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全部的汽车都从小区里离开后,卷椅类得到了一张寂静的许可证,他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好几辆车急匆匆地通过那个先前被堵住的交通枢纽,就好像他根本不害怕自己会迟到似的。这种如蜱虫般坚固的恐惧不会轻易离开他,不过另一种新的疑虑像网纹蟒似的猛地缠上了他,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稀少的体验,他很少体会到这种感觉,他觉得一定有谁这时候正看着他,很可能是在那些车窗玻璃背后,用一双又一双刚从早晨的枕头上出生的眼睛观察他的举动,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实在没什么别的事好做,只能以此来打发寂寞。在这些人的注视下,卷椅类认为他需要像一个潇洒又忙碌的流浪汉那般在路上行走,他那头被烫得仿佛钢丝球般的头发也刚好符合这个值得关注的标签。那个高中生就是在这时候发现他的,他是一台好奇的挖掘机,把卷椅类从这个小区里挖了出来,不过卷椅类并不热衷于和他打交道,这个小区里很少有上高中的学生,他看到过很多在幼儿园或小学活动的小孩,但几乎没看到过年龄稍大一点的,也许他们都住在了学校的宿舍里。那个高中生是个走读生,他找不到几个能跟他交流的同龄人,卷椅类能理解他被阻塞的交流欲望,当他找自己聊天时,他不会表现出太强烈的抵触情绪,他不会把门上的门铃拆下来藏进兜里。
那个高中生第一次和他接触的时候,他正忙着取自己的快递。它在那个阴暗狭小的空间里耗费了太多的宝贵时间,他不得不为它支付精神损失方面的费用。那个高中生从一旁跑过来,想要帮他解决快递柜超时存放的问题,卷椅类看了这个热心的学生一眼,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如沙漠里的泼水节般不寻常的殷勤。他没搭理这个人,把钱付完后就带着快递离开了,那个高中生并没有追上来。卷椅类仔细地感受着快递盒的重量,他想不起来自己还买过这件东西,快递单上没写那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在打开历史订单前把它口罩后面的脸回想起来,如果他能成功做到这一点,他会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欣喜,不过测试上的失败也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严重的损失,他喜欢这种不被失败所困扰的游戏,他难以接受真正的失败所带来的教训,那些惨痛且鲜活的案例犹如天花板上松动的吊灯般时刻警告着他。一年之后,那个宠物店倒塌在了一片冷清的失败烟尘里,过去热情的客人们找到了一家新的竞争对手,那些狗和猫的叫声很快离开了附近的街道。卷椅类也许记错了它倒闭的时间,他的记性其实并不好,而牙疼一定加剧了这一缺点,那些难以被记住的事就和这些快递订单一样,它们躲藏得非常有水准,他并不能时时刻刻地记挂着它们,它们是他的空调遥控器,等到来年夏天,他根本就找不到它们,尽管他和它们过去是那么熟悉。高中生给卷椅类看过另一个快递盒子里的雕像,在卷椅类的眼睛里,它是用塑料做的,外形总体来说还属于人类的范畴,盖在它脸上的一双手带着七八个橙色的戒指,不过他那时候没去仔细数。它的喉咙里嵌着一颗牙齿,牙齿上雕着一行细小的字。他不肯让卷椅类去看那上面写着什么,不过卷椅类完全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产品的生产编号,这是那个高中生从网上买来的工艺品,价格应该不会太高,它大概是某部动漫或独立游戏的二创,尽管卷椅类并不能准确地说出它真正的来源。那个高中生一遍又一遍地向卷椅类保证这是个超自然的雕像,但卷椅类知道这只是一句幼稚的胡话,他看到过这个高中生摆弄其他手办,除了二次元人物以外,他还买了一只老鼠的雕像。有时在快递柜旁边,卷椅类能听到刀子插进胶带的声音,他看着那个迫不及待的高中生,看着他就地把包裹拆开,看着他把买来的躯壳从盒子里取出来。他是个消费疯子,门岗上的一个大爷对他似乎很有意见。卷椅类有时能看到他们的吵架声,离快递柜很远的时候,他就提前望见了那两个熟悉的脑袋,他能大致猜到他们的公式对白,就如同一名被剧透的观众那样对一切都了如指掌。那个门卫大爷觉得这是个不务正业的高中生,他坐在保安室里,把这个词汇嚼了又嚼,那是一把危险的刀子,现在它被用在拆快递上,但那个莽撞的孩子迟早有一天会把目光转移到保安室的玻璃门上。他对这个脆弱的房间不抱有任何自信,它和他在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有两年,要么就是三年,他见过的业主比他用电蚊拍拍死的蚊子还要多,善于纠缠老年人的健忘症状早早就来到了他身边,对准他颅骨内的客人伸出了漆黑的触须,打算向它宣示谁才是这片空间的主人。作为一名保安,他很难记住业主们的脸,这些人好似套娃一般长得都差不多,存在于他们身上的仅有体型上的差异,当他们向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这个困扰整个小区的病症才能得到些许的缓解,他们至少要说七到八次名字才能让这些声音在他的耳朵边扎下一个简陋的帐篷,随便一阵不起眼的风就能把帐篷吹走。
