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草绿了,花开了,远远望去,像一副画,昀初一身素白,站在这座新坟面前,怀中的婴孩安静地熟睡着,他的父亲跪在坟前,不发一言地烧着黄纸,袅袅的青烟随着风飘向山外,进入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如薰姐姐,你终于可以和娘亲在一起了。”
不进皇陵,不入祖坟,她的如薰姐姐只想和自己的娘亲在一起。
陛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在如薰的青石墓碑上篆刻着:
“爱妻兰卓氏如薰之墓”
“兰卓氏”是如薰母亲的姓氏,她这个宰相夫人一生孤苦,幼年家贫被父母卖到歌舞坊,因机缘巧合救下大周朝的开国功勋而被赐予他的亲儿子做妻子,本要求好好疼爱却一直被嫌弃打骂,即使在为他生儿育女之后依旧不被待见,从而郁郁而终,相比之下,她的好姐妹却幸福得多,同样是被赏赐嫁人,她的丈夫却对她恩爱有加,万分疼惜。
陛下刻完字,并没有将匕首收回,而是用刀在自己的脸上划了几刀,王爷和穆雷都没来得及阻止,他的脸已经鲜血直流。
“皇兄!”王爷心痛地呼喊。
昀初的眼泪簌簌而落,她知道,陛下这是在以一种悲痛欲绝的方式缅怀亡妻,在脸上划刻,以血和泪,是西域胡人的一种丧葬风俗,他们称作是“剺面”,意在心如刀绞,万分悲恸。
可他是九五之尊,是大周朝的皇帝啊。
终于,陛下站起身来,他先是走到昀初的面前,仔细瞧了瞧她怀里静谧安睡的孩儿,难得露出了笑容,然后才走到王爷的面前,解开胸前的包裹,从里头掏出一方御玺。
“皇兄,万万不可!”
王爷与众人纷纷跪下,陛下连忙扶起二弟,虽知道他会推脱,但自己心意已决,他缓缓说道:
“自打朕出宫劝降的那一刻,朝臣与百姓已经认定了朕是一个错用奸臣,残害手足的昏君,再坐上那个皇位,已然不能服众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同样作为皇子,朕只能将这大周江山托付给你了,阿靖,拜托了。”
王爷心头沉重,喉头抖动无法言语,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推脱都无法劝说皇兄回心转意,他剺面自残,已然是下定决心,永远不再现身朝堂了。
王爷再次跪下,双手恭敬地接过御玺,陛下终于如释重负,他再次依依不舍看向如薰的墓,然后缓缓走下山去,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
“山高海阔,终于等我肆意翱翔了,阿靖,这天下就交给你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爷与众人齐身高呼,送别这个志存高远,心恋江湖的九五之尊。
“如儿,你说四海之大好想去看看,我带你去好不好?”
北堂肆其从怀里摸出那只鎏金玉镯,戴上纱帽,终于侠客一般打马而去,消失在山的那一侧,从此世间再无此人。
山上的风更大了,昀初裹紧平儿的襁褓,由王爷搀扶着下了山,山下,庆元公主和驸马带着大批军队迎候,徐老将军也在一侧牵马而立,见到王爷,众人纷纷下跪高呼:
“恭迎大周皇帝回宫继位!”
声势涛涛,昀初怀里的婴儿瞬间大哭起来。
“平儿,咱们回家了,随你父皇一起回家吧。”昀初紧紧抱他在怀里,轻轻地摇晃安慰。
在回宫的马车上,王爷静默地坐着,心思随着滚滚车轮起伏不定,昀初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说道:“王爷,你是大周的皇子,也是未来的天子,无论周仰正说过什么,都不该成为撼动你执掌大周,保卫江山的心魔。”
王爷这才露出笑容,果然,她的昀儿最懂他的心,无人可取代,她说得对,仅凭周仰正一句话,怎可置北堂江山,天下苍生于不顾。
“你们两兄弟,无论谁继位称帝,都是窃国,先帝泉下有知,也不会瞑目的!”
