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待我金榜题名高中时,我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高谨低头在景珩发心吻了一下。景珩心里满满的。
翌日,景珩站在他们的小屋前眼看着高谨坐着牛车在眼圈消失,景珩握着手帕,轻轻拭泪。
接下来的日子里,景珩自己织布,做绣样去买,挑水浇地,洗衣做饭,她一个人挺着肚子,默默过着自己的日子。
“小不检点的,还怀了野种,真不害臊。”这是村里那些村妇最爱说的,好像从景珩身上找优越感似的。
“他不是野种,他是谨郎的孩子,谨郎高中,就会来娶我了。”景珩扬着小脸,手死死的护住隆起的小腹。
“呸,下贱。”一个村妇啐了一口,和另一个村妇吃着瓜子叽叽歪歪的走了。
景珩咬着唇,眼泪唰唰的往下掉。
“孩子,你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景珩轻抚肚子喃喃道。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没有人愿意来帮她,她一个人生下了孩子,皮肤皱皱的,她提前打好水,为孩子清洗,“你爹爹不在,娘就给你起个小名吧,就叫望。”景珩满眼温柔,细细的为他清洗。
两年过去了,望儿长大了,村里的孩子都欺负他是个没爹的孩子,每每望儿受欺负时,景珩就操起锅铲,俨然一副村妇的样子,她把望儿护在身后,从一开始的柔弱不敢,到后面的破口大骂,她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呦,还在等你的谨郎来娶你呢。”村口赵氏总是时不时来挑衅,刘氏也来凑热闹,景珩一开始还反驳几句,后来直接拿扫帚把人赶出去“再来我打死你们!”
景珩不再那么体体面面了,身上的襦裙已经变成了一条宽大的裤子,下地干活就把望儿拴在身上,望儿长大后就放到田里随他玩,脸色蜡黄,不似两年前般红润,一双绣鞋也磨烂了,露出两根脚趾,头上的簪子当了,用个碎布绑起来,长发也剪了买了,她可以苦,望儿不能,她也曾在深夜抱膝痛哭,却也不敢出声,望儿在睡觉。生活长了也就惯了。
“谨郎,你什么时候报个信啊。”只有在想到景珩时,她才能显出小女儿的情态:娇羞,向往,思念。
——
又是两年过去了,村里的小伙子要进城卖野味,景珩塞了两文钱,求他帮忙打听高谨的消息。
度日如年,景珩这几日常常坐在窗前发呆,望儿看着自家娘亲这样,以为她不要自己了,他怯生生的挪过去,拉拉景珩的衣角“娘亲,你别不要望儿好不好,望儿会听话,娘亲,别不要望儿……呜呜呜。”景珩听着后,转头看着自家儿子,忍不住酸楚涌上心头,抱着望儿痛哭。
村里的小伙子回来了。
景珩在门口看着赶车回来的小伙子,冲上去,抓着小伙子的胳膊“怎么样?高中了吗?”