这也是他的同事们入职的关键因素,有一名业主对他的年龄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也许不止一名,他不知道在这附近到底隐藏着多少他的敌人。他们一定早就商量好了这个隐秘的计划,当他对此有所察觉时,两个年轻的保安已经收拾好了生活用品,准备填补上他在保安亭里留下的空隙。他的工资没有降低,但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更想要和那些业主们进行充满血性的比拼,他想把那些叛逆的业主全部揪出来,质问他们究竟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他和他们一样住在这个小区里,为了消磨掉难熬的老年生活才选中了这个时光机器般的保安亭,他在孙女的动画片里看到过这种机器,如果他能使用这类机器,他会回到那些业主制订计划的那天,从而英勇地摧毁他们奸滑的阴谋。他以为他们会盯着他头上老旧的钟表照顾他,看来他们没有。是那个经常和他吵架的学生害了他,在这个残忍阴谋的背后一定藏着他的影子。除了那把用来拆快递的刀之外,他留下的快递盒也会给其他业主们带来难以根除的祸患。他认识的一名业主无意间向他揭示过这一情况,她当时正坐在家里的椅子上翻动手机屏幕,聆听扬声器里传来的说话声。她没插耳机,手机的音量也没调得太大,她懒得行动,懒得爬起来把耳机戴上,也懒得调整手机的音量大小,她打算保持这个刚从睡梦里苏醒的朦胧状态,她仿佛是遵循人们的召唤而醒来的,谁也不能打破她的这种宽容的迟钝感。但她必须从这种状态里挣脱出来,这并不是说她是个善于运用时间的吝啬商人,她手机上所剩无几的电量才是催促她离开床铺的最好帮手,它是个唠叨的朋友,但这样做确实对她有利,她不能一直靠在枕头上,现在差不多已经十一点了,而她还没吃早饭。这是第一步尝试,她从床上奋力地坐了起来,一阵突然袭来的嗡鸣在她的脑袋与耳朵里响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她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也许是因为缺席的早饭给她的健康带来了许多阴暗的礼物,她忍受着身体的不适挪动到床边,一面呼吸着房间内的空气一面让双脚接触到坚硬的地面。这附近的空气说不上有多新鲜,她握住床头柜上放着的充电器,把它按进了插座里,有什么地方不太稳定,跟以往的情况比起来,插座的手感显得有些陌生,她已然猜到了这股陌生感的来源,它来自于现代文明之前的时代,比没电的手机更恐怖的事实正在向她逼近,她瞥见了它长长的触角,但她并不感到有多害怕,完全保持冷静是不可能的,她也并不打算让自己进入那样一种完美的状态。她小心地把充电器拔出来,尽量不惊动藏身在插孔里的它,但它还是发现了她,它从那些漆黑的孔洞里飞了出来,那是一排排古老肮脏的山洞,探险家们抛下了自己的登山包,转头向着人群的方向狂奔,不过她不会这么做。她扭了一下脑袋,防止它在飞行途中撞上她的头。她听到了窗帘抖动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很细微,但还是落进了她耳朵的网里。她看到它正顺着窗帘的脉络爬行,用自己的脚打开通往窗帘顶端的道路。它很快就爬了上去,爬到了窗帘杆上,像握住单杠那样在杆上旋转,它转到窗帘杆背后的时候,她的双眼几乎捕捉不住任何一道属于它的身影,这让她的脑袋里泛起一阵惊慌的颤动。她视力很好,没有近视,站在楼上就能看清楼底下走过的人们的面容,她看到门口的大爷和一个高中生吵架,有时还能看到被堵住的车子一个接一个地连成一条眼镜蛇,如果现在这里有一条蛇在,也许这条蛇会帮助她吃掉窗帘上的那个麻烦,但在这之后,她不得不考虑要怎样请这条蛇离开。如果她养了一只狗或猫,眼下爬动的声音或许也能得到可观的缓解。她渴望得到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就像在那款卡牌游戏里,当菜刀在那道红色的高大影子头上浮现时,她可以点开右上角的齿轮,让一切都回到一开始那个平静和谐的模样。在现实生活里,她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能力,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的视力,至少和同龄人相比,她的鼻梁上并没有悬挂着一副眼镜,当那些车被堵在下面时,她不止一次地透过这些车子的车窗玻璃看到里面的景象,很多车主都会在车子里堆放许多靠枕,这对于安全行驶来说是个重大的隐患,她一向认为那些枕头会唤起驾驶员睡眠的欲望,哪怕只有一点,也会让交通事故的发生率增加。