但白天的时候沈寞必须要一边工作一边带着耳机只为秦琴能时刻感受到有人在她身边。夜晚的时候，秦琴失眠严重，彻夜与沈寞通话，多是回忆陈年旧事。有时说到伤心事，不免又会哭起来。
沈寞无法抛下秦琴，但却也被秦琴折磨的毫无宁日。电话中，不管沈寞怎样安抚秦琴，她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沈寞真的很想要秦琴可以好好生活，可是她自己陷在自怨自哀中不肯向新生活踏出一步。
广播不断提醒着沈寞她的航班即将停止办理登机，有那么一瞬间，沈寞放弃了去美国。
没有人知道，秦琴更不会知道，她放弃的不只是去美国，还有她想要新生的希望。
沈寞拎着行李走向机场大门，似乎已经坦然面对自己的宿命，玻璃门打开，沈寞即将迈步的时候，一个声音阻止了自己的脚步。
“沈寞？”，遥远又熟悉的声音让沈寞停下了脚步，沈寞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脑海中似有大片破碎的画面喷涌而出，画面翻涌，片片重叠交替，拼凑出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沈寞！”叫她的人走到沈寞的身边，沈寞微微转头，看到了身旁的男子——肖扬。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吗？沈寞有些记不清了，但眼前之人的样子依旧未变，只是成熟了一些，较之前稍胖了一些。
“你变化挺大的，我怕认错人但还是不自觉就叫了你名字。”肖扬看着沈寞，有些陌生，但她更漂亮了。
“谁能一直不变呢。我还有事，先走了。”沈寞不欲多谈。
“沈寞，方便留电话吗？我想……”，“不方便！”沈寞不等肖扬说完，立即拒绝。
迅速的走出机场，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沈寞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沈寞复杂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手机再次响起，本以为又是秦琴，却发现是自己的老大，沈寞立即掐灭了烟，调整好情绪接起电话。
电话中，老大要她去机场接美国来的摄影师，是此次客户之前的合作方，这次在国内市场的产品拍摄，客户要求还是要这名摄影师来完成。
电话挂断，沈寞等待老大将摄影师资料发到手机上，片刻，信息提示音响起，沈寞打开信息，肖扬的照片与资料立即映入眼帘。
大脑一瞬间静止，沈寞有些想笑，嘴角已经不自觉勾画出嘲讽的弧度，她的生活画地为牢，老天似乎一直在画个圈圈诅咒她，她站在圈里兜兜转转永无踏出的一步。
机场大厅，肖扬在人群中等候接待自己的人，人流中，沈寞大步向自己走来。思绪回到多年以前，在D市的车站，沈寞也是如此向自己走来，那时是分别，此时却是重逢。肖扬的心里蔓延过酸涩之感，沉寂多年的愧疚席卷而来。
他们，有过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