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椅类觉得有必要对那些故障的牙齿进行一次试探,也许不止一次,也许他该把这项计划列进自己脑袋中的备忘录里,直到过去的轨迹重新接纳他这台失控的列车。他认为这些试探能帮助他稳定情绪,把他从对易拉罐的怀疑与恐惧里拯救出来,他是停电时分坐在家里的人,盼望着奇迹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用舌尖轻轻摸了一下那颗牙齿,在一开始,他甚至不能完全确定那颗牙齿的方位。它们看起来很相似,在牙疼的迷惑下,他几乎完全丧失了对于方位的掌控。现在他找到了它,并且用舌头碰了碰它,他不知道这对于现状能带来什么改变。疼痛可能会在他的注视下改变形态,变成他没有幻想过的巨型生物,在他的牙齿里伸展躯体,直到让它的表面出现令人悚然的裂纹才肯休息。如果有一面空闲的镜子被用于服务这些牙齿,牙齿的主人只要看上一眼镜面中牙齿密集的裂痕,一层同样细密的疙瘩就会立马在无辜的皮肤上爆炸开来。他用舌头感受着牙齿的稳定性,他不敢用力推动它脆弱的躯体,不过松动的迹象并没有在舌尖上绽放开来。这是个好消息,也许它不会离开他,不会从嘴巴里掉出来。这是个坏消息,他还得继续排查牙疼的根源,像个检查电脑故障原因的人那样不断行动,尽管那些根源性的问题几乎永远不可能被他这样的外行给彻底发现。他可以骗过他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和往日里一样重复那些可被重复的动作。他可以尝试着忽略这份疼痛,照常使用自己的牙齿,不管发生什么,都把它当成网站的风险警告,若无其事地向前进发。这是对他意志力的考验,但他不会执行这种考验,而且这与意志力毫无关系。卷椅类不打算去医院,他觉得它们会自己好起来,不需要拐杖的协助,它们就能再一次正常行走。这个猜想可能会变为现实,这个猜想一定会变为现实。我的牙齿会好起来,它们变得比上一秒更加健全,就像昨天一样美好,尽管那仍然是段不完美的时光,尽管疼痛的前奏已经在耳机里响了起来,但昨天的一日三餐并不算是今天的这种奢求。卷椅类把游戏当成是牙齿受损的一大重要原因,尤其是那些需要剧烈对抗的游戏,玩家间的碰撞是疼痛里主要的颜色,还有少部分单机游戏也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作用,让牙疼更快地来到口腔当中。在那些对抗发生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把牙齿咬得很紧,他觉得这就是牙疼的根源,卷椅类身边的许多人都告诉他,这和牙疼完全没有关系,但他并不相信,他谁也信不过,之前他也许不会这样想,可在疼痛的诱惑下,他宁愿当一只多疑的流浪猫。卷椅类决定从今天开始关掉显示器,直到他的牙齿恢复为止。他看到过恶习是如何改变人们的牙齿的,他过去的一个室友在牙齿这件事上有比他更深厚的资历,当时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因制造烟雾的事情跟室友吵起来。有人说他的牙齿正在逐步变黄,这样说的那个人甚至从手机里翻出了刚开学时拍下的几张照片,那时候他的牙齿还是淡黄色的,看起来要比现在的更健康。不过在烟雾的主人看来,那张照片拍得有问题,在那张照片里,他紧闭着眼睛,他觉得这是张趁他睡着时偷偷拍下的照片。他们两个在宿舍里打了起来,那个沉迷在火焰和香气中的室友被打断了一颗牙齿,不过那只是个障眼法,坐在床上的卷椅类仔细地看了一眼从他嘴巴里飞出来的部件,发现那实际上是一块揉成团状的烟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从开学前就已经想到了这次决斗的到来。他们缠在一起,一股病态的红色笼罩在他们的脸上,卷椅类觉得他们的鼻子看起来比平时更大,就像两个被吹大的红色气球那样飘在那儿。他们的每一颗牙齿都被换成了烟头,而卷椅类觉得在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没拥有过一副完整的牙齿,这也许是牙疼给他带来的往日幻觉,也可能是其他人对卷椅类的报复,他是那样嫉妒牙齿完好的人,这种嫉妒让他本就狂乱的心性长出了一排畸形的触须,他的理智是报废的打火机,无论怎样用力都发挥不了作用。那个乐于借用别人打火机的舍友过去曾让这个看似友好的交战对手帮自己把洗好的衣服带回来,他本以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要求,但这实际上成了他们仇恨的发令枪,一把属于仇恨之车的车钥匙。