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维尔村的东侧，有一块深藏于山谷的地方，常年没有植物生长。村里的老人总是会告诉那些小孩子，你可以随便在山谷中的树林里玩耍，但是要记住一点：绝对不要走向树林的另一端，不要走上林中的那块空地。那块空地没有东西生长，棕色的干土裸露在地面，动物们都会刻意避开那里，如果有人胆敢在那里停留过久，那么不要几天，他就会开始脱发，并且莫名其妙地流出鼻血，症状会持续地加重，最后，越界者便会痛苦地死去。

　　但是这次，帕沙并没有遵从告诫，走进了那片空地……

　　火焰，喊叫，刀剑碰撞声，马蹄声。他从那片混乱中逃出，一路跑进了山谷的树林中，希冀着能够拖延死亡的来临。骑兵们应该追不上来，但是树木却拦不住那些拿着刀剑的凶恶步兵，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上他的吧。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大人们口中的“国王”，他们村子的领主，远处天边不知道何处的“邻国”，他全都搞不懂啊。但是那些摇晃着狮子旗的家伙们，他们骑着身披闪耀盔甲的战马，带着野蛮与毁灭，如同飓风般掠过了他们小小的村镇，将一切值钱的东西抢走，把所有能烧的东西引燃。

　　跑，快跑。身后已经能够听到那些家伙盔甲的响声了，火把的光亮在树干之间闪烁。可怜的帕沙，他肯定跑不过这些家伙的，他才刚刚能帮上村里大人们的重活而已，怎么可能比得过这群肌肉发达的野蛮士兵呢。

　　除非，他跑到那个地方……

　　他已经可以察觉到，周围的植被明显地稀疏了起来，那就是他接近那个地方的征兆了。他回头看去，几个身影从树后冒出，刀刃反射的光芒不断地闪烁。再不走，他就一定会被发现的。

　　眼前，草地划出了一道界线，前面的地上除了泥土与石块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帕沙踩在那道绿色与棕色的分界，恐惧立马涌上心头。那些老人们，说的是真的吗，走进这里的人，真的会死掉吗……可是如果不走进去，他现在就会被那些凶恶的家伙斩杀的。

　　拿着刀剑的士兵们从身后的林中钻了出来，看到站在交界线的帕沙，他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向着他招手。

　　“嘿，小伙子！别跑了，别再往前走了……”

　　帕沙回过头，看着那些家伙。他们手中的剑上还在不断地滴着鲜血，现在却和他一同站在空地的边缘不断瑟瑟发抖。为首的那个家伙，慢慢地向他走过来。

　　“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是拿钱办事而已。现在，从那里慢慢走回来……”

　　帕沙没有理会他，只是觉得，用沾血的剑去劝说他人的家伙，未免也太虚伪了一些。他闭上眼睛，踏出了脚步。

　　“不———”

　　站在旁边的士兵们纷纷发出了惊呼，他们在身上不停地划着十字，嘴里把自己信仰的神明念了个遍。他们在来之前，就听说过这个空地的威力了，现在面前这个可能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家伙，却走进了那个被诅咒的地方。他们擦着额头上的汗，等待着想象中惨死情景的到来。

　　帕沙慢慢地后退着，朝着空地另一端的崖壁靠过去。至少，他现在还不会死掉吧。也许他还能睡个觉，还能看看星星，如果那些家伙走了，他还能去树林里找点东西吃。多好啊，总之是比现在就死在这些家伙的手下要好。

　　他看向远方被火光照亮的天空，他的家人们已经逃了出去。他希望，他们的马车没有被这些家伙们追上。再会了……

　　在士兵们的眼中看来，这个少年是凭空消失的，也有些人说，他是被土地吞进去的，以至于在后来他们争了好几个月。但是对于帕沙而言，他只是感觉脚下一软，随后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醒来时，什么都看不见，一度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瞎掉了。不过回头看去，他的上方似乎有着微微的亮光，试着用手探去，似乎也可以遮挡，这才打消了自己的顾虑。

　　“有人吗？”

　　他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一丝丝的回应。显然，想要再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这里的。他壮了壮胆，既然作为村里的大男孩，那就不应该感到害怕。他重新站了起来，向着黑暗中摸索，寻找一条可能的出路。

