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文盲》连载 7

　　“我那段时间也成了‘公众人物’，不敢出门，一个人在家非常孤独，谁也不敢来看我。”他说。“那你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子的？”我问。“也是实在无聊，就在家里漫无目的地翻东西，看看能找到什么好玩的，结果在床下面的柜子里翻到了两本书，应该是我刚上高中放进去的，想想也可笑，我是因为痛恨读书才放进去的，结果又被翻出来了，我竟然一口气读完了，这令我非常诧异，我都不敢想。”他笑着说。“我非常好奇，是哪两本书？”我问。“其中一本你也读过，是《西游记》，阅读它和看电视剧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能感受到，另一本是《鼠疫》，竟然和现在发生的事差不多，该怎么形容呢，应该是冥冥之中，对吧？”他问我。“对。冥冥之中。”我回答。

　　“小时候看西游记，就是孙悟空打妖精，后来却觉得师徒四人缺一不可，孙悟空被唐僧气回了花果山，如果没有猪八戒的劝说，他能回来和唐僧继续取经吗？从中读到了团结的力量，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他说。“因为疫情，公司怕出风险，让我们都回家办公，我就回去了，也住了一段时间。”我说道。“在家也能工作呗。”他说。“对，编程嘛，对工作地点没有太大要求，有电脑就行。”我说。

　　“我也是服你，你怎么后来就不干了，是被炒鱿鱼了？”他问。“没有，那个时候年纪轻轻，不谙世事，觉得太累了，索性就不工作了。”我说。“有钱，就是任性呗。”他说。“我这叫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多碰壁就明白了，不过现在过的也不错嘛，后来自己研发了一个小众的软件，写在简历上，被一个更好的公司挖走了。”我说。

　　“后来是怎么回事，讲讲，让我这没上过大学的人听听。”他睁大了眼睛，面露坏笑地说。“公司喜欢招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可能听进去使唤，没什么反抗意识吧，毕竟上了这么多年学，一路这么过来的，反正，公司对待新老员工是不一样的。我专业又对口，投了几份简历就找到工作了。”我告诉他。“你说的简历是什么？”他打断我的话，问。“就是一份自我介绍吧，上面有你的姓名、年龄、教育经历、工作经历、期望薪资等等。”我回答。“哦，你接着说。”他说。“也没有当面面试，就是打了一个视频电话，问我未来几年的职业规划，问的比较细致，我都一一认真回答了。”我说。“就让你去了？”他问。

　　“哪有，也没这么简单，之后让我们带薪培训，当然了，培训结束后不是每个人都得到钱，被淘汰的就得拍屁股走人了。他们主要给我们讲公司的愿景、使命和价值观，讲了好几天，却问我们公司五位联合创始人的名字，不可笑吗？”我说，“成功通过培训，就算正式入职了，前三个月是试用期，工资是正式员工的百分之七十，三个月后转正，后来才知道，这家公司的试用员工和正式员工只是工资不同，待遇是一样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吧，总比我这样干体力活儿的好吧？”他说，但我却没什么反应。“反正，都不容易。”沉默了一会儿，我说道。“我的职业是软件工程师，说白了，就是写代码的，每天面对的就是字符，还得保证程序运行顺利，离不开电脑，恨不得抱着。每天光写代码就够呛了，下班还不让走，留下来开会。”我说着，渐渐变得气愤起来，“破公司有三位联合创始人，同事说他们都单着，连个伴儿都没有，更别说结婚了。”我说道。“都多大啊？”他问。“两个男的差不多五十岁，女的稍微年轻点儿，不过也四十八了。”我说。“听你这么说，这三人别的不说，心里多少有点问题。”他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说道。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不过那女的应该到更年期了。”我笑着说。“呵，这你也能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问。“我们都工作的好好的，她时不时地来那么一下，让我们开会去，开会的时间还选的很巧，不是快到饭点就是快要下班了，也不会提前通知，说开就开，做事没规划，想必她生理也紊乱吧。”我说。“这不就是剥削吗，尽可能让你们工作更长的时间。”他说。

　　“可不，我们设计出来一个语音朗读的产品，也就是所谓的软件，她让所有员工在下班时间朗读，本来六点下班，开个会就到了九点，去哪里朗读啊？就拿着手机，打开软件，在公交车上朗读？”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举报她。”他说。“但凡举报她的员工，心里早想着离职了。要是让她知道是谁举报的，还不把这个人开除了？”我说，“不过一个月下来，招进来十个员工，走了九个，这破公司，迟早倒闭。”“那就赶紧换一家吧，公司倒不倒闭倒是无所谓，可别耽误了你的前程。”堂哥说。“可不，我这工作不到两个月就申请离职了，前一天还是她生日来着，我跟你说，可逗了，同事倒都不错，每个人都有才艺，有的唱歌好听，有的会跳舞，她这个老女人让我们每个人都给她表演一份才艺。”我说。

　　“真把自己当武则天了？”他呵斥道，随后问我，“不过我很好奇，你表演的是什么才艺？”“我啥也不会，就算会，也不可能给她表演，如果不嫌弃我屁臭的话，倒是可以给她放一个。”我说。“别逗了，那可是你的老板，你的上级，你敢当面这么跟她说吗？”他问我。“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敢，我送了她一支玫瑰花。”我说。“玫瑰花，你送她这个干嘛？”堂哥问。“你想想玫瑰花和没规划的读音，明白了吧？”我笑着说。“你个小子，没白上这么多年学，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诶。”堂哥说完后也哈哈大笑起来。“她个老女人，收到花后笑得可开心了，还不停问我们她漂亮吗？连什么寓意都不懂。”我说。

　　“你别光想着和公司作对，得想法儿提升自己啊，挣钱才是硬道理，后来是怎么找到的工作？”他问我。“第一份工作找的太容易了，我就有点儿飘了，后来找工作是着实不容易。接连碰壁，真把我给愁死了。当时刚离职，还想着休息几天，之后继续找工作，可这一休就是半年。”我说。“你继续说。”表哥看着我，说。“就是在网上不停地投简历，还是软件工程师这个职位，就有人联系我了，让我来公司参加面试，我也没多想，就去了。”我说道。

　　“那后来呢？”他说。“我们约好的是早上十一点，为了给人家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我十点就到了，七点起的床，你也知道，我回到老家，一般九点才醒，更别提什么时候能起来了。到了人家那里，前台人员给了我一张面试履历表，让我填写下。”我说。“面试履历表又是什么？”他问。“哎，就是把简历重新填写下，内容不变，就是按照人家那边的格式，连身份证号都问。”我回答道。“哦，那你填了吗？”他问。“当然填了，也是为了通过面试啊。等填好他们的表，也没人搭理我，我只能干等着，看了看表，过了十二点，还是没人来。”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