最资深的司机睡觉时一定从来不使用枕头,他们拒绝把枕头和睡眠紧密联系在一起,假如他们刷到一条躺在枕头上睡觉的视频,他们会立刻让它离开自己的屏幕,仿若触电一般飞快地抖动自己的手指。乘车的人给他们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们可以把车上的枕头全部拿走,这样做显然更便捷方便。有一部分司机听取了这个阴险的提议,但更多的司机选择让自己的车子保持原状,他们确信自己不该对车辆进行任何改动,它已经带着他们安全行驶了这么多年,任何看似合理的改动都会带来汹涌的风险,他们是一块难以打磨的石头,是只认识一条路的迷路者,这些惹人厌烦的特质都能帮助他们安全驾驶,在充满死亡与异变的交通漩涡里勉强地幸存下来。在最潮湿的日子里,这样安全的封闭环境也会被它们入侵,它们用摆动的触角与翅膀的响声笼罩了人们狭小的车辆,视力好的人站在楼上就能看到它们的行动轨迹,它们趴在玻璃上,抚摸着透明的皮肤,穿过并不严谨的裂缝来跟人类重逢。于是它找到了她,她的视力让她看清了它,这是一种折磨,尽管她一直在宽慰自己,但现在她必须承认,她害怕它,她被它吓得头晕目眩,她此刻正因为这场意外而变得神智不清,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难以在脑中形成一个完整的想法,她没有能杀伤它的方法,恐惧并没有彻底在她心里扎下树根,但无助和迷茫还是像往常一样困扰着她。她要找点事情做,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想打个电话向人求助,但她不清楚谁会接起这个突然诞生的电话。她走过去拉了一下窗帘,打算把它从窗帘上抖下来,她错估了窗帘的稳定性,也失去了掌控四肢的理智。首先出现的是窗帘杆的滑动声,它与墙壁间发出的声音让她想起了感冒时沙哑的嗓子,现在没有感冒药能帮她把窗帘杆重新安回去,即使有,她也难以反应过来。她过去不止一次地想要锻炼自己的反应速度,这对于她来说似乎是个难以完成的课题,因为她找不到可靠有效的方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许她需要专业人士的建议,她的表弟是一名牙医,在给病人动手术时,他宁愿不把眼睛睁开,那些深不见底的口腔总会不断地唤起他潜藏已久的恐高症。他害怕自己会掉进去,被舌头阻塞住回去的道路。他对于喉咙下面的未知世界充满了好奇,但这好奇很快就进化为足以让他窒息的恐惧。病人们很少会注意到这一点,他总在背过身取工具的时候闭上眼睛,那些病人们的牙齿在他的眼中显得光滑又洁白,他把他们的牙齿当成了自己的镜子,当他看着牙齿表面倒映出的他的脸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恐高症似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他要把它们当成健康的牙齿,甚至是健康得有些不寻常的牙齿,这样做能帮助他稳定心态,它们病态的光滑与不协调的亮白协助他完成了许多场手术。
卷椅类曾经在医院里见过他,当时的卷椅类并没有想到日后的自己也许会躺在这些牙医的手术台上,那时候他们两个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对于那位医生来说,这大概只是一个不起眼病人投来的平庸视线,事实也的确如此。对于那位医生来说,病人们或许就像手机即将没电时寻找充电线的人那样焦急地寻求着他的援助,他并不是一位乐于无偿伸出双手的身体驾驶员,工作环境对于他来说是生活中重要的配件,倘若没有它,他宁可不让这台机器运转起来。有一回,一个小孩捂着自己的腮帮来找他看病,她的家长一直跟在她身边,跟得非常密切。长期的生活让她们的脚步变得极其默契,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暗号,是夜空里划过的信号弹,是有规律的轰击声,他准备完善地开启这场手术,妥当地把她们送出这扇迎来病痛的大门,防止哭闹再一次发生在医院的空气中。当那个孩子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对他说自己的牙齿里有虫子,那只是她的家长为了劝导她而编排出来的故事,但这个故事正在他的眼皮底下真实地重演,他似乎看到了那条虫子的尾巴,她无意间吞服了这条外来的生命,它旺盛的行动欲望让她的口腔主动地躲藏进了房间的角落,他家里有很多虫子留下的网,不过那上面从来都找不到真正的肇事者,它们只留下了一辆空车,自己则藏到了另一个安全平静的地方,等待侦查力度逐渐衰弱后再重回故地。大学时上选修课时,他听讲台上的老师说过一个唐朝时期的故事,据说在光启年间,一群强盗洗劫了一家当地的大户,他们把赃物平分后决定分头躲藏,每过一段时间在山脚下碰面。