　　每走一步，他的脚下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地形意外地十分平坦，甚至是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的凹凸。他不禁觉得，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那应该会是一些非常非常有钱的人吧。但是他现在甚至都搞不清，自己是在一个走廊，还是一个厅堂中行走，也许下一步，他就会撞到墙上。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些与周围的黑暗不搭的东西，他看向身旁，总觉得自己的四周散发着蓝光，却又找不到光线的来源，难道是他自己发出的光吗？但是等等，被黑暗解封的感官似乎并不只有他的眼睛。渐渐地，帕沙能够听到，黑暗中一直在回荡着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像是有一个女孩子在吟唱着什么。那歌声虽然小到稍不注意就会无法捕捉，但是方向却意外地清晰，似乎就是故意地想要吸引他接近。

　　帕沙并没有思考太多，他本能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歌声不断地在黑暗中飘荡，似有似无地让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事物，他觉得自己是走在一个长长的通道中，但是却又说不出原因。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本能地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面前有楼梯。他伸出脚，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

　　一开始，他只是察觉到了一些明显的光芒，后来，他发现自己周围的墙壁上有些地方向外散射着强烈的光线。他试着用手探过去，本以为自己会被烧伤，但却发现自己摸到了像是玻璃一样的东西，光就是从里面发出的。

　　“真是神奇呢……”

　　不管怎么说，这下子他就能够看清楚眼前的路面了。他走在一个回旋的楼梯道上，探出头去，最底层在他的眼里成了一个小点。奇怪的管子在周围的墙壁上延伸，有许多他叫不出名的东西连接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线。他敲了敲脚下的楼梯和旁边的护栏，惊奇地发现它们居然全部是用金属制成的，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多的金属，得有多少矿工挖上多少天才能凑出这么多啊。

　　随着帕沙走下楼梯，那个歌声也越发清晰，虽然他根本听不懂歌词的意思。

　　“Irs here……”

　　最底层，仅有唯一的一个通道，那个声音似乎就是从通道的另一头传来的。通道被光芒充满，但是对面敞开着的门中却是一片黑暗，歌声从里面缓缓发出，帕沙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在这个地方想找到第二个人，那么似乎就只能在那里面去找了。

　　“你好……？”

　　他不断抵抗着脑海中让自己转身逃跑的意志，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暗室的门口。走廊的灯光勉强让他能看得起里面的情况，但是那里却什么也没有，没有家具，没有挂饰，只是黑漆漆的墙壁，在六边形的房间中央，地板抬升成为了一个舞台一样的地方。

　　当他跨进门口的那一刻，歌声戛然而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检测到人类生命特征，启动管理者协议。”

　　突然而来的声响让帕沙慌了起来，他四处张望，却看到天花板上几个长相奇怪的器械放射出了光，而且是他从没见过的一种如同直线一般的光，这些光汇聚在房间的中央，似乎慢慢地构成了什么东西。

　　“你长得没我想的那么好看嘛。”

　　帕沙听到刚刚唱着歌的那个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他却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子的身影。他扫视了一圈周围，除了房间中央那个正在逐渐形成的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有，他转过头去，却发现走廊中的光芒正在不停地闪烁，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这确实会让他十分不安。

　　“别担心，那只是因为供电不足而已，不是什么怪物来袭的标志。”

　　他感觉到那个声音来自自己的身后，转头一看，却看到一个女孩子快步向他走过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她的身影似有似无，不论哪里都散射着虚幻的蓝光，明明形体是一个女孩子，但是帕沙却从她身上丝毫觉察不到人类的气息。

　　她站在他的面前，叉着腰低下了头，看向这个坐在地上的狼狈家伙。

　　“嗯……看来还是中世纪啊。”

　　帕沙看着这个在自己浑身上下不停看来看去的家伙，一时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许笑一笑吧，给个笑容总是没问题的。

　　“你……你好？”他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沉浸于观察中的女孩子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才想起了什么，她向帕沙伸出了手。

　　“吓到你了吧，真是抱歉啊。”

　　帕沙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却感觉到冰冰凉凉的触感，而不是人手那种温暖的感觉。

　　“刚才真是好险啊，如果我再晚一点打开通风管道口，就没法救下你了。顺便一问，你的名字是？”少女问道。

　　“帕……帕维尔，你叫我帕沙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再一次朝他伸出了手。

　　“很高兴认识你，帕沙。嗯……你该叫我什么呢……”，她用另一种抓着后脑勺，似乎是在思考着，“哦，对，就这样，你就叫我零吧。”