他觉得对方可以拒绝他有关衣服的请求,如果这是个难以接受的要求的话。但擂台对面的那个人不好意思说出这句话,他的嘴上有一层透明胶带,他很难让它张开,那条笨拙的舌头不受他的控制,就仿佛考驾照时粗鲁愚笨的方向盘那样。他是一位没有牙齿的人,很难说这一症状是否是先天的。他想要把同情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以此来展现自己对他的轻蔑,但这一侮辱的前提是他必须看到他的牙齿,可他根本就没有牙齿。他很少在食堂吃饭,这是个早该被注意到的线索,他把自己的身份藏得很好,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没发现他嘴巴里没有牙齿。卷椅类知道这是混进人群中的另一批人群,是藏在阴影里的超自然种族,他们就和巨人一样真实可信,他知道现代科技是由这些巨人主导的,他们的手掌无法使用那些微小的物品,因此他们的创造欲望才如此强烈。下雨的时候,这些巨人的膝盖会成为他们无法摆脱的仇敌,它们发出的酸痛让这些巨人们想到了夏天户外饥渴的蚊子,他们没办法用舌头捕食这些蚊子,他们的舌头比大部分人的舌头要小,因为他们从不进食,他们从不进食,是因为他们嘴巴里没有牙齿,他们的牙齿是被同伴打掉的,就和一位舍友打掉另一位舍友的牙齿一样,这些巨人也会把朋友的牙齿打掉,他们的牙齿比大部分人的牙齿都要小,因为他们从不进食,他们不具备捕食能力,动物园是他们最好的去处,但他们不愿意把真面目展露出来,他们会装成蚊子叮咬异族人,主要是叮咬他们的牙齿,这会让他们回忆起食物的味道。
卷椅类想让自己和牙齿都冷静下来,他试着唤醒自己对于当年那两个室友的兴趣,他好奇他们的关系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这对他来说就好似足球比赛的比分那样有趣。他觉得那场庄严的决斗并没有完全撕碎他们友情上的纽带,在宿舍这个角斗场里,卷椅类和其他人是他们两个最好的观众,卷椅类觉得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两个间还没有彻底灭绝的话语,虽然那是一群行踪不定的保护动物,但一直到毕业为止,有关于它们的目击报告仍旧时有出现,尽管它们看起来不像最开始那样频繁。这整件事从头到尾对卷椅类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自从他们两个打了一架后,他们就几乎不在半夜一两点的时候双排了。在这之前,卷椅类警告了他们许多次,让他们十二点过后不要大吼大叫,他们一开始对这个建议相当赞同,直到一波精彩的团战冲垮了他们嘴唇上的封条。不过那实际上和卷椅类没有关系,他的作息相当稳定,一到十二点,他就把手机或笔记本放好,接着重重地躺到枕头上,最多五分钟他就能睡着,而且他很少被吵醒,有的时候,他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两个兴奋的喊叫声,但这些声音还不足以把他从枕头上拽下来,反而能成为他重新回到梦乡的摇篮与曲子。他只需要这五分钟的时间,那颗飞出去的牙齿为这宝贵的五分钟提供了坚实的保障。在噪音之外的空气里,空调给除他们两个外的另一名舍友带来了更深的困扰,他对于这些冰冷的考验提不起兴趣,哪怕在五六月份的时候,他也不同意把宿舍里的空调打开,这会给人们带来痛苦的疾病,他一直保持着这样健康的信念,但其他人从来不在乎他的意见,他会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把空调关上,随后总会有个人在察觉到这一点后把空调再次打开。有一回,一个舍友躺在床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觉得有一根漏电的数据线在他的胃里疯狂地搅拌,呕吐的冲动猖狂地敲打他的喉咙,但他怎么也吐不出来,这就像打不出的喷嚏那样让他难受。那个空调最大的天敌告诉他,他之所以胃疼,是因为空调的冷气摧毁了他,来自空调的侵袭还会不断持续,直到他肯把空调关上为止。他给出的另一个建议是其他人应当把宿舍的窗户打开,呼吸呼吸自然的空气,不过其他人并不想看到那些如同战斗机般四处冲撞的虫子,因为纱窗并不愿意在他们宿舍的窗框上筑巢。针对那个患者胃疼的原因,宿舍里的另一位医生有不同的治疗意见,他觉得这个可怜的病人之所以被自己的肚子揪住了喉咙,是因为他上火了。