其中一个强盗反对这种做法,他认为他们根本无需躲藏,即使要藏起来,也没必要冒着暴露的风险时常碰面。其他强盗并没有理会他的建议,因为在分赃的时候他并没有到场,他睡过了头,在梦里梦到了其他同伙商量时的场景,他不知道这场梦是否灵验,但为了拿到自己应得的那部分赃物,他决定在约定好的时间去山脚下跟其他强盗碰头。他一个人熬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他早早来到了那座山的脚下,可直到黄昏时分都没有人来,他知道那只是个虚假的梦,他背上了强盗的罪名,却因为可恨的睡眠而丢掉了自己的财产。就在他彷徨无措的时候,山中传来了一阵宏亮的声音,他顺着声音进了山里,没多久就见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告诉强盗,自己已在此隐居多年,过去还曾见过高宗,强盗看了看老人的周围,并没有看到他的家人,对于眼前这位老人身份的真实性,他抱有相当的怀疑。短暂的交谈过后,老人告诉强盗,自己已经修得了长生的法门,现在两人有缘,他盼着能把这套修身的法子传给强盗,强盗马上答应下来,老人让强盗先去帮忙把庙里的古书拿来,强盗急忙请求老人为他指明寺庙的方位,老人用手朝远处比划了几下,强盗捡起地上的树棍砸中了他的脑袋,老人倒地后在山坡上滚了几圈,没了动静。强盗追上去对准那个比常人要大上好几圈的脑袋又猛砸了几下,确认再无异样后才放下心来,他搜了搜老人的身上,搜到了不少钱财,他断定这个老头也是个专骗过路人的强盗。他带着自己的奖赏下了山,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山脚下的一名同伙,他站在原地,准备等那名同伙离开后再出去。当时的老师告诉他们,他并不觉得这位老人也是个不怀好意的强盗,反而更可能是感染了绦虫的患者,绦虫想要找到一个更年轻的宿主,所以才急切地把路人骗进山里。不过牙医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就他所知,各类绦虫还不至于使人的骨骼增大,也并不具备如此程度的智慧,不过寄生虫的确需要引起人们的关注,尤其是儿童。他扭过头问那个正在跟别人打电话的家长,那条虫子是如何进入这张嘴巴里的。她朝他摆了摆手,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屏幕里的声音当中,她努力地把耳朵贴近密密麻麻的孔洞,想要听清那里面的每个动静,在嘈杂的环境里辨认出声音背后的规律,宛若一位拿着听诊器的医生。他没能得到想要的建议与指示,只能靠自己的判断与学识来应对眼前的绳结。他想问问这个孩子,她是怎么把一只如此大的虫子镶嵌进牙齿当中的,但她现在显然无法回答他,他只好像独自过年的人那样孤独地解决这只虫子,没有人能提供有效的建议,谁也帮不上他的忙,她对付窗帘上的那只虫子时,就和她的表弟一样孤单且迷茫。窗帘在她眼前毫无顾忌地掉了下来,她的威严不足以停止它坠落的动作,它没带降落伞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只虫子大声地叫了一声,也许它并没有发出声音,也许她把自己的叫声当成了虫子的叫声,她拿错了手机,它们两个确实长得很像,等她反应过来时,那台手机的主人已经走远了。她好似疏通马桶般小心地拨弄开堆在地上的那团窗帘,不想让任何肮脏的东西溅到她的身上,它此刻是一坨融化的雪糕,那只虫子并没有隐藏在那里面,它们通常喜爱吃甜食,但这一刻它改变了自己的品味,它们拥有相当阴森的自制力,就像加班到午夜十二点的同事那样让人感到绝望,她从它身上汲取到了可观的力量,假如她能像它一样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就会提前把洞开的窗户关上,防止这个不修边幅的客人大咧咧地闯进她的房间。实际上,它不是从窗户进来的,她没有充足的证据,但天空之外传来的感应帮助她确认了这一事实,这种感应并没有什么神秘的来源,它只是窗户的衍生物,和玻璃脱不开关系,她刚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关上了窗户,它一定还有别的会员通道,那是一条她还没有挖掘出来的通道,甚至还不止一条。她今天必须找到那位不交房租的房客,然后把它压制成安静的薄饼,不这么做她没办法睡着,她会时时刻刻地想着它,在入睡前和在梦里的场景中都会出现它扭曲的身影,它可能会趴在她的眼睛上,也可能会顺着她的脖子爬动,还有那些困扰着她的关于耳朵的古老传说。在一些地区的冬天里,居住在部落里的人们会把昆虫塞进自己的耳朵,它们产生的热量能协助他们保持耳朵的温暖与健康,不然寒冷的天气会粗野地扯掉他们的耳朵,让他们失去佩戴耳机的资格,只有部落里最英勇的勇士才有资格携带耳机,这是他们为数不多消遣时间的方式,而狩猎昆虫就是证明一个人勇武的最佳途径。