　　帕沙犹豫地慢慢伸出了手，被对方一把握住，上下摇晃了起来。真是奇怪的名字，他是这么想的，但是父母教过他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看起来零很开心，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意放开，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退散的迹象。

　　“所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零终于放开了他的手，兴奋地看着他。

　　“红石谷避难中心啊，这里可是人们造过的最后也是最厉害的工程呢！而且，我呢，可是这里最精华的部分，是他们最得意的杰作哦，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工智能能够和我相媲美，我可是最厉害的那个！”

　　“啊？”

　　一大堆帕沙根本就听不懂的词汇一下子搅乱了他的脑袋，但是零似乎并不在意他一脸迷惑的样子，硬拽着他的手就往不知道哪里跑去。

　　“说这么多没用啦，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吧！”

　　帕沙被零拉着重新跑进了黑暗的角落，他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在向哪里前进，但是零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上下也散发着蓝色的光，而且比他之前在自己身上感觉到的强烈的多，以至于能够照亮身旁的地方。至少这一次有另一个人在，帕沙感觉安心的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钻过了一个门，在一道铁栏杆前停了下来。他扒在栏杆上张望，自己前面似乎是一片巨大的空间，然而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就是这里了，你等一下啊。”

　　只见零对着他们的上方，缓缓挥起了手。

　　“关闭NS2463区域能源，启用C015协议，紧急开启天幕系统。”

　　忽然，一阵强光迫使帕沙遮住自己的眼睛，慢慢地，他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怎么也合不拢嘴，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能从震惊中脱离。

　　明明是在地底，但是他们的头上却莫名其妙出现了天空，是画出来的吗？但又不像啊，那些云雾，和闪耀的太阳，全都和真的别无二致。帕沙转了一圈，感觉他们二人所在的高台就如同凭空出现在了天空中。远处，宏伟的钢铁大厦贯通了地面与天空，数不清的桥梁横亘其间，用黑色石头铺出的道路如同蛛网般分布在建筑与建筑的空隙中。帕沙看到了竖立着雕像的巨大广场，看到了精心雕琢出的奇特场馆，不曾为他所识的建筑数不胜数。如果每一座大厦中都充满了房间，那么这里，究竟能够住下多少人呢？

　　“欢迎来到红石谷地下城市，喜欢这里吗？”

　　零笑着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他，伸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天哪……这得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明才能够做出这样的杰作……”

　　话音未落，帕沙却看见零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不解地看向她，想着自己到底有哪里说的不对。

　　“哪有什么神不神的啊……这些都是人们做出来的，像你一样的人。”零戳了戳帕沙。

　　“怎么可能？我们根本造不出这样的东西，那得是……那得是……什么人才能做得到啊！”

　　零看了看手腕，但是却发现那里没有东西，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最近处理器怎么这么紊乱的……准确的说，这里的一切是……嗯……一亿三千五百八十七万年前的人们建造的。”

　　帕沙掰着手指，一点一点地数着，却还是搞不清楚这个数字的概念。他接受的教育实在是少的可怜。

　　“一亿……三千……”

　　“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零翻了个白眼，“就在这里，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地球……你们还会管脚下这东西叫地球吗？”

　　“地球……我们脚下的大地难道不是平的吗？”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是一个球体啊，圆的啊，你是个笨蛋吗？唉……算了，你没有去亲眼看过，当然体会不到这一点……”

　　帕沙没怎么在意这些话，他默默地上前，眺望远方。

　　“如果这里是人造的，那么大家都去了哪里呢……”

　　“最后一个生还者已经在一亿三千五百八十五万年前死掉了，现在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是零……红石谷避难中心被设计的十分精巧，综合了当时人类最后的技术，因此才能规避了这么长时间内各种各样的地质运动所造成的破坏，而那些不知疲倦的自律机器人们也能保持这座地下城市的一切处于良好状态，只是，已经没有人会来使用了……到了现在，即使是这样一个精巧的系统，也在面临着崩解的危机。在两千多万年前，一场火山喷发损坏了我们用来驱动反物质引擎的聚变核心，从那之后，这里可以利用的能源就在逐步递减了，维护也逐渐变得困难。我把你拉进来的那条通道，已经是仅存的数个接近地表的通道之一了，在整个地下设施，几乎百分之六十九的通道都被各类塌方堵塞而无法通行。而且，如果你细看那些城市的角落，你会发现有一些巨大的金属制物倒在了地上，那些就是我们的建筑机器人，在八百年前，最后一台就已经离线了。现在，这些建筑也开始慢慢垮塌了，要不了多久，这些痕迹就会被彻底抹去……”