小伙子看着景珩,满脸同情“他高中了。”
“太好了,他现在过得好吗?”景珩满眼星星。
“挺好的,也娶妻生子了。”小伙子叹了口气
“娶妻?生子?”景珩眼神暗淡了,往后踉跄几步,扶着墙,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娶得谁家姑娘?”景珩又问了一句。
“像是太尉家的大小姐,入赘的。”小伙子挠了挠头,城里都传的沸沸扬扬的。
景珩双眸含泪。
“唉,挺好的女子,可惜了。”小伙子赶车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说过要娶我的。”景珩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眼看着怯生生的望儿,脑中闪过一丝愤怒“你,你就是个野种,你个废物,你和你爹一样恶心!我看着你就恶心,给我滚!”景珩指着望儿破口大骂。
望儿没见过自家娘亲这个样子,刚要走过来“滚啊,贱种!有娘生没爹养的狗!”景珩更是一股子气全发在三岁的望儿身上,望儿瘪嘴哭了,不敢大声哭,憋的小脸通红,大眼睛中也有一丝不甘和怯懦。
第二天,景珩收拾仅有的一两银子上路了,她领着望儿走到太尉府跪下,街边来来往往的人也驻足不前。
门开了,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脸,是一个小厮。
“你是谁?你知道这是哪吗?”小厮一脸鄙夷。
“我是你们姑爷的妻,这是他的小子,你让他出来见我!”景珩使出了乡下撒泼的劲。
“呦,我们家姑爷也是你能见的?还妻小,现在随随便便就来认了吗?”小厮也不惧怕。
“是啊,这女的怎么这个样啊。”
“真是有张嘴就是说什么是什么。”
“才没有!你让他出来,他认得我!”景珩眼眸含恨,嚷着。
里面去通报了。
不一会,出来一个美艳妇人。
“何人在我太尉府门喧闹。”魏月红唇轻启。自带强大气场。
景珩看愣了,脸刷的红了,瞧瞧这人,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上好的胭脂,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方手帕搭在指尖,青丝轻挽,步摇晃动,满身贵气,魏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而她呢,鞋还是破的,方才因吵闹,脸气的通红,也有乡下人的黄黑,头发散落,就似个疯子,手边的奶娃娃也是脏兮兮,衣服洗的发白,破布滑在地上,眼神浑浊,掐腰怒骂。
“大小姐。”小厮一声打破了宁静。
“发生何事了?”魏月眉眼弯弯问道
“此人硬说是姑爷的发妻和儿子。”小厮恭恭敬敬。
“哦?”魏月迈开小步,从石阶上走下来,躬下身摸摸望儿的头,可眼里的厌恶却是令人发颤。
“给她们几两银子打发了吧,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日后别来了。”魏月转身上了石阶。
好嘛,一句话给自己凹了人设还说她们是来乞讨上门撒泼的
人们都在赞扬魏月的好心和慷慨大方,都骂景珩让她滚远点,拿菜叶子扔她和望儿。
景珩不动,望儿不明白,只是恐惧,往景珩身边挪,景珩厌恶的看了望儿一样,往边上蹭蹭。
魏月美眸眯起,刚要说话,就听到一英朗的声音
“月儿,这是怎么了?”
景珩抬头,眼里的激动隐藏不住,高谨迈着大步走上来,揽住魏月的腰,看着下方的景珩和望儿,眼里止不住的诧异:她变了,她老了,她怎么变长这个样子了,景珩的娇羞格外刺眼,像个老妈子一样,景珩比魏月小,却是像魏月母亲。
“阿谨,这位姑娘说是你的发妻。”魏月眸似秋波。
“哦?我不认识。”高谨淡淡说道。
景珩懵了,她大喊“谨郎,我是阿珩啊。这是我们的儿子望儿啊。”她拽过望儿“望儿,快叫爹。”
望儿还是怯弱“爹……”
高谨一阵厌恶:不行,不能认,若是认了,我的饭碗和娇妻就留不住了,我的仕途就此完蛋了,该死,这女人怎么这时候来了。
“候伯,给几两银子打发了吧。”高谨捏捏眉心。
“是,姑爷。”
“谨郎,谨郎,你不是说你高中了就来娶我吗?你难道都是骗人的吗!”景珩把钱揣着,为了生计,她可以什么都要。
“我不认得你,这小孩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你再闹,我报官了!”高谨严声厉色。
“滴血认亲!”景珩一字一字咬着说。
高谨慌了。
“行,那就验吧。”魏月一脸无所谓,是高谨的孩子,那是高谨被骂,自己什么坏也捞不着,相反还能捞着同情,若不是高谨的孩子,自己也没有损失。