她小时候就听过这个传说,她的家长以此来提醒她注意在冬天保护耳朵,而她所居住的地方实际上并不存在冬天这个虚构的概念,这是个看起来非常可疑的季节,很可能是商家为了出售夏天没卖完的雪糕而编造出的词语。不管怎么样,她的家长告诉她,你迟早会遇到真正的冬天,也许是在旅行的时候,也许是在夏天发烧的时候。这个关于部落的传说具有较高的可信度,它得到了她表弟的认可,他告诉她,他曾经在一位患者的牙齿里看到过那种古老的生活方式,他们确实喜欢使用耳机,尤其是在刷牙的时候,他们刷牙时不使用牙膏,他也开云(中国)自己的患者们这样做。头疼住进了她的脑袋,让她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她现在就得找到它,它不可能离开这个房间,那堆窗帘是它最中意的避难所,她稍微向前走了几步,朝着那个带来疾病与惊恐的方向挪了几下,她不会向别人寻求帮助,也无法这样做,她是这栋楼里面对昆虫时表现最好的人。她看到过一个老人在小区里狂奔,他说有一只蜜蜂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它是从他养的花里飞出来的,是他养的那些叛逆的花把它引了过来,他痛苦地倒在了一个路人的臂弯里,他说自己被那只蜜蜂咬了一口,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他需要一瓶万能的解药。那个呆板的路人慌乱地扶住眼前的老人,防止他摔倒在地上,老人把全身的重量都施加在了这个陌生人身上,他是如此信任这个年轻的陌生人,敢于把自己的生命交在他的手里,这个过程显得无比顺畅,有如外卖员把外卖交到客户的手里一般毫无滞涩。那个年轻人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件狡猾易碎的古董,他的目标是我的钱包,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源,是不断变动的可爱数字,而他要让它们从此之后只具备一种单一的趋势,让它们变成从山顶疯狂坠落的失控的劣质过山车。他知道自己的信任被积累下来的猜忌扔进了垃圾桶,这是那只蜜蜂的阴谋,它想到了这一天,它不会给他解药。他把这些有关蜜蜂和垃圾桶的话全部说给那个年轻人听,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压根找不到能平等交流的对象。那个年轻人不断地向他解释,他的肩膀上并没有停着一只蜜蜂,蜜蜂们也没有随身携带如此方便的解药,那个年轻人甚至怀疑他并没有真正地被一只蜜蜂给咬伤,但老人坚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而且他并不后悔自己养了一屋子花,因为他只能跟花说话,它们互相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主要是关于播种与浇水方面的。
年轻人嗅到了疾病的味道,它褪去了隐秘的外衣,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位陌生老人的精神仿佛米饭里的虫卵那样令人心生畏惧。要找个稳妥的办法摆脱掉这个老人也许不算什么难事,但他很可能立马就会追上来,他是一辆飞驰的摩托车,尽管他把自己伪装成自行车的样子,但他还是具有相当可观的动力。年轻人完全明白,总有一天,他自己这具身体上的活力也会自然而然地离开,这个念头成了脚上的镣铐,眼前的这位老人会是将来等待着我的模样,会有一种办法来帮助人们延缓这些可恨的衰老,但我永远也等不到这种科技出现。她已然把窗帘完全展开,它并不在窗帘下面,一双过时的人类的眼睛已经无法捕捉到它行动时的踪迹,或许她需要技术上的改造。它爬行时的速度引来了她的羡慕,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那上面什么也没有,除了白茫茫的积雪。她望着藏匿在窗帘背后的窗户,还有窗户背后羞怯的夜色,她习惯于拉着窗帘睡觉,这一习惯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窗户外面不停变化的灯光颜色是帮助她培养习惯的元凶,它是个残忍的护士,总想把一场手术改造成一次事故,而现在窗外的颜色成功冲击着她的视线,让她难以辨别出窗玻璃上活动的身影,她不能确定它现在是否正趴在玻璃上,对于是否要靠近玻璃进一步观察,她还没有下定这方面的决心。一枚普通的骰子是她此刻最需要的物资,它能帮助她做好决定,把她从犹豫的泥潭里拉扯上来。那只虫子也许会飞到她的脸上,对这件事,她早已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她现在是个带好了工具的电工,马上要出发去面对熟悉且无害的严重风险。