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营里,数千将士围着食案而坐,陶碗碰撞的脆响、箸尖敲打的轻音、低声交谈的絮语缠在一起,反倒织成一片温吞的喧闹——没有战前的焦躁,倒像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
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轩辕欣妍一口接一口地扒饭,还不忘夹了块红烧肉递到治恒愈碗里:“姑父尝尝!这个超好吃!”
治恒愈笑着接下:“谢谢欣妍,你也多吃点。”他余光瞥见轩辕若倾面前的碗——她手里的筷子动了没几下,米饭还剩大半,眼神也有些飘忽,显然还在记挂轩辕浩宇。
治恒愈悄悄从药箱侧袋摸出颗糖渍甘草,塞到她手里,声音压得很低:“先吃点这个甜甜嘴,等会儿人尊看完信,会跟我们细说的。”
轩辕若倾捏着微凉的甘草,心里暖了暖,轻轻点了点头。
日头彻底沉落,橘红色的晚霞渐渐被墨色夜空取代,圣煌城的灯火像撒在黑布上的碎星。
喧闹散去,轩辕若倾攥着衣角,领着治恒愈悄悄走上城墙。晚风拂过,带着城楼下草木的清香,也吹得她鬓边碎发轻轻晃动,刚褪去的红晕,又悄悄漫上耳尖。
治恒愈从银药箱侧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指尖还沾着点药草的碎末,打开时飘出甜香——是两块裹着桂花糖霜的糕点,还带着温热:“白天看你没怎么动筷子,我在厨房热了些,用纸裹了三层,又塞进药箱的棉巾里捂着,还带着点温度,你尝尝?”
轩辕若倾接过,小口咬下,甜意混着桂花香在舌尖散开,心里的忐忑却没完全褪去。她望着远处天际的星子,声音轻得像被风托着:恒愈,你看那月亮,明亮却不刺眼,不管夜里多黑,总在那儿安安静静照亮世界,可它终归会落下去,等太阳再升起来,就是战前最后一天了。
治恒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银月悬在墨色天幕上,清辉洒在两人肩头,把影子拉得很长。他慢慢抬手,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一片干花碎,动作轻得怕碰碎了什么,语气却格外认真:“若倾,白天大哥和嫂子说的话,我知道你没应下来,是还记挂着人尊。其实我早想好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可以一直等,等多久都没关系。”
“不是的。”轩辕若倾猛地抬头,眼睫上沾着点月光,像落了层碎银:“抱歉恒愈,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幼年失了所有亲人,只剩哥哥陪着我,照顾我长大,我不是觉得早,是怕哥哥看到我嫁人,会想起爹娘他们…现在我想通了,我们好好的,哥哥才会放心,对不对?”
治恒愈的心像被温水漫过,软得一塌糊涂。他慢慢靠近半步,两人的影子在城墙上轻轻叠在一起,几乎要融进夜色里。他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看那颗启明星,等它再亮些,就是黎明了。不管未来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守着你,等太平了,若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回圣济本草界呆一段时间,我们找一大片空地,我给你种一整片忘忧草,再搭个小茶棚,天天给你泡安神茶,好不好?”
轩辕若倾的脸颊又红了,却没躲开他的目光,反而轻轻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里裹着笑意:“好啊,那我要看着你种,不许偷工减料,还要给欣妍留些位置,她喜欢看花草。”
晚风掠过城墙,带着两人的低语飘向远处,天边的星子眨了眨眼,像是把这战前的温情,悄悄收进了夜色里。
九黎府内,烛火摇曳,秋伯捧着一套护甲快步走来,银色的甲片在光线下泛着冷润的光泽,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虽只有护肩与护胸两部分,却透着股沉甸甸的厚重感。
“我知道你定然要去万里戈壁滩参战。”秋伯将护甲轻轻放在桌上,指腹蹭过甲片边缘,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担忧:“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我特地赶去神铸谷,找了‘神铸·炼神锋’的传人‘’天工·锻名锋’,请他花了六天时间打造了这套护甲。你的斩邪刀净世剑便是出自神铸之手,只是时间太紧,没能做全套,不过既是天工所铸,定能护你周全。”
“我已经许久没穿戴过护具了。”九黎擎苍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凉的甲片,随后抬手穿上护甲。刚搭上扣,便感受到了护甲内的玄妙——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甲片纹路流转,贴在身上上竟带着温和的暖意。
“这套护甲是用百纹钢打造的吧?”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甲片碰撞发出轻响,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护甲上的纹路,是百纹钢自带的铁脉,受外力攻击时能化去大半力道。秋伯,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这是我该做的。”秋伯的声音有些哽咽。
九黎擎苍看着这位如父亲般招呼自己半生的长辈,这名绝世的强者眼中竟也多了几道血丝:“当年黑暗主宰一战后,我一度功力被禁,若不是你,我早就被九黎一族的仇家杀了,你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却一直以九黎府的管家自居,这些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与昊儿辉儿,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半个父亲了。”