　　帕沙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还是能够领会到零的意思。远处传来了一声轰鸣，他看向那个地方，一座钢铁大厦正在快速向底部坍塌，建筑的主体消失在了激起的尘土之中，折断的钢架发出其独有的悲鸣声，传遍了整个城市。

　　“那应该是我们突然重启城市的缘故吧……也许是我们启动了什么东西，导致那个建筑本就不堪重负的主要结构遭到了破坏……这样的情景，在接下来的几百年内，还会接二连三地重演的……”

　　“如果我让村里人住进来的话，也许经过我们的努力，这里至少可以延迟毁灭的步伐吧。这里这么安全，大家肯定会很乐意的！”

　　“很抱歉，并不能……聚变核心已经损坏了，辐射早就开始泄露，其影响甚至到达了地表区域，幸好并没有扩大趋势……”

　　“辐射？那是什么……”

　　“还记得你来时的空地吗，你们村里的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在空地呆久了的会得怪病？那就是辐射搞的鬼……总之，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我分出了一部分资源，启用了纳米机器人，强行为你挡下了大部分辐射，但是如果人更多的话，我恐怕就应付不来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现在的人已经没法进入了，只能孤独地慢慢毁灭……”

　　“这样的话，那时候的人们，要怎么证明他们的存在呢……”

　　零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帕沙看着她，却发现她整个人似乎都在“闪烁”，他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你还好吗？”

　　“没什么……”零摆了摆手，“供能不足而已，开启天幕占用的资源实在是太多了……哎，还是别看这些让人伤心的东西了吧！走吧，我救下你可不是白救的，还有点小忙需要你帮一下。”

　　一路上，零一刻不停试图给帕沙灌输着一些不属于他那个时代的知识，什么“地圆论”啊，什么“日心说”啊，什么“自然科学”啊，什么“牛顿物理定律”之类的……虽然帕沙着实是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吃下这么多的信息，也因此让零很是恼火，但是他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所以……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个球体，只不过是因为世界太大我们太小，所以才感觉不出它是个球体？”

　　“准确地说，这个世界是椭圆的，不过很难凭借视觉判断，所以说是球体也无所谓了……”

　　帕沙本想继续发问，但是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帕沙发现，零又一次开始了闪烁。

　　“好了……就是这……我不能……你得自己去……”零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

　　她指向一旁，天花板上刚刚零告诉他叫做“日光灯”的那个东西亮了起来，下面有一个架子，上面摆放着像是某种衣服之类的东西。

　　“我会教你穿……机器人不能进入……衣服可以阻挡辐射……”

　　虽然话语破碎，但帕沙还是在她的动作下勉强明白了意思。零依靠着不稳定的形体，帮助着帕沙穿上了这套奇怪的衣服。这个衣服把帕沙身上包得严严实实，上面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装置。她靠着时断时续的语言和手语，艰难地跟帕沙讲解。进门之后，左手边会有一排金属圆柱体，上面附带着把手，捏着把手顺时针旋转半圈，然后用力推进去，这是帕沙理解出的意思，至于对不对，只有做了才知道。

　　于是帕沙穿着这身臃肿的衣服，缓缓走进了零指定的门里。里面充斥着令人不安的红光，虽然周围只是一些普通的装置而已，但是帕沙总是感觉到，这个房间内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如果他失误了，就会立马吞噬他。

　　零没有尝试和他说话，他的耳边回响着奇怪的噪音，这是零刚刚跟他解释过的东西，耳机可以帮助他在不见到零的情况下和她说话，但是一旦受到强干扰，那么就会产生这种噪音。

　　帕沙伸手在空中拨弄了一下，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那些叫“辐射”的东西，应该现在就在他的身边蠕动。

　　他看到了那些金属圆柱，于是他按照零所说的，握住了把手……

　　“顺时针转上半圈，然后推进去……”

　　他默念着步骤，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这根圆柱体，然后试着向里面推去。阻力很大，但是帕沙最近的力气也有了很大长进，所以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在他解决了第三个之后，零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