但在出发之前,她乐于发上一会儿呆,把精神投射到虚无的裂缝当中,那是掉进床缝里的空调遥控器,某天早晨醒来时,她发现这个小巧的万能道具消失在了一条裂缝里,只有最勤劳的那只手才肯担当起这一重任,它要深入这个狭窄黑暗的洞穴,强忍着巨大的不适感,把落难的遥控器重新捞回到人们熟知的光明世界中,让它再一次沐浴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它不知道自己会在那里面遇上什么,也许是一只蟑螂,可能是一把蚂蚁,或许是一条蜈蚣,这是一条相对来说更稀有的生物,是不轻易在卡池里现身的角色,它的触感和别的生物不太相同。她盯着窗帘背后的那些窗户,直直地站在原地,她呼吸的动作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无比嘈杂,窗外的灯光搅乱了她呼吸的节奏,它们摆脱了她的控制,它们是一台失控的空调,无论她怎么按遥控器,它们就是不听她的号令。这是一台善于制造噪音的空调,它无疑是天空中狂躁的拖拉机,是幽凉且拙劣的歌手,她用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的高楼,把注意力放在一面墙壁上,即使是她也无法完全看清那面墙上有什么,最近有人在这附近的墙上涂鸦,她能认出那上面的大部分动漫角色,除了一两个显得古怪且陌生的形象之外,她不知道是自己知识的匮乏导致了这一情况,还是某个对此不太熟练的画家画出了这些古老别扭的壁画,她能从那一两幅特别的涂鸦里闻出这种陈旧的气息,它是虫子身上的一种体味,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两幅画是用昆虫的尸体或液体绘制的。其实她什么也没闻到,那只是一面低矮的墙壁,并没有出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图案,那只虫子也许惊扰了她的心智,让她的思考能力掉进了混乱的海洋里,不过她还能依稀记得那些墙壁上曾经存在过的涂鸦已经被人抹去了好几个月,画家们现在惯于把涂鸦画在更高的楼层外,这在她看来像是一类无声的竞争,他们互相攀比,看看谁能把画涂在更高的墙壁上。画家们并不是天生的攀登者,他们很难在城市的高楼间来回摆荡,对于绘画的渴望为他们带来了隐形的喷气背包,但他们身上并没有带着降落伞,即使有,在这样的地形里,它也无法充当一名敬业的医生。据说那些高层的住户会为他们把家门打开,让他们通过自己的窗户探出身子,在窗外的墙壁上画上他们早就在脑海中构思好了的作品。她揣测过这些住户善良的心,也许他们想要让自己居住的那一层楼变得更加华丽或特殊,这对住户们来说是一次相当有趣的体验,至少在一开始是这样,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好似刹车坏掉的汽车般脱离了住户们的掌控。对于那些高层的住户来说,接待前来造访的画家们是一天中需要首先考虑的问题,他们的数目一天比一天庞大,门铃响起的频率也渐渐超过了他们耳朵与精神能完美承受的范畴。他们早早地出门,一般在六点前就走出去,直到晚上十二点之后再回来,但周末的时候依然会有人来。住户们一听到门铃声就紧紧地闭上嘴巴,不发出一点可疑的声音,他们的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就像走进一间肮脏厕所里的人那样不敢使用自己的鼻子。尽管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来把画家们委婉地拒之门外,尽管画家们已经见识到了这些住户逐渐转变的态度,但意外最终还是像所有人猜测的那样及时到来了。有一天,一个年轻的画家跨坐在一户人家的窗户上,他把一只手伸到窗外,打算先试探一下墙壁的材质与触感,再看看那上面是否曾经存在过其他同事们留下的印记。他不想留下和他们一样的痕迹,他们长着非常相似的脸,就好像在创建游戏角色时使用了默认的参数那样,有人说他们来自同一个家族,在同一所学校里接受教育,背地里使用同一种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暗号,这种暗号可以被视为他们独有的语言。他知道这只是众多谣言里一个不起眼的成员,人们觉得他们长得很像,大概是因为他们根本没关注过那些形式各异的面孔,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戴着口罩,这更增大了人们记住他们面貌的难度。这些口罩是手机里传来的地震预警,是上课前响起的铃声,住户们一看到他们脸上的口罩,就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些喷漆是否会给他们带来健康方面的亏损。住户们的怀疑并不全是偏执的妄想,但他们配合得很好,每个人都把这个问题拖到了下一次问答中,将这个尖锐的疑问塞进了垃圾桶,下一次问答永远也不会到来,只要一名画家还具备独自行动的能力,就不会再次回到同一户人家里去,他也是这么做的。于是,这户人家当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发现了他遗留下来的喷漆罐,他不会再回来取走这个被遗留在孤岛上的落难者,哪怕他刚一出门就想起了它,他也绝不肯扭转脚步再次按响那扇大门。那个孩子发现它之后试图把它制作成一枚壮观的炸弹,就和之前的许多计划一样,这个新冒出来的点子并没有在这片领域里持久地延续下去,它有如绿灯的信号般消失得很快,人们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它就去了另一片象征黑暗的浅海里,伺机等待下次涨潮时分的到来,重新占据人们视野的中心。