“月儿。”高谨急了
“诶?姑爷怕了吗?”魏月笑意深深。
很快,小厮便抬来一碗水,他们巴不得这小孩是高谨的,高谨靠自己老爷提拔做到这个位置,还天天趾高气扬的,早看不惯了。
“好望儿,来。”景珩笑着摸摸望儿的头。
望儿很激动,娘亲又要对他好了。
谁知景珩扎破了望儿的手指,血珠滴入水里,与高谨的血融在一起。
“哇,还真是他的儿子。”
“天呐,这也是个苦命人。”
“是我们错怪了人母子啊。”
“真真是个人渣。”
这边魏月低低啜泣起来,帕子捂面。
眼眸微红,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月儿……”高谨刚要安慰
“别说了,好好待她们母女,她们也不容易,明儿来写和离书吧,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和她们走吧。”魏月转身进了府,把高谨关在外面。
“都别看了,没事干吗!”高谨坐在石阶上,抓着头发。
“爹爹。”景珩推着望儿让他往前。
“滚,谁是你爹爹。”高谨猩红着双眼。
“你个野孩子,怎么惹你爹不高兴了,赶紧跪下,跪下。”景珩跑过来打了望儿两巴掌,然后讨好道“谨郎,望儿还没起名呢,你给起了吧。”
“谁让你来的。”高谨眯起眼,看着面前这个变化极大的人。
“我啊,谨郎我好想你,真的很想。”景珩捧着高谨的脸,眼神迷离,吻了上去,高谨想要推开,可是他一届文生,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哪有力气,于是抬腿踹了景珩一脚,景珩吃痛。
“恶心,刁女!”高谨擦着自己的嘴。
“恶心?你当时哄我和你上床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恶心了?现如今这就嫌弃我了?我告诉你,你想好过,做你的小姑爷,我告诉你,没门,我和望儿吃了那么多苦,凭什么你做你的大少爷!”景珩忍痛站起来,掐着腰骂到。
又恢复了村妇的形象。
和离书签了,太尉很生气,把高谨撵出去了,给了景珩和望儿几两银子,也是可怜他们,然后都轰出去了。
高谨跟着景珩回去了,回了那个离开五年的地方,那里没有仆人,没有山珍海味,没有檀木桌,没有舒适的床,没有暖和的被,没有书方,没有马车,没有小厮,什么都没有!只有饥饿。
人人笑话他们,可是景珩已经免疫了,还是闷头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高谨不行,他在郊外还有一座别院,拿闲钱买的,还有一个美妾,他想逃,景珩连睡觉的时候都锁着他,阴暗,潮湿,老鼠,蟑螂,高谨要疯了。
终于,他趁着景珩做饭,一棍子敲晕了,跑了出去,景珩没晕死,迷迷糊糊的。
高谨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和美妾一起风流快活,没过几天,景珩牵着一只大狗过来了,阴恻恻的笑,美妾急了,问她是谁,凭什么闯他们的家,景珩把狗放开,狗把美妾的脸咬烂了,高谨喊着去打狗,狗露出尖牙冲他示威,他眼看着美妾被狗咬断最后一口气。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景珩走过来,像一个阎罗一样。
高谨节节后退,景珩蹲下,一刀了结了高谨,高谨指着她,临了没说出一个字。
景珩用碎布擦擦手,碎布飘到了高谨的脸上,为他的一生画上了句号“既然你不是我的了,那就毁掉吧。”景珩冷笑。
——十年后
“你敢念书我打断你的腿,你要认命,这就是你的命!”景珩更老了,头发白了几根,一脸的怨毒,泼妇就是这样吧,望儿一辈子没有姓名,他从小怯懦,内心的自卑和反抗心理更加剧烈,他把景珩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在山上,没有人知道,就是个地洞,有口气吸,有口水喝每天送口饭吃。上午去学堂当白面书生,下午回家折磨亲娘,压榨景珩最后一点价值,他把高谨的别院当家住着,里面能当的都当了请“知己好友”吃饭喝酒逛妓院。
景珩死了,像狗一样用铁链拴着,望儿被抓了,强占他人别院,强抢民女,打架伤人,孰不知,是他的好友出的招等他跳呢。
她恨,恨高谨的朝三暮四,污她贞洁,他恨,恨自己的娘泼辣,恨自己的爹没担当,他恨,恨景珩的变化和丑恶的嘴脸。
至死,高谨没有娶景珩,至死,高谨负了景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