火光中,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辅在怒吼着喊出这句话之后便气绝身亡,王爷本已平定的内心在此刻又起了波澜,他曾找过机会问自己的皇兄,奈何他并未如实相告,只说了一句话:
“等你回宫之后亲自去问母后吧。”
宣阳门外,满朝文武列队恭迎,见到王爷下了马车,怀中抱着婴孩,兵部尚书柳前舟最先下跪山呼:“恭迎陛下太子回宫!”
于是,便是一声声震撼天地的“恭迎陛下太子回宫!”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新皇,同时也承认他怀中的男婴就是太子,王爷至此才有那种壮志已酬的尊严和满足感,巍巍皇权,天下无人不追逐向往。
回宫之后,王爷最先去了万寿宫,听闻陛下未回,众臣已经山呼新帝继位,她的心情如同一年前那样矛盾复杂,甚至是羞愧与自责,她病倒在床上,形容枯槁,一旁的嬷嬷心急如焚,太后娘娘一连两天水米未进,汤药不服,似乎要追随先帝而去。
“太后娘娘,您就把药喝了吧,王爷一年没有回来了,一会儿见您这样,该有多难过啊。”
王爷站在万寿宫外,宫女和太监都来不及也不清楚如何通传,竟纷纷跪在原地瑟缩不敢起身,王爷并不在意,挥挥手让起来了。
缓缓走进殿中,嬷嬷看见了急忙跪下行礼,太后娘娘转头面向里侧,王爷心有不忍,却也依旧下跪叩头,口中颤颤地说:“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娘娘此时恨不得抱着自己的小儿子痛哭流涕,细细诉说思念之苦,可心里的疙瘩却堵在喉头,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母后不想见阿靖吗?”王爷又凄婉地说了一句,太后娘娘这才转过身来,生气地捶打着小儿子的身体,满脸是泪,她埋怨着,咒骂着,心疼地质问道:“怎么不叫你哥哥回来?为什么非要做皇帝,好好当个富贵王爷不好吗?”
此话终于激起了王爷压制在心已久的怒气与怨言,又想起周仰正的话,于是他冷冷地质问道:
“母后,既然都是亲生的,为何要厚此薄彼,既然要矫诏窃国,为何哥哥可以做皇帝而我就只能做王爷?”
太后娘娘一听不由地目瞪口呆,原来,他都知道了,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周仰正兵败之时,怎么可能不以此来打击他。
她默默地流下眼泪,不发一言,跪在一侧的嬷嬷看着太后如此模样,捂着嘴痛哭,太后娘娘为这江山和她的两个儿子操碎了心,她不该被如此对待的啊。
终于,太后微微睁眼,用尽全身力气说了这么一句话:“阿靖啊,天下有哪个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呢?”
王爷终于趴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一向清冷自持的他终于在母亲面前放肆地做一回孩童,他一直十分笃定,大周的江山一定会是他们兄弟俩的,谁做皇帝都一样,可怎会料到,父皇的遗诏上竟然不是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刚刚换牙的稚童,就算再如何宠爱纯妃,也不能立她的儿子为新帝啊,那母后在他眼中算什么,他们兄弟俩又算什么?
宰相周仰正是一定要成为国丈的,既然他的女儿不能嫁给一个幼童,所以矫诏改立任何一位成年的皇子都行,谁对周家示好,就立谁为帝,都是太后的亲儿子,她自然不会反对。
《点绛唇》被祯平王驳了回来,在他心里兄弟之情重如泰山,送到宰相府里的回礼,除了无数奇珍异宝之外,还有那对茱萸玉佩,周仰正进而转投大皇子,所幸他心存大志,没有像他弟弟那样自命清高。
“王妃驾到。”
随着公公的一声通报,王爷知道是昀初来了,急忙擦干眼泪,太后也在心里惦念着她,便让王爷扶她起身坐着。
昀初怀抱着孩子,神色坚定地走进殿中,大大方方向太后行礼,太后吩咐嬷嬷看座,昀初起身后,将孩子放到太后的怀里,然后与王爷一同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颤颤巍巍接过孩子,那娃娃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他的祖母,突然露出了笑容。
娘娘的眼泪止不住地滴落下来,她爱怜地盯着这个胖娃娃,描摹着他俊俏的眉眼,终于,她认了出来,这孩子太像他的父亲,甚至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呢?还会回来吗?”