这些冲动并不长久,但已经足够支持这位孩子完成自己开创性的举动,那个孩子摇晃了几下手中的罐子,里面传出了一阵和她过往的经验不相符的声音,有人躲在罐子里用勺子敲击碗沿。她试着把罐子打开,看看里面究竟包含什么东西。一开始,她用自己的双手搜遍了整个罐子的角落,那上面并没有像包装袋那样的开口,她没办法一口气把它撕开,也许他们在创造这个坚硬的罐子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那里面一定有她没见过的宝藏。她找来了一把剪刀,这是一把能打开危险大门的房卡,她的父母的粗心把它搁置在了餐桌上,他们平时会把这些杀伤性较大的武器放进家中的武器库里,但这一次事情出现了转机,她看到他们接了个电话,随后就匆匆离去,只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的哥哥是住校生,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待在这儿,还有那把刚刚用来剪开汤圆包装的剪子。她把剪子按进了喷漆罐里,这个过程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她控制着这头滑溜的野兽,用手指形状的枷锁把它捆到罐子较为薄弱的地方,她不知道究竟哪里是它的弱点,但她对于破坏这一行业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她在它的身上开了第一个洞,整件事被这个足以带来希望的洞口拖向了下一阶段,那是隧道尽头的洞口,尽管外面的明暗程度进行了调换,但她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段路,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把剪刀放下了,此时爆炸并未发生。她把破损的罐子倒了过来,它所作出的反应跟她猜测的完全不同,她发现这是个空的罐子,或者说有人对它进行过专门的处理,刚刚走出去的画家甚至没能用上它,所以他完全没发现这是个空的喷漆罐。尽管她的父母说过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但她还是把门打开了,她要亲自验证一下他们说的话是否准确。她知道这是一种像绿色的老虎般稀少的勇气,她在衣橱里见到过一只这样的老虎,但她的父亲与母亲告诉她,这只是小孩子不真实的幻想,她觉得他们的解释才是虚假的根源,是坏了的水龙头,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肮脏的黄色的水。她把目光转回到喷漆罐里,看到了那里面躺着的好几颗牙齿,它们并不是蛀牙,上面也没有血迹,它们看起来像是属于自己同类的零件,她听幼儿园的老师说,在一些传统里,人们会把牙齿制作成手工艺品,他们把这些戒指和项链挂在门口的墙壁上,第二天清晨再把它们回收到包裹里,一个晚上的时间会让它们产生细微的变化,在它们的表面会多出一层细小的裂纹,如果仔细查看,就能辨别出隐藏在那些纹路中的虫卵,恶劣的环境会扼杀这些刚产生的生命,它们的残骸会让这些饰品的外表看起来更加光滑,就仿佛蒙了一层会自然发亮的薄纱。她知道这是个爱说谎的老师,她推测出的事实跟这名老师完全不同,她在小区里碰上过那个充满活力的老人,她的父母告诉她那个老人得了老年痴呆,也许还有他的家属们不愿向旁人透露的其他精神疾病,父母让她离他远点,用尺子标好两者间的距离,就像在做一道数学题。有人觉得他身上藏着一种神秘的事物,他被它附体了,所以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变成今天的自己前是个怎样的人类,那是个相当久远的时期,没几个人能记住那时候的他,如果让这位老人亲自来说,她觉得他会说这一切都是外星人编造的,他对于外星人有着别样的痴迷,他也许会说喷漆罐里的这些牙齿同样是外星人留下的。她总是有不同的见解,她是平淡生活里一位罕见的智者,不仅能熟练地掌握幼儿园里的课程,还能在装睡时瞒过老师的搜查。在她看来,那个喷漆罐中的牙齿是对那名画家的警告,但出于这场意外,那个画家把它忘在了这里,从而躲过了这场会给他带来严重精神压力的浩劫。这件事很可能是某个住户干的,或许这个人受够了陌生画家的骚扰,所以用这份手工制作的礼物调换了画家手里原本的容器,她不知道那些牙齿是哪里来的,很可能它们一开始藏匿在快递盒当中,它们是一切祸乱的根源,是扰乱稳定环境的罪魁祸首,是包裹着巧克力脆皮的黑色粪球,在人们殷切的注视下,它们携带着潜在的危险,在期待中来到一个无辜的聚居地。