“这是我对九黎灵均的承诺。”秋伯拍了拍九黎擎苍的肩膀,就像是一位父亲在与即将远行的孩子告别,眼底满是牵挂:“擎苍,你此去一定要保重,千万要平安回来。”
夜色渐浓,喧闹散去,圣煌宫内,羽静姝轻轻靠在轩辕浩宇肩上,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带着熟悉的馨香。他们是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妻,轩辕浩宇心里有什么打算,羽静姝怎会不知?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手背,指头指尖摸索着他手上的薄茧,语气温柔却坚定:“浩宇,万里戈壁滩之战,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定会胜。放心,圣煌城还有我,还有若倾,还有大家在,我们会守好这里,等你回来。”
轩辕浩宇望着窗外彻底暗透的天色,心底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悲伤,像潮水似的漫上来。原来这一生,尚有这么多遗憾:没能亲眼看到万界真正和睦,没能彻底拔除世间邪祟,没能陪着眼前人白头到老,没能看着小妹穿上嫁衣,没能等女儿从垂髫长到及笄……他忽然有些恍惚,自己身为人族至尊,拥有天下最强的修为,却还有这么多事没来得及做。可现在,已没时间容他细想。他轻轻握住羽静姝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几分歉疚:“静姝,对不起,我之前许下的那些承诺,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实现了。”
“没关系。”羽静姝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眼底含着笑意,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泪光:“我可以等,哪怕…是等下辈子。”
“哈,其实,大家都知道我的打算吧。”轩辕浩宇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
“公而忘私,国而忘家,舍生取义。”羽静姝望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我的浩宇,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啊,如果舍我一人能换太平盛世的到来,有何不可?”轩辕浩宇转头望向万里戈壁滩的方向,眼底的温柔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星般的凌厉。他一字一句,声音铿锵有力,像在对天地起誓:“祸天殛,我轩辕浩宇,定会胜你!”
…
万界有两大神秘之境,一为时间城,一为虚空城,时间城因晓光阴多次游走圣域,且城中之人常与外界往来,故而被人所知,但虚空城的存在,无人知晓。
高空之上,一座漂浮的城堡链接宇宙,偌大的城池只一人在内,那人身形挺拔修长,肩线平直,动作间带着一种“无滞感”,仿佛随时能融入周围的空间,让人难以捕捉他的轨迹。
冷白的肤色,面容俊朗却透着疏离,眉峰锐利,眼瞳是深灰色,像极了空间裂隙的颜色;左脸颊有一道银色的细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那是他修补空间裂隙时,被空间乱流划伤的痕迹,痕迹里萦绕着微弱的银光。
一身玄色的劲装,袖口、领口处缝着银色的空间符文,符文在暗处会亮起微光;腰间系着一块黑色的玉佩,玉佩里封存着一小块“微型虚空”,是他用来存放修补空间工具的容器。
今日,因晓光阴的到来,打破了虚空城这数万年的沉静。
“你是谁?”
“晓光阴。”
“时间之主!”
“正是。”
“你知道我?”
“时间知道一切,第三名蜕神者,虚空行者·夜宸。”
“时间之主今日来这虚空城,所为何事?”
“帮我一个忙,也帮你一个忙。”
“什么忙?”
“明天,圣域的万里戈壁滩会有一场大战,我需要你以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配合,创造一个特殊的时空,同样还有数天后的无迹平原,那里也会有一场大战。”
“能帮到我什么?”
“战况足以破碎空间,我告知你时间地点,助你有足够的准备去修补。”
“又能帮到你什么?”
“帮我选择的这条时间线,能顺利的发展下去。”
…
在圣域边陲一处不为人知的小岛上,草木葱茏,溪流潺潺,是个连飞鸟都少来的清净地。一个仿佛被世界遗忘的人,一个被历史清除痕迹的人,在此安身已久,他身形清瘦,脊背微驼,行走时脚步缓慢,仿佛每一步都在“计算轨迹”,浑身散发着疲惫感。
肤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面容俊朗却透着病态,眉峰微垂,眼瞳是淡银色,眼神空洞,仿佛能看见过去未来,却看不见自己;嘴唇偏白,说话时声音微弱,带着一种“被世界排斥”的疏离。
一身白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银色的算筹图案,算筹图案会随着他的推演亮起;腰间系着一个银色的锦囊,锦囊里装着他凝聚的“无形算筹”碎片;头发已经有了几缕银丝,却没有刻意打理,透着一种“知天命却无力改自身”的无奈。
晓光阴也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还习惯么?”
“你记得我?”
“时间会记住一切。”
“时间之主?”
“正是。”
“这片安身之地是你所赠?”
“谢礼罢了。”
“多谢。”
“是我要多谢。多谢你修正了天命,让这条时间线的剧情能向着最好的结局进行下去。”
“天命法则已经回归天地,但天地不许,我连死亡也无法选择。”
“并非天地不许,而是因为天地也遗忘了你。”
“哪为何还要让我存在于这天地?”
“或许是想让你见证祸皇厄帝的结局。”
“祸皇厄帝还活着?”
“不完全活,也不完全死。”
“多谢你告知。”
“这是你应知的。”
晓光阴消失在原地,老者抬头看向这片星空:“原来能被记得,是这般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