如果他能多喝点白开水,这种痛苦很快就会离开他,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很少会再度回来,就仿若从笼子里飞走的鹦鹉那样。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也是最大的好处在于,他们可以继续让空调保持它现在的样子,这也一定是它该有的样子,它从来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因为它完全用不着休息,它会一直工作,直到他们放暑假的那一天。卷椅类认为谁也不敢说自己能从那段假期里完全脱离出来,它对学生的影响总是如此深远,它是他们身上的蜱虫,是埋在大拇指下面的木刺,总会用若隐若现的异样来彰显自己的存在。那个得了空调恐惧症的人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深谋远虑,有一年开学的时候,他刚一走进宿舍就伸手把空调关掉。他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人,其他人当时没注意到这个游戏彩蛋般微妙的细节,他们唯一注意到的是突然安静下来的空调,这样违和的寂静让他们的肌肤变得越来越暴躁。在这之后,他们从其他同学嘴里听说,那个擅于养生的舍友早就到了学校,但他首先在校园里转了几圈,时不时地停下来注视手上的手机,他当时可能是在关注宿舍群里的动静,等到所有观众都买好了票,等到意外从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被彻底排除之后,他才慢悠悠地来到宿舍,然后关掉那个邪恶的空调,展开新一轮的激斗与辩驳,持续时间大概有一个学期那么长。他这回变得比以往要更加坚定,或许暑假里发生的某件事让他验证了自己的信念,他就仿佛做完试卷后又检查了两遍选择题的考生那样自信,这次无论其他人如何针对他,他都不会再让他们把空调打开。他想向舍友们分享这份精神上的壮举,让他们帮忙完善他有关空调的理论,他时刻准备做一个老练的说书人,把暑假里经历过的事告诉给他们听,但实际上没人对此感兴趣。看到他们热情的态度,他选择把嘴关闭,一个人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卷椅类当时其实很想听听那个舍友在暑假里都干了些什么,但他更想和空调打好关系,为了那块冰冷的雪中之炭,他可以站在任何一位舍友的对立面,而开学这个残忍的事实则站在几乎所有学生的对面,把玩手机对刚开学的学生来说是最好的止痛药,他们一致这么认为,并且无法想象手机丢失之后的窘迫生活,在过去,一些城市对盗窃手机的小偷怀着最激烈的恶意,这些学生们对这些过去的人则怀着丰沛的尊敬,他们希望这些人能把垂涎手机的小偷全部铲除,把人们从痛苦和无聊中拯救出来,让天空的颜色不被沉迷手机的人们注意到。在过去的一些城市里,人们一抓到这些小偷,就合力把他按在人行道的路面上,市民们先让这个如商人般贪婪的小偷把赃物交出来,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大锤交给手机的失主,让他把失而复得的手机当着众人的面砸碎,他们认为这些被偷走的手机沾上了盗窃的肮脏气息,而且很难被除去,即使用空气清新剂来回喷洒,即使用掉一整瓶的香水,即使在旱厕里站上整整一天,手机上的这种气息也很难被彻底流放。在砸碎手机后,人们会把手机的碎片收集起来,把这些碎片镶嵌到木桶里,木桶上面的碎片总是在不断增加。这些过去时代的市民会把那些小偷装进布满手机碎片的木桶里,随后推着小偷在马路上四处闲逛,有时会有几个孩子用这些木桶锻炼自己射门的本事,但他们日后往往并不会成为足球运动员,尽管这是个看起来已经被决定好了的结局,但当时的那些孩子们并不能清晰地望见眼前的未来,他们抓住一切机会运用自己的脚踝,被他们踢坏的玻璃并不多,因此坏掉的那些玻璃显得格外醒目。拥有这些窗户的居民觉得这不是什么能让人放心的兆头,这对他们的生意绝对没有什么好处。他们不打算向这些孩子的父母收取赔偿,因为他们同样觉得这对于做生意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做生意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中最重大的点缀,是遇到蟑螂时手边的杀虫剂,是半夜渴醒时的白开水,但是当他们把嘴巴凑到碗边的时候,他们会从那碗水里喝到一只存活下来的蟑螂,而这时候杀虫剂并不在他们身边,它是不称职的保镖。