在面对虫子时,她也是这么想的,她们两个的观点不谋而合,她知道那些画家和那个小女孩也许并不真实,但这不是对于现状的逃避,而是她在搜索窗户后得出的终极结论,那些虫子是通过快递盒来到这里的,不可能有别的可能。明天早上,或者是某个更恰当的时刻,在她遇上小区的保安时,她会把这件事说给他们听,这段话会给这个区域带来巨大的影响,犹如把一枚泡腾片丢进水里。也可能他们转头就忘了她的话,如果他们的记性会把这件事推回到原点,那么她不介意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们,哪怕他们的瞳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厌倦的色彩,她也不会让这个程式停下来。
卷椅类最近听说过有关那名保安大爷要退休的事,他的消息源分布得很广泛,主要来自于业主群,还有一些他认识的住户们。那个高中生告诉他,他们一家可能过段时间会从这里搬走,他向卷椅类要了联系方式,但卷椅类现在真正想要的是一名牙医的联系方式。他没有他们的号码,也没加上他们的好友,卷椅类觉得他们和他非常相似,他们都在和牙齿打交道,他们会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假如有一天他们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聊聊天,也许这些牙医们能给他的治疗费用打个折,让他把节省下来的金币花在其他更能让人沉迷的事物上,比如朝嘴巴里灌注碳酸饮料,让牙齿遭受再一次的折磨,卷椅类对于可乐的品牌并不在意,它们绘制出的商标就像壁画上的咒文一样醒目,即使不把瓶盖拧开,不用舌头品尝那些黑色的河流,很多人也能感到适度的满足,只要看着那些可乐的品牌和包装,他们就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嘴巴里的气泡与甜味。卷椅类很少把商场里的易拉罐带走,他远远地看上它们一眼,仿若前来探监的人那样给了它们一点希望,但他不会带它们离开,易拉罐里潜藏着他难以看清的陷阱,他从那些罐子里喝出来过让他不忍心回忆的东西,那是一条提前夭折的生命,它很可能死于自己拙劣的游泳技巧,也可能是呼吸方面的负担把它拖进了沉寂无声的诊室里,没人会为它量身打造足够安全的游泳圈,通行的氧气瓶的尺寸对它来说也显得过于庞大。卷椅类把它从嘴巴里慢慢地吐出来,他接了一杯水,他觉得水龙头的流速变得无比缓慢,有人把手堵在了出水口的下方,在身上披挂了一件隐身衣。卷椅类用刚接到的水漱了漱口,他能感觉到口腔里仰卧着的那些残留的毛发,它们被他吐进了洗手池里,顺着没关上的水龙头吐出的口水滑进了下水道,在那里面寻找即将跟它们碰面的同类。一片沙漠在卷椅类的口腔里缓缓展开,它来得很有耐心,出没时没有预兆,但作为一名自己身体的斥候,他还是及时地捕捉到了开端处的讯号。他想要找点水喝,让它们用自己的牺牲来缓解他的窘迫,卷椅类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个白色的水壶,它比它看起来要轻,那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也许有一两滴,但他没时间掀开盖子去确认这个论断。他可以现在就去接上一壶水,然后看着它逐渐变热,发出叫声,但他没有充裕的时间和耐心来做这件事,他是面临即将到来的送达期限的外卖员,也是下班前反复抚摸兜里车钥匙的员工。他拿起了装着饮用水的瓶子,至少它们是透明的,在它们的肚子里不会藏有他预料之外的未知生物,卷椅类拧开瓶装水的瓶盖,像刚刚长跑完的人那样往嘴里不停地灌水,他知道这样做不是最完美的选项,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害怕那些神秘的易拉罐,并且日后会一直恐惧下去,它们冰冷的身躯对他来说是冬天里吹着冷风的空调,这是并不存在的噩梦,它们能带来的危害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峻,但他还是陷进了惧怕的深不见底的坑洞里,在他掉进去时,他没穿救生衣。卷椅类知道自己对于易拉罐的担心会有所缓解,也许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也可能是许多年,他不是个严谨的医生,没办法推测出精确的疗程。这场手术直到今天还没有彻底完成,他现在还在为当时的意外而防备着易拉罐,他和易拉罐间的战争还远未结束,一年之后,他会再次拿起那些冰凉的容器,品尝由保质期构成的空间,这对他来说是一次久远的旅程,他会恢复自己和易拉罐间的关系,直到它们再次以秘密的姿态向他奉上一条正在蠕动的漆黑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