良久,娘娘终于问道。
昀初与王爷对视了一眼,她轻轻地回答:“回太后,他不会回来了。”
太后听到他不会再回来了,忍不住抽泣,昀初于是义正言辞地宽慰道:“太后娘娘,出身皇家,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自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您的两个儿子,一个若是居庙堂之高,另一个就必然要处江湖之远,这都是命。”
这话娘娘听着熟悉,是那日在宫中劝说昀初的话,当时的情形,只有让一个儿子早日离京,才能替另一个儿子挣一份心安,如今这般境地,与那时几乎不差。
“那丫头呢?”于是,太后又问道。
昀初的心又被扎了一下,鲜血淋淋,她落下泪来,又哽咽着说道:“她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太后娘娘长叹了口气,将孩子递回到昀初手中,终于笑着说:“好孩子,你便是他的亲娘,好好抚养他,将来有享不尽的福气。”
昀初与王爷相视而笑,然后轻轻点头。
“名字取了吗?”太后问道。
昀初笑着回答:“只取了乳名,叫’平儿‘,取平安顺遂之意。”
太后听完,迅速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嬷嬷,然后口中呢喃:“也叫平儿啊,真是个好名字。”
王爷便提议道:“不如请母后替这孩子取个大名吧。”
昀初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太后笑着思索起来,很快,便有了主意,她憧憬地说道:“’君子万年,永锡祚胤‘,就叫’永胤‘如何?”
王爷忖度一番,深以为意,便朗笑着说道:“此名甚好,寓意大周江山世代绵延,北堂一族子孙相承,儿臣替永胤叩谢母后赐名。”
昀初看着太后与王爷如此和睦融融,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与王爷一同离开万寿宫,走出宫外,王爷揽着她,四目相对,唯有深情,王爷蠕动着嘴角,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昀儿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着说道:“王爷什么都不必说,昀儿都懂。”
阳春三月,都城渐暖,沐浴着和煦的日光,怀中的孩儿暖暖地安睡,不远处,梓宸宫内那棵硕大的桂树枝叶渐满,绿油油,沉甸甸,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昀初看着这些陌生又美丽的光景,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爷,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记得。”王爷轻轻一笑,他怎么可能忘记,去年的今天,赐婚的圣旨被送到穆府,他心心念念,处心积虑,终于抢先一步抱得美人归。
什么手中的薄茧,什么匀称有力的四肢,什么平坦紧实的小腹,都不过是编出来诓骗她的,之所以知道她会武功,是因为他堂堂一个王爷,饮酒微醺之后,竟然毫不知耻地爬到穆府的屋顶,偷偷地看过穆府的小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舞姿,一把剑舞得出神入化,身形婉约矫健,力道坚韧充沛,花叶俱下,落木纷纷,她一身雪白,如同画里的仙子,他自诩千杯不醉,那一刻却头脑昏沉,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风,回去就生了一场大病。
“黎叔,穆府小姐的请柬送过去了吗?”他不止一次询问催促。
管家心中甚是疑惑,他们的王爷素来不关心宴请之事,这次寿宴却格外上心,宾客的名单改了又改,便私心以为他终于有了争宠夺嫡的心思。
直到穆家小姐在席上被侍女污了衣裳,又被钰萝带到那个提前准备好的房间里,他才终于彻底明白。
自古以来,红颜美人与万里江山终不可兼得,看来,这个清冷寡言的王爷,果真是动了真情。
“黎叔,你是说咱们王爷要当皇帝了是吗?”