对于那时候的人们来说,最庄严的壮举在于寻找吉兆,他们相信这些吉兆能让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那时候智能手机刚刚开始流行,在大体解决了手机失窃的问题后,这个城市的人们很快发现了另一个更可怕的难题。他们很难用相同的手段处理这个新诞生的问题,它是对杀虫剂有了抗药性的害虫。他们发现自己的孩子们把手机偷偷带到了学校里,这是一场充满娱乐性的冒险,一群寄生在他们家庭里的小偷,他们完全没发觉自己的手机是什么时候被取走的,他们对于自己孩子的信任正在不断流失,随着这份信任一同消逝的还有他们手机的流量。这座城市的成年人们意识到他们必须尽快掐断这股邪恶的火苗,要用最果断的双手取走给种子准备的水壶。除了盗窃的前奏之外,他们在自家的孩子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名叫攀比的欲望,他们互相比较谁带来的手机更为昂贵,聊天软件上的在线状态是孩子们最尊贵的身份象征,那是一枚带有红色果皮的水果,一排贪婪的牙齿让它的身体变得残缺不全,对于家长来说,这是一种象征败坏的水果。家长们开始试着把这些手机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一开始这并不容易,跟自己的前辈比起来,它们跟口袋的适应性并不太好,但这些违和的感觉是很容易被消化吸收的,为了自己的孩子,家长们不惜吃下一片又一片的消食片,但是这样做也难以完全堵上那个漏了洞的羊圈,那时候的家长们还没把这些手机当作自己的器官使用,它们还没办法融合到浑然一体的程度,它们总是会分开,也许是做饭的时候,也许是睡觉的时候,就在那些节假日般短暂的间隙里,他们的孩子会冒着风险把手机偷出来,用模型机来当作自己罪行的挡箭牌。在很多年以后,也许是二十年以后,这些家长们已经失去了往昔的活力,他们的睡眠时间不断缩短,他们的膝盖里好像被埋进了酒瓶的碎片,他们已经完全把手机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手机是他们的器官,而病痛与死亡已经缠上了他们的其他器官。一些民间医生找到了他们,这些医生说,他们能帮忙治愈这些由于岁月而蔓延的阴影,他们可以充当这些中老年人夜间的灯光,而且他们保证这些灯光绝不刺眼。这些年迈的往日英雄们相信了这个说法,他们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说服自己,即使这是个好笑又拙劣的骗局,他们也愿意低着脑袋踩进陷阱。
民间医生们说,他们要找到另一批可供替换的机械,让迟钝的装置重新运转起来,所消耗的能源甚至要比之前更少。听了这番话,大多数人都选择立即离开,与这个残忍的策略相比,他们宁肯强忍着绝望去欣赏镜子中那张逐年老去的脸,用负隅顽抗的幻想努力地回忆起那张年轻但模糊的面孔,至少他们照射在镜子里的目光中没有掺杂着用无辜者制成的新鲜的光线。那些医生们急忙用颤抖的声音开始为自己申辩,颤抖程度大概相当于刚充满电的电动剃须刀,卷椅类很少使用这种剃须刀,他觉得它们根本就不能把下巴上的胡子给刮干净。医生们说,这是场惊人的误解,他们无意伤害任何人,实际上,在他们的治疗过程里,任何一只动物都没有受到侵害或骚扰,甚至连那些乖巧的植物也好好地待在它们出生时的摇篮里,正积极地发挥它们原始且聪慧的才能来寻求播种的时机。对于他们这种化石般古老的疗法来说,真正重要的是病人的手机,这份精密的药方在更久远的时代有着不同的面貌,但现在医生们需要这些病人的手机,他们向病人们保证,这次治疗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而且他们的身体素质会得到显著的提升,就和半夜时分的拖拉机所制造出的噪音那样明显。大多数病人很难对这样的说法投入信心,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欺骗他们手机的诈术,这是一次失败的投资,如果这些可疑的医生真的想要骗到一大笔钱,他们应该去找个更好更安全的途径,他们所提供的治疗方案只能展现出他们自己的贪心与愚蠢。大部分人都拒绝了他们的治疗建议,只有那么几个人把手机交了出去。