　　“听得到吗？干扰好像比之前小很多了，你干的不错嘛，以前经常干这活吧！”

　　“出蛮力我一定行的，不要小瞧我啊……不过为什么你自己不动手呢？”

　　帕沙一边重复着操作，一边看向房间一旁的窗户，另一端的零，身影已经不再闪烁。

　　“你刚刚也看见了啊，虽然这种型号的投影能够为我创造实体，但是还是阻挡不了复杂电磁辐射环境，而且我也穿不上那套防辐射服，所以就只能找一个人来帮忙咯……”

　　帕沙笑了两声。起码他并不是白白被救的，能够为自己的救命恩人做些什么，他感觉很不错。

　　“请问一下，我可以问一些事情吗？”

　　“嗯？是什么事情，我会尽量回答你的？”

　　帕沙吃力地推着金属圆柱，又走向下一个。

　　“这里的人，为什么会死掉，在别处还有他们那样的人吗？他们跟我们现在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很抱歉，这里已经是当时最后一个人类的聚居点了，当这里的人们死光之后，人类就彻底灭绝了……”

　　“那么我们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出现只不过是这个世界演化的必然结果而已，虽然有着相似的特征，但你们和那时候的人类已经不同了……”

　　“既然有着这么厉害的能力，为什么他们会灭绝呢……”

　　“这个很难跟你解释啊……帕沙，你有想过前往天上那些星星所在的地方吗？”

　　“想过……”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让我们利用了，也许我们就不得不前往另一个星星吧……但是如果我告诉你，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呢？”

　　“那我们最终就会困死在这里……”

　　“差不多吧……曾经那些人们，也想过在资源枯竭时，从另一个星星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是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最终也只是证明，星星和星星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了，远到他们怎么做也没法突破……也许他们可以在这个世纪，用一种新技术榨取现有资源剩下的微弱价值，在下一个世纪用另一种新技术榨取上个世纪留下的垃圾中剩下的微弱价值，但最终，没有新的资源加入，他们技术增长的速度还是比不过资源消耗的速度……地球的生态环境被彻底毁灭，甚至是星球本身都大变了样貌，但是最后，他们还是开始饿起了肚子，开始为了食物与资源打架……最后的最后，即使是拥有先进技术的人类，也还是拜倒在了自然规律面前，走向了灭绝……虽然人类离开了，但是地球还是在运转的，用不了多久，生命又一次以新的形式出现，苔藓，树木，动物，最后是，人类。人类又一次出现在地球上，只不过，这个人类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人类，而以前人类的痕迹，早就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留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证据，就连这些证据，现在也即将消失……”

　　帕沙推进了最后一个圆柱，房间里的红光消失了

　　“太好了，现在聚变核心已经被覆盖了，这应该能为这里多争取大概……大概三四个月的时间吧……”

　　他走出房间，在零的帮助下，脱下了这身厚重的服装。

　　“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吗？”

　　“嘿！别嫌它短暂，三四个月可以干很多事情呢！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干脆就让这里在几周后的核心熔毁中一同陪葬？”

　　“那倒也是……”

　　零领着他，走过了几段长廊，来到了一扇金属大门前。

　　“好了，我想现在要送客了……”

　　“啊？可我才刚刚来这里不久啊！”

　　“我也很想留你在这里，一个人呆在这果然还是很寂寞的……可是留你在这里，我就得浪费很多不必要的能源啊……”

　　零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对了！那我们就做个约定吧！”

　　她牵起帕沙的手，将小拇指勾在一起。

　　“这可是来自一亿年前的约定方式哦。下个月的同一天，这里会再次开启，记得一定要来哦。这次看的东西太无聊而且又伤感，下一次，我会给你准备一些好玩的东西……一定一定要来哦，不来的话，我真的会很寂寞的。”

　　帕沙看着她，忽然觉得那种半实半虚的感觉消失了，他头一次觉得，零的微笑真的很好看。

　　“嗯，我保证。”

　　“那就说定了哦。你身后就是电梯，那东西是什么我刚刚给你解释过了，它会把你送到空地的。顺带一提，之前那些家伙已经离开这一区域了，你最好赶快回村子看一看。”

　　于是他走进电梯，跟零挥手告别。

　　“电梯是什么来着……”转念一想不对劲的帕沙，被突如其来的上升感吓到了，吓得他死死抓住扶手，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他走出去后，地下又重新回到了完全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