鹭州王府内,迎春和秋苓抓着黎管家,不厌其烦地问道。
黎叔冷冷地回答:“太常寺已经卜出了登基的吉日,你们再不赶紧收拾,耽误了进宫,仔细王爷和王妃不要你们了!”
两个丫头欢喜地跑开了,钰萝姑姑正好清点了库房走了过来,看见管家默默立在庭院,便走上前宽慰道:“咱们王爷福泽深厚,王妃也是天选之人,既然两情相悦,又走到如此境地,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呢?”
管家捋了捋花白的护肤,喟然长叹道:“但愿长长久久吧。”
四月初六,是登基继位的吉日,内廷司终于将帝后的冠服赶制出来,钰萝姑姑伺候昀初穿戴好之后,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并彻底在人前改了称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后宫众人随之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家礼仪隆重繁琐,昀初曾经历过一次,自觉身心疲惫,而此番不同,她与陛下是绝对的主角,从祭拜太庙,到获封金印宝册,再到接受众臣朝拜,十几个时辰下来,昀初疲惫不堪,回到后宫,几乎站不起来了。
冠服未脱,迎春和秋苓忙搀扶昀初坐下,她自己卸下腕上的玉镯,搁到一旁,本不想卸妆,等她们卸下头饰就直接睡觉,却突然在镜子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她顿时惊坐起来,转身一看,果真是心心念念的娘亲。
可娘亲却赶在她之前磕头行礼,昀初忍住眼泪,等娘亲规规矩矩叩拜之后,才连忙扶起她,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娘娘如今已经母仪天下,怎可轻易像小女孩一般,不该叫人看了笑话。”
虽是这样说,可穆夫人怎能忍心责怪女儿,自她离开之后,日思夜想,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她有什么头疼脑热,如今见了,果然清瘦不少,又得知她失了孩子,心里的苦与泪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恨不得从今往后日日陪在女儿的身边,一刻也不愿离开。
“娘亲,爹爹说你四月中旬才能回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昀初双眼含泪抚摸母亲的脸颊,还好,一如记忆那般温暖慈祥。
穆夫人将女儿扶到一旁坐下,擦干眼泪笑着说道:“这一路还好,多亏柳大人派人一路照料,脚程也快了,也没受什么苦累,就是心里惦记着娘娘。”
穆夫人说到这里,又环顾四周,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中宫的布置,进宫之前就听随侍的宫女说了,皇后娘娘如今并不住在历代皇后所居的梓宸宫,而是住在东边不远的静安宫,夫人也没有细问,心里知道她是放不下她的如薰姐姐。
于是她便感叹地说道:“陛下果真疼爱娘娘,我今早才回京,本不该马上来面见娘娘,还需等到三日后,是陛下专门派人来接,想给娘娘一个惊喜。”
昀初羞赧地低下头,浅笑着说道:“他,对女儿一直很好。”
此时,陛下正站在静安宫外,朱青小声问道:“咱们不进去了吗?”