他们似乎的确从长年的衰弱和疾病中解脱了出来,那有如刚拆封的快递般鲜亮的精神面貌引起了其他人的嫉妒与怀疑,他们几乎要掉进这个骗局之中,他们几乎相信了自己的手机能够成为身上崭新的零件,如果不是那些不算太专业的演员在他们眼前露出了马脚,他们也许真的会成为这群骗子的又一群受害者,成为他们闲暇时嘲弄的凄惨对象,成为警示案例中无辜的一员。在短暂的交流后,他们发现几乎没人认识那几个重回健康的人,这是个小规模的交流圈,他们一开始认为这些人只不过是一些不太面熟的朋友,是朋友的朋友,不过在经过确认后,他们发现这些人是在大概一年前混进来的,负责牵头的人一定参与了这场骗局,当时他跟这些人走得很近,他们热烈的友情几乎遮住了其他人昏聩的眼睛。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这很可能是他们的错觉,但不止一个人说出了这种顾虑。一双比下水道里的污垢更潮湿的眼睛悄然地盯着他们脆弱的脊背,一场突然的袭击即将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推进封闭的垃圾箱里,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完全陷进了这场凶险的骗局里,那个残忍的团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的钱包乃至生命,只有等到他们彻底把信任交付给他们之后,他们才可能会把手收回兜里,宽容地放过他们,把收费站的杆子给抬起来。他们试过寻求帮助,但很少有人相信他们,人们认为这群中老年人嘴里的医生们根本不存在,老人们只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或是其他什么精神疾病,老人们知道这是人们对他们的误解,但其实这并非什么误解,其中一个老人的儿子明白他的父亲已经落进了他自己为自己编织的阴影里,他的父亲变得喜怒无常,任何一个微小的动静对他来说都是谋害到来前的征兆。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朋友们的交流,一开始,那在他看来只是中老年人再正常不过的交流,连日的工作让他很难抽出时间陪着家里的老人,那些同龄人间的交流会有效地延缓孤独的传播,这会是他们退休生活中的一副结实的假牙,他相信其他子女们也会这么想。另一位老人的女儿在一开始的时候的确这么想,她乐于看到老人们和谐相处的景象,不过这张暖色的照片并没能存在太久,她闻到了疾病的恶劣气味,她隐约看到了它们传播时留下的灰色细线,等她想要阻止这场难以逆转的同化时,她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老人们陷入了一种群体性的幻觉,他们编造出了一群不存在的医生,并且终日生活在这些幻象的逼迫之下。那些不存在的医生在他们的臆想里给他们换上了一套假牙,这些假牙让他们重新获得了咀嚼与撕咬的能力,他们从来没忘记过牙齿的使用方法,唯一缺乏的是一个宝贵的时机,潜藏在他们身体里的活力会跨过岁月的鸿沟重新回到口腔,让他们再一次顺畅地补充营养,卷椅类希望自己的牙齿也能等到那么一天,尽管那很可能只是一次短暂的幻想。她问过自己的父母,想要打探一下他们的病情,他们把这一冒失的行为视为对传统的背叛。在过去的时代里,这些子女不会在不孝的道路上走得如此遥远,就在几十年前,他们还吵着要使用父母的手机,而现在这些叛逆的后代甚至阻止他们去拜访那些高明神秘的学者们。他们确信这是岁月给他们带来的又一道伤痕,这是一种全面的退步,他们的命令已经变成了纸上褪色的墨水,他们成了别人眼里顽固一词的最好诠释者。这些老年人们有着共同的心情,他们把彼此间的争议压进了胸膛中最宽广的部分,年轻的时光正在前方召唤他们,换上一副假牙只是治疗的第一步,他们接下来要完成的清单还很长。除了这些老人之外,对于那些不相信治疗方法的老人来说,他们一样很难寻求到合适的帮助,这些鄙夷那些治疗方法的老人几乎都不否定医生们的存在,他们不相信那些因骗术而着迷的老人,但还是收获到了自己孩子们怀疑的眼神,孩子们把他们当成了精神方面的病人,就因为他们不相信真的有这样一群骗子伪装成的医生在耗费他们父母的智力与精神,他们甚至不相信父母们正处在这个团队严密的监视之下,这些老人们觉得自己是夹在两个群体间的无用的靠垫。在这之后的一个晚上,好几条街都停了电,大部分人的家里都没有蜡烛,手机上的手电筒是非常实用的照明工具,充电宝也能帮助人们打发黑暗带来的无聊,有好几个出门散步的老人说自己在天空中看到了一条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