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文盲》连载 1

　　此刻，我正坐在一家连锁书店，临近关门。店内零星地坐着几位顾客，有的全神贯注，神情凝重，手指急切地敲打着键盘，有的正带着孩子去绘本区找书看，有的则是上班族下了班，点上一杯咖啡，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书，神情安逸，像是从一个逼仄的空间里钻了出来，眼前则是一片广阔迷人的风景。

　　有个孩子左手拿着一本大大的童书，右手拿着冰淇淋，咀嚼着，发出“吱吱”的声响，像是在用削笔刀削铅笔。

　　我点了一瓶矿泉水，悲痛地想着那件事。谁能想到我的父母竟然也感染了这种百年一遇的怪病。确切来说，谁能想到这种病竟然发生在科技先进的今天，更可怕的是，这病还流行了起来。

　　几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传染病，感染的人也不少，数千人因此病离世。那时我年龄尚小，体会不到病毒的危害，更何况那病只持续了一阵子，好像也就几个月，就消失不见了。我只记得那时每天都要把温度计放进腋窝来测体温，可这病不是，持续了好几年，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在大三那年的冬天第一次听说这病，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这种病的发作特征很奇怪，倒不会想到它会有如此强的传染性，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国籍，不分血型，说句大白话：只要是人都有可能感染上这种病，仅需几分钟，仅需一个喷嚏。

　　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好了毕业后的去向，就是参加工作，因为不用考研，压力没那么大，秋招的时候觉得没有合适的公司，就准备在寒假物色公司。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乡里乡亲也都从全国各地陆续回到了家乡。有时在家待的无聊，就去串门。最喜欢去隔壁家，隔壁的老人已经七十多了，按年龄来讲，我应该叫他爷爷，但是按辈分来讲，他应该叫我叔叔。我总感到很迷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后来想出来一个好法儿，因为他是一位老人，早年当过兵，后来索性叫他老兵，他一听到“老兵”这俩字就乐呵呵的，知道是我在喊他。

　　“小丁啊，回来了？”他躺在一张摇椅上，来回摇摆，懒洋洋地对我说。“那可不？想和你聊聊天，获取下人生的智慧，”我装作认真地对他说，“小心点儿，别把椅子晃塌了，知道你退休金多，但身体要紧啊。”他应征入伍后表现优异，退休后领到了应有的退休金，光靠这退休金，就够养活整个一家子。“没事的，这是不锈钢的，钛合金啥的，总之，就是摇不坏。”他说着，拍了拍摇椅。

　　“你大学什么时候毕业啊？”他问。“明年，明年夏天。”我回答道。“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就要毕业了，真是一瞬间的事儿。”我心想。“想什么呢？”他看我发着呆，问。“我没想到明年就毕业了。”我回答。“哎，羡慕你们这代人啊，好日子全赶上了，我们那个时候上大学得开云(中国)，每个乡就几个名额，报名还挺麻烦，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大学生。小丁，你说说，大学是啥样啊，你在大学每天都干啥？”他露出了羡慕的神情，期待着我的回答。“大学吧，比较自由，”我想起了前两年生活的点点滴滴，说:“就是没人管你，生活和学习都是自己的事情。我每天就和同学一起上课，写作业，等晚上了去操场跑步，期末考试前好好复习，准备考试。”这些对我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他的眼神充满了向往。

　　“大学生活挺丰富的，有各种兴趣社团，就是各种学生凑在一块儿做些喜欢的事儿，不过我比较喜欢编程，一般会在空闲的时候写代码，很少去社团。”我说完，又解释道：“编程就是敲打电脑键盘。”我一边说一边比划出样子。

　　“毕业了干什么，国家分配什么工作？”他问。“跟你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现在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一边说，一边笑着，“国家不分配了，市场经济，也是要自己找对象。”我说完赶紧捂住了嘴巴，意识到给自己挖了一个坑。“那你大学谈着没有？”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问。“没有，我们专业男生多，不好找对象。”我回答。“嗯。”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变化太快了，我们这些老人一直在农村待着，没怎么出去过，好多是文盲，就像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现在风气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他叹息道。“风气？你指的是什么？”我不解，问。

　　“以前男的扛一袋大米就能领一个媳妇回家，一过就是一辈子，哪有什么离婚的，多丢人，”他说道，“要是听说谁离婚了，就好像这个人在大街上光着屁股走路。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离婚的那么的多。爱情更多的是精神交流，可能很多人把它和物质联系到一起了吧。”他说着，我很少和女孩沟通，更别说谈恋爱，对爱情的理解是一片空白，只得点点头。“现在有的女的连饭都不会做，自己长得也不咋样，就往脸上一抹，就各种要，各种要求，这里买个房子，那里买个车，也不是说不行，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吗。”他带有不平地说着。

　　如果是讨论编程或者代码，我能说个不停，到了爱情或者婚姻，我只能保持沉默。“咱们来自农村，尤其是我们这代人，不是去当兵就是去种地，种地能挣几个钱，综合来看，我倒是觉得这是天底下最重要、最累也是最不挣钱的活儿了，要是务农，别说让孩子结婚，就算供孩子上学都够呛，你看咱们村上大学的娃，大多数都是凑钱上的。”他说。“不过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来了，尤其是上学这块儿，九年义务教育，免除了书本费，等到了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说。

　　“但是国家不管结婚吧，咱们这个村当爹妈的，除非特别富裕，不然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给娃娃结婚，”他说，“苦啊。”“要不说都希望自家孩子考个好大学呢，不就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改变家庭吗？”他说。“我是考上了大学，但也不是什么好大学，不过这两年努了努力，把能考的证书都拿到手了，反正时间充裕。”我说。

　　“你可是咱村的希望，毕业了找个好工作，挣大钱，那个时候也别忘了父老乡亲，让大家沾沾你的光，”他一边笑着一边说，“你可是我孙子的榜样。”“这我可不敢当啊。”我心想。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爷爷打给我的。“饭做好了，回来吃饭。”爷爷说。“好。”我回答，之后他便挂断了电话。“晌午就别回去了，在这儿吃吧，我给你做。”老兵说。“别了，别来，我要是不回去，他会一直给我打电话的，再不回去的话，我奶奶就来找我了，你知道，她左腿有点不得劲。”我说。“那好吧，下次来时跟你爷爷说一声，就在我这吃饭吧，不用让他们给你留饭了。”他有些失落地说。“好。”我说完，便走出屋门，把门掩上，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