陛下笑着拒绝了,便说道:“回正阳殿吧,还有许多折子没批阅呢。”
朱青叹气着摇头,口无遮拦地说:“唉,这可比您当王爷时辛苦多了。”说罢,便被陛下瞪了一眼,他才慌忙捂住嘴巴,自责臣该死。
静安宫中的规矩不多,连应当添置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后娘娘一一退回,理由是她清净惯了,不愿过多人伺候,况且迎春秋苓一直服侍得很好,用不着再浪费这么些人,太后听内廷司如此汇报,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身旁的嬷嬷却说:“咱们这个皇后娘娘也是个重情重义的,都是跟太后您一样的性子。”
太后怀抱着平儿,轻轻晃动着,小家伙已经熟睡,太后依然不舍得放下来,她精神矍铄,含饴弄孙,日日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嬷嬷便笑着打趣,说小太子果真是个福星,他一来,太后娘娘的一身病痛全没了。
太后听了也十分受用,但很快就气馁了,她埋怨道:“再过两日,帝后加冕的一应礼仪全都举行完毕,他娘就要接他回宫了,哀家还真是舍不得这个大胖小子。”
嬷嬷又笑了,打心眼替这一家子开心。
第二日,陛下和皇后果然来到太后宫中接孩子,那小家伙虽几日没见他娘就吵嚷着要抱,太后吃醋了,拍着他的小襁褓,故作嗔怪地说道:“你这混小子,亏得祖母日日抱你,谁知见了亲娘便谁都不认,下次再来,祖母把你赶出去。”
昀初与陛下听完马上就乐了,小家伙也仿佛听懂了一般,轻轻笑了,只不一会儿就哭着要奶喝,嬷嬷叫来乳娘把孩子抱下去喂奶,太后便留帝后二人在宫中用了早膳。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各宫的主子们都不约而同出来赏花观景,御花园甚是热闹,庆元公主与瑶瑶在秋千架上荡个不停,两位太妃也陪在一旁,见太后来了急忙下来行礼,太后眼皮子一动,便拿着庆元打趣道:“你这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怎么还赖在娘家不走?你皇兄昨日还说得赶紧把你送回岭南去。”
太妃们都知太后娘娘是在说笑,却只有庆元当真了,她嘟着嘴巴叉着腰,气急败坏地说:“皇兄好没良心,人家才住了这几天就要赶人,一会儿我准得告诉嫂嫂不理他。”
瑶瑶也笑了,跟着长辈们一起调侃,古灵精怪地调侃:“皇兄才不是没良心呢,估计是驸马姐夫想你了,巴巴等着你回去呢。”
庆元一听,马上就怒了,她急忙要去掐那小妮子的脸,可瑶瑶一直往太后身后躲,还不住地冲她姐姐吐舌头,惹得太后和太妃们哈哈大笑,庆元气不过,站在一旁生气地说道:“好你个瑶瑶,平时姐姐多疼你,你却拿姐姐打趣,小心我告诉皇兄,也给你找个驸马,把你嫁到远远的。”
这话却说到太后的心坎里了,她立马收起笑容,认认真真地跟两位太妃商量:“话说过了年瑶瑶也有十三岁了,该是给她定亲了,先选好人,再留宫里学学规矩磨磨性子,等到及笄簪礼,再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瑶瑶听完便害羞着跑到她生母嘉太妃的怀里不肯出来,敏太妃也觉得有理,便附和着说:“自陛下登基后,宫里头喜事不断,陛下与皇后体恤咱们这些老人家,常来宫中探望,前几日来茂华宫,也问过臣妾和嘉太妃的意思,说是两个公主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计划着在宫外开衙建府,为日后做准备了。”
庆元自然是欢喜,驸马不日便会调回京城,待岭南的军务交接完毕,便可与她常住京中,至于所居之地也询问过她的意见,庆元想得很简单,她说京中原先的豫安王府甚是宽绰繁华,恳请皇兄赏赐给她,陛下也同意了。
不远处,纯太妃与三皇子北堂月明一直在水榭默默注视着这边其乐融融的景象,九岁的三皇子在先帝时已经被封为恒昌王,此时他牵着母妃的手,神色黯淡地问道:
“母妃,母后和皇姐都在那边,为何我不能过去一起玩耍?”
纯太妃蹲下来与儿子的目光齐平,她温柔地说道:“你是皇子,她们是公主,自然不一样,你的父皇生前有多疼你,现在你就该有多隐晦小心,万不可叫人抓住了把柄,知道吗?”
年幼的他听得并不真切,他很难理解母亲一直谨小慎微的样子,尤其是在二皇兄登基之后,她曾不止